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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说!”金桔迅快地看了容琳一眼,回过头来斥着青杏,“你都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你就这么污损将军……”悔不该把将军和小姐在书房里闹僵了的事告诉青杏,这丫头是个一心护主的,怪不得她现在对将军老是恨恨的……要公理公道的说,将军对小姐是不止一个“好”字的,只在小姐回不回京这一桩上,两个聪明人总是对不上“茬”,看了就让人着急!
“出什么事了?”苏春生不看旁人态度那是他不想看,真遇到他放在心上的人、事,他比谁都能察言观色!“夫人的娘家……”
“可不是嘛!”看小姐并无要遮掩的意思,金桔也乐得一吐为快,“我家老爷被人弹劾营私犯上,满门都收监了……”
“当真?”饶是苏春生胆大包天,也是吃了一惊,望向容琳,容琳淡淡一笑,轻道,“我现下是罪臣之女了……”
“夫人休说笑!”苏春生一脸谨肃,“威远将军……因此和夫人……”他难以启齿,不管怎么说,这像在查问人家夫妻的私事,只威远将军不像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当不至于因为岳家之灾就苛待人家的女儿,不过若说与他无干,夫人又何至于有那些过激之举?绝食、害病、欺……
“小姐要回京,将军拦着不让,两人……”
“金桔,”容琳阻止,“……”
“这就是将军的不对了!”苏春生已听明白了,“父母有难,为人儿女的理该奔走呼号……只是……夫人休怪,论理这该是为人子的分内事,夫人……没有兄弟的吗?”不对吧?在京中的时候可是听说杜家有儿子并且不止一个的!
“苏大哥糊涂了!”青杏冷笑,“金桔姐姐刚刚儿都说了满门收监,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不是这一门里的?”
苏春生哑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将军拦着是……”
“无事,”容琳淡笑,“他不过是担心我一个女流之辈,不光不能成事,反而连累了父兄的英名……”
“什么连累了父兄?!他是怕连累了他!我的小姐,你怎么那么信他说的?!”青杏痛心疾首!
(五)仳离(二)
“青杏!”若不是隔得远,金桔真恨不能一巴掌拍在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身上!
“金桔姐姐,你不用瞪眼、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青杏毫无悔意,看着金桔的眼光反透出几分怜悯,“这里头,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他的底细!”
“青杏!你这丫头是疯了,越说越离谱!”金桔又惊又疑,脱口先骂,看那丫头的神气象真是知道点儿什么的,只小姐都这么样了,何苦给她雪上加霜?怎么不能等她好一好再说?!
“金桔,让她说吧。”容琳往椅中深靠了靠,让身子有个支撑,究竟什么事,青杏竟用了那般嫌恶的语气?她的夫君虽不敢妄称贤良,却断不该被人诟病至此!她倒要听听是谁在背后拨弄是非,蛊惑得青杏都分不出谁是盗跖、谁是颜渊了!
“小姐,您也不信我!”青杏急了,“噗通”一声跪地,举手向天:“小姐,还有金桔姐姐、苏大哥,今儿你们三个都在场,我就以我死了的爹娘、祖先的名义起个誓:若青杏今天说的话里有一句是诳语,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了下到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呸,呸,呸!”金桔一听她起的誓忙对着日头的方向空吐了几口,骂:“你这丫头是真疯了,有话说话,红口白牙的咒自个儿算……”听苏春生咳嗽了一声,心有不甘地住嘴,也去看容琳。
容琳只觉得身子虚得快坐不住了,强撑着,淡淡地笑,“听见你金桔姐姐怎么说的了?起来说吧!”
“是,”被金桔说了,又见小姐是那么个神情,青杏不敢再造次,有心要赌气跪着说,却怕怄着了容琳,只得委委屈屈地起身,拿出事不关己的声调,“这事儿说起来……牵丝挂缕的可就多了,青杏只捡主要的、权当给小姐讲个故事吧!”说着也不等旁人表态,自个儿一迳说开了:
“从前有一位小姐,爹在军营里当差,是主帅身边儿离不了的人,夫妻俩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宠得象掌上明珠,那个做爹的走到哪儿都愿意带着她,可巧主帅家有两个儿子,年纪和她般大般,还有亲戚家的少爷、小姐,五、七个人都差不多大,又都爱使枪弄棒的,就时常的玩在一起,一年小两年大,后来就有些不雅的风声,那个做爹的便把小姐关在家里不叫出去了……这时候那个主帅的儿子当了将军,那个做爹的也被主帅派给他儿子做一些辅佐之事,两下里倒也能合得来,只好景不长……那位小姐被关起来不多日子,那个做爹的忽爆出亏空营中钱粮的事,听说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若不张扬出去、暗地里补上那个亏空也就罢了,想不到幕僚们如此告诉那个将军后、他不仅不顾念旧日情分略加遮掩,反疾言厉色地声称要严惩不贷,当日就张榜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说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那位小姐在家里听说了她爹受罚,趁着家人不备跑去找那个将军求情,不料那个将军冷若冰霜,当众训斥她不守妇德、干预军务,把她押赴大牢,紧接着又把她满门数十口人全都下在牢里,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十多岁的丫头、小厮,无一幸免!”青杏涨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然后呢?”容琳等了一阵,见青杏的气息平复了些才又相问。青杏不需说名字,她已知那将军是谁,也猜到了那位小姐的来历,是轩哥说到的签判家的女儿吧?这世间莫非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么接下去,是那位小姐……容琳把两手交握到一处,握住手心儿里涔涔的汗意,摇头示意金桔把丫头送进来的米汤先放在一边儿,“你接着说吧!”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青杏把愤懑忍下去一些,木了脸,“到了牢里这一大家人都分开关押着,谁也见不着谁,有一日忽遇到一伙山贼劫牢,平息之后再一清点,少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位小姐,牢头们说怕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了,就胡乱填报了个畏罪自尽,又找了街头暴死的女丐换上小姐的囚服充数,上头也没有人下来查问……好好儿的一位小姐从那以后就生不见人、死……”青杏自己咬住了舌尖,打住了后半句话。
“那旁的人呢?”容琳蹙眉,多少觉着不对,山贼劫牢,抢了一位小姐,推敲起来,似乎说不大通,只不管怎么说,那位小姐并未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轩哥说的“含羞自尽”的话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枉害得她虚惊一场!“那位小姐的爹