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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狠狠瞪着清笛,却再也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清笛坐在马背上,也已经身骨俱颤。方才那一击,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一头狼被吓住,可是狼原本是凶残的动物,其余的狼反倒被激起了斗志,全都昂首向清笛望来!
天地幽暗,一片碧色眼瞳宛如幽幽鬼火,仿佛随时会汇成死灵之潮,向她奔涌而来!
御风虽然只在原地防备,并未发足狂奔过,可是这样的高度紧张令御风通身浴汗。清笛知道,若再这般干耗下去,御风的体力也会在这紧张的防备里,一点点被狼群给耗尽!
“御风,朝着方才被我抽落的狼,冲出去!”清笛伏低身子,紧紧揽住御风头颈,贴着它的耳朵,温柔又坚定地发布命令——方才被她抽落的那头狼,便是整个狼群中被她撕开的豁口。
生机一线,全看这一搏!
御风闻令也昂首一声长嘶,仿佛士兵做好了准备!
“好,我们走!”清笛夹紧马腹,用力一击御风的屁。股,御风便如闪电一般疾射了出去!
可是,漆黑的天地之间,却有另外一道闪电,远比御风还要快!
电光火石之间,清笛只觉自己身子骤然腾空!——却不是被御风飞奔的身子带起,而是打横从御风背上被活活扯起!
漆黑夜空里,她只来得及看清御风依照原本的方向,腾空越过那被鞭击过的狼,四蹄发力,直直穿过群狼,如风而去!
可是御风走了,却忘了带走她!
一切发生均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根本来不及看清一切的细节。转瞬之间清笛便跌落草原,而终于冲出狼群的御风也发现了背上一空,顾不得背后群狼追去,便猛地掉转了马头,还要再冲回来!
“御风,走,走啊!”
清笛急得大叫!倘若御风再回来,便也会因为筋疲力尽而葬身群狼之口!
“回去,带公子来!”清笛不顾一切摇手阻止御风,“只有他能救我,带公子来!”
唯有如此,御风才肯离去……
御风前蹄扬起,一声长嘶,终于转身,发疯一般朝着行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望着马儿的背影,清笛的眼泪无声滑落下来——最后的伙伴都已离去,这里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面对群狼!
清笛却没时间流泪,抹干了面颊,将手上的马鞭“叭叭”抽出声响来,转身面对群狼,“还有谁要来么?”
面前的诸狼都已经看到之前清笛鞭抽狼颈的凶狠,一时之间犹疑着;倒也给了清笛一丝喘息的机会,让她恢复体力。
却就在此时,身后猛起一声狼啸,清笛都来不及转身,腰部便被饿狼前肢抱住!
巨大的冲力将清笛扑倒,清笛只觉身子失去控制,被那冲力推着,沿着山坡仓惶滚落而去……
六月正是草原上碧草生长最为旺盛的时节,一路滚落下去,清笛只觉整个身子都被碧草淹没……
终于不再滚落,身子已到平地。狼毛的腥膻之气就在鼻息之前,清笛闭着眼睛,却攥紧了马鞭——方才颠簸里,尽管手臂被撞击,她也没让马鞭脱手。她明白,马鞭此时已经成了她唯一自保的武器!
狼的喘息越发急促,灼烫的气息都喷到她面上来,清笛尽管闭着眼睛却也能判断出,他已到了她面前一尺以内!
此时挥鞭,恰可最重击中狼颈!
清笛拼尽全力,挥鞭便击!
半空之中,仿佛敲响一声空雷,蓦然之间,山野之间群狼齐嚎!
清笛一惊,分神之际手腕却被狠狠攫住!
一声邪佞狼嗥在耳畔漫溢,狼嗥散出是一声邪肆微笑,“还往哪儿逃!”
。
天际空雷,群山狼啸,可是那些声音却都比不上耳畔夹着喘息的这一声邪肆微笑!
清笛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想要从黑暗里看清眼前的眉眼,“你,你……”
“嘁……”那人慵懒笑开,却依旧不肯避让,反倒将全身放松,自在地都扑在清笛身上,“敢说不认得我
,我现在就吃了你!”
全部的惊恐一下子再也没有了落脚之处,所有的防备都是白白用力,清笛此时虽然知道自己再没有了危险,却没有欢喜,反倒大声哭了起来!
“混蛋,怎么会是你!原本是狼的,那么多狼!”当时绷紧了神经,努力不让恐惧占据身心;这一放松下来,后怕反倒滚滚而来!
哪儿有人类不怕狼的?哪儿有独身的女子不怕围攻的狼群的,啊?他竟然还在得意地笑!
“你胆敢这样吓我!”清笛拼力撑起身子,照着他手臂的方向,便狠狠咬了下去!
这世上只有狼会咬人么?人若逼急了,一样会!
