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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虽要求俭薄送终,但我如何能依,我偏要将它筑得闳丽无比、人间再无。地宫上的建筑全部仿造了长安城的建制,宫城、皇城和外廓城层次分明。无论白天黑夜,地宫上的建筑中都燃着烛火。
这里,就是人间的一座不夜城。
这样一来,怕黑的你在你所熟知的一应事务中,不会觉得孤单,也不会觉得害怕。
我的观音婢,今夜,我又来陪你了。
雪花恣意飞舞,灯烛左右摇曳,添香油的宫人没有丝毫懈怠,仍旧辛勤的在每一处灯笼处添加着香油。
“陛下,元宫栈道,本留拟有今日,今既始终永毕,与前事不同。谨按故事,惟有寝宫安供养奉之法而无陵上侍卫之仪,望除栈道,固同山岳。”
将要步上栈道的时候,阎立德的启奏话语一一闪现在我脑中。他为你选山、为你筑陵、更挖苦心思防陵被盗,我本应该感激他。可,我不允许……不允许他撤了这栈道。是以我告诉他,“栈道不必拆除,就在栈道旁上建造房舍,供宫人居住守陵护栈。皇后仍旧视作生时,一切供养如平常。待朕驾崩之日,和皇后葬于一处,再封陵撤栈道罢。”
就这样,没有人敢反对,在我的执意下,这里的栈道上每十步一舍,每舍配有专职的宫人,一来护陵守陵,二来亦是为那亭舍中高悬的灯笼添油加烛,只为灯烛不灭、日夜长明。
我担心啊,担心你一个调皮之下又跑远了,一如那‘诈死’离开我的五年,不知道回家的路了。这条栈道,可以为你清楚的指明回家的路。
亭舍中的宫人见到了我,齐齐跪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主持着这里一应守陵、护陵的是韦尼子,自打你离开我们后,她便自请到了昭陵,日夜守在了离你最近的地方。
“陛下,夫不祭妻……”
我知道韦尼子又要说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我未穿龙袍,依旧一袭雪白的素衣,依旧为我的皇后守着丧。不但群臣谏我,便是民间亦有人开始谏我褪下素衣!
韦尼子并不是俗人,我知道她每日规谏只是希望我尽快改变现状以平熄事端。
依旧无视韦尼子的规谏,我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栈道,缓缓走过一众趴伏在栈道上瑟瑟发抖的宫人。
二百三十步,二十三座亭舍,我停在了元宫前,不再觉得自己的脸颊堆着冰层,感觉似大河解冻般,我知道我的眉宇间堆起了层层柔情。许久许久,我伸出手,轻轻抚着元宫的第一道石门:又可以见到我的盛世牡丹、我的贞观之魂了,只要步下这七十五丈台阶,过五重石门……
“颁诏:贞观十年六月己卯,长孙皇后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六。谥号‘文德’。”
“不,陛下,此谥号不妥。”
看着魏征,我冷冷回道:“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谋虑不威曰德,贵而好礼曰德,忠和纯备曰德,绥怀来人曰德,强直温柔曰德,勤恤民隐曰德,忠诚上实曰德,辅世长民曰德,宽众忧役曰德,刚塞俭廉曰德,惠和纯淑曰德,富贵好礼曰德,功成民用曰德,修文来远曰德,睿智日新曰德,善政养民曰德,尊贤亲亲曰德,仁而有化曰德,忧在进贤曰德,宽栗扰毅曰德,直温强义曰德,谏诤不违曰德,周旋中礼曰德,泽及遐外曰德,懿修罔懈曰德……朕的皇后所言、所行无不在‘德’中,谥号‘文德’有何不妥?”
“陛下。臣等觉得不妥的不是‘德’之谥号,而是‘文德’之谥号啊。历朝历代以来,帝王未崩而皇后先崩者,没有为皇后双谥号的规定。这是大忌啊!请陛下三思。”
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群臣,我冷哼一声。我又如何不知他们忌讳的是什么。历朝历代,皇后的谥号前一字皆取自帝王的谥号,后一字才是对她一生功绩的肯定。但是,如果帝王未崩而皇后先崩的,那入陵的皇后只能是单谥号,直待帝王驾崩后,她的谥号前才能冠以帝王的谥号得以双谥号1。
我没驾崩,我的皇后谥号只能有一‘德’字。如今在‘德’前又冠‘文’字,说白了,我已将自己的谥号想好了━━文皇帝。
(1:花儿有解:小李之前,帝王未崩而皇后先崩者,皇后皆为单谥号。小李之后,皇后的地位都提升了一步,帝王未崩而皇后先崩者都有了双谥号,此缘故皆来自于小李、长孙。当然,我在前面写过‘太穆’皇后(窦氏),那个时候李渊未崩,而我以双谥号称她是为了文的贯通性,大家只要知道她是窦氏便可,一如写‘隋文帝’、‘隋炀帝’般不必计较,只要知道哪个是哪个便是。)
帝王未崩便有了谥号,确实是大忌讳。说大些那是因为帝王的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说小一些,那便是这个时代不允许丈夫祭妻。
太极殿上,群臣的以死规谏都不能说服我。我说过要为你筑许多个第一……若他们不同意,弹劾了我这个帝王便是,还罗嗦个什么呢?