160、长云暗雪(③更)
所有的恐惧全都化作奇异的力量,方才的疲惫都再不觉得,清笛只觉浑身力量充盈而起,全都灌注到了牙尖儿,便全都咬向眼前人去!
那一咬,几乎是疯了一般,全然控制不住蓬勃的力道——直到牙齿迸裂皮肉,直到,舌尖儿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天边空雷滚过,被乌云层层遮住了的夜空,仿佛被挑起了重重帘栊,渐次露出月色星光。
视野周遭一点点明亮起来,清笛也终于一点点看清了眼前人的眉眼——
该死的,不是那个死孩子,又是谁!
认得他,原本不需要眼睛;可是此时眼睛里看见的,着实还是让清笛小小一惊!
眼前的,哪里还是自己认得的那个少年?甚至说,都不是个人——眼前的,分明是一头狼!
眼前的小六,竟然周身披着雪白狼皮!怪不得方才他猛地朝她扑来,清笛都直觉他是一头狼!
“你!”
清笛真是不知该继续愠怒,还是该笑开。这一松口,便也没办法继续咬下去,“你作何这般妆扮!”
天际仿佛拉开大幕,整片的乌云全都尽去,天地一片月色清辉!
如银月华里,雪狼少年展颜而笑,“我听见有人说,要向这草原示威!”他转头,邪佞盯着她面上渐起的红晕,“那我既然为草原之主,自然也要代表草原应战!”
“呸!”清笛又气又笑,“谁封你为草原之主?再说,你哪里是独自应战,你根本是人仗狼势,用一群狼来吓我一个人!”
“这算什么应战!”
小六没反驳,只高高仰首,环望草原周遭,“这草原不只是静默的青山、随风摇曳的碧草、潺潺流淌的河流……这草原上的生灵才是这草原真正的主人。你想要对草原示威,就要先征服这草原上世世代代繁衍的生灵!”
“我不怕。”清笛眯起眼睛来,“想要这样就吓怕我么?你太小看我了!我会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战斗?”小六手肘撑着地面,邪邪转头,“我知道你有勇有谋,只是倘若你揣的只是战斗到最后一滴血的心,那么你永远不会取胜。”
“嗯?”清笛愣住,这才第一次主动转了身,去找他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爱上这里。”小六神色温柔下来,脉脉而荡,仿佛银白月光,“就像爱上我一般,从最初的抗拒、怀疑,到放开所有的防备,爱上这里——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马……”
“怜儿,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你也爱上这里,这里也将是属于你的家园。你我厮守一生的家园……”
家园……清笛一怔。这里将是属于她的家园?那么她自己的家园呢?
眼前夜色浮涌,清笛仿佛又看见了烽火、狼烟,看见了铁蹄、弯刀……这里将成为她的家园,那是因为她的家园已经被践踏,被毁灭!
她从南而来,带着家仇国恨,带着媚心之计,她本是来毁灭这片土地!可是初来乍到的夜晚,他却要她爱上这里……
是要她放下仇恨?放弃报复?
如何能?
“今晚,你不该来。”清笛偏转了头,不再看他,“你明知道,从这里始,我已是你的庶母!”
方和缓了的气氛,陡然又是一紧!
“庶母……庶母只是南朝连城公主。只可惜,我从来就不认得这位公主!”少年伸出手来,打横一把握住清笛的柔荑,“而你,是怜儿。”
“我的,怜儿!”
心底仿佛被重重刺了一针,伤口不大,却有鲜血汹涌而出……
清笛这一刻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却依旧只能清冷而笑,“好,也许你可以不顾什么劳什子的连城公主——可是我知道你敬爱你的父亲,难道你可以不在意你父亲的感受!”
“他是契丹皇帝,难道要受到自己儿子的辱没!他纵然是你父亲,他也首先是一个男人!”
他的指尖冷下去,绝望一颤。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我都不要再记得对方。发生的一切就都尽数忘了吧。野狐岭既是中原汉地与北方草原的分界之地,那么你我的关系便也从此地起,一刀分得干净!”
清笛冷冽起身,不顾一身疼痛,不再回首望小六,只冷声言,“纵然你契丹,男女大防不严;可惜我连城却是汉人,礼教入心。我决不会再记着与你曾经的私情,而置契丹可汗的颜面而不顾。”
“我会谨守妇道,从此只当晚辈看你。”
。
草原寂静,山风斜掠,草声飒飒。
“你,再说一遍。”他依旧半躺在草中,甚至连话语声都是轻缓。不是命令,仿佛祈求。
“不必了。”清笛转身朝行营方向走,“夜深了,六皇子也该回去安歇。明日一早迎亲使者将到,接下来还有诸遭事宜,还有的累。我也乏了,这便告辞。”
清笛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回去。实则她早已筋疲力尽,更是心底绝望,可是她必须要坚定地走下去,坚强地留给小六一个挺直的背影!
她与他之间,原本就是孽缘。既然她杀不了他,她也至少不能再继续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