我的执着令一众大臣不得不暂时退却。
终于,我的皇后提前拥有了我的谥号‘文’字,这样一来,我就觉得其实我一直便陪在我的皇后身边。
从回忆回到现实,摇曳的烛火,天上的冰轮,衬映得元宫的第一道石门若玉般闪着晶莹的光。
“我的长孙、我的观音婢、我的文德……”
你的碑是我亲立,你的碑文是我亲写、亲书、亲刻,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假手他人。只因我不舍,不舍……
启动机关,推开第一道石门,缓缓的走在长长的墓道之中,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第五道石门,满室夜明珠的光辉,宏伟的墓室之中,我可以看见正中间停放着我的皇后的棺椁,长长的东西两厢排列着石床,其上放着许多石函,函内装着的都是你喜欢的还有我送予你的东西。
缓缓走到棺椁面前,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你。
大型的棺椁是整块羊脂玉雕就,状若盛开的牡丹,而你便似熟睡般的躺在牡丹花心之上,与世无争。
我将手放在棺椁旁的冰块上仔细的冰了又冰,确信自己的手冰得彻了骨,这才将手轻轻的抚上你的脸颊。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你脸上仍旧有着体温。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你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总想着,保不定哪一天你一个调皮之下便会笑着出现在我面前,问‘二郎,我回来了。说吧,你又等了我多少年’的话。
手冰了又冰,一次次轻抚你的脸颊,一次次的感觉你还活着……
“陛下。”
是韦尼子。
“陛下,时辰到了,不可过长。”
时间过长的话,这里的冰融化得便快。对你不好。我每来一次,韦尼子便得将这里重新布置一番,以确保这里极寒。
思及此,我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陛下,您该回宫了。”
我知道韦尼子是要我回太极宫。但我只想住在不夜城中,因为我总期待着哪一天你会醒来,突地便那般醒来。我希望,你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陛下,朝中局势不是太子殿下左右得了的。陛下再不归,皇后娘娘九泉之下难心安啊。”
心安?
“陛下,有臣妾在此守陵护陵,您还担心什么呢?臣妾和皇后娘娘所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清楚的知道皇后娘娘希望看到的不是这样的陛下,皇后娘娘希望看见的是快乐、坚强、守承诺的陛下啊。陛下和皇后娘娘结发情深、情深意厚,如今总这般意志消沉,娘娘泉下有知当伤心之极,如何心安?”
一时间,我脑中浮现你曾经说过的‘……如果是我先进了陵寝,我的陵寝也要一直开着,因为我要看着你,看着你的每一天是不是坚强、勇敢、快乐的,我要看你是不是在骗我……’的话。
如今不快乐的我是不是一如韦尼子所言让你伤心、心难安呢?
“陛下,请回罢,安排好一应事,再来看皇后娘娘。”
从双谥号到供养如生时,桩桩件件触及了上至群臣下至百姓的底线,承乾确实招架不住。而我也是该回朝为承乾分担一二了。
一步步,步出五道石门,踏上七十五丈台阶,步过双栈道,回首望去,长长的墓栈道上灯笼相接成片,随着雪花左右摇曳,给雪夜增添一股无穷的丽景。
雪,更猛烈了。
不知不觉,又站了通霄。
雪驻,一轮红日升起,远看群山,千里冰封之景尽收眼底。心突地便似这初升的太阳,暖了起来。
观音婢,你等我,等我回来。
长安。
“颁诏:自朕始,昭陵允陪陵,子嗣可、臣子亦可,陪陵者享受国葬,丧葬所需概出官府。朕的臣子,但凡与朕出生入死者、晚节凌云者皆可陪陵,以示和朕‘荣辱与共,生死不忘’之意。”
此道诏书一下,所有仍旧还在计较‘文德皇后双谥号不妥、文德皇后供养如生不妥’的那些个说词很快烟消云散,大家更热衷的是他们死后有没有资格陪在我的身边。
既然他们接受了开天辟地的臣子陪陵,那便不得不接受我为你开辟的许多个第一。
“颁诏:筑台望陵!”
不能日日守在你身边,那便远远的看着你罢。
太极宫!
巍巍皇宫金雕玉砌、白雪尽染,御花园中那铜筑的望陵台犹为突出,似一柄出鞘的剑直指苍穹,将那犹赛仙境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傲然的比了下去。
与巍峨的望陵台相比,那跪在望陵台下的一群人显得极其渺小,猛烈的风雪吹得他们的官服在风雪中‘唿拉拉’的翻飞。
“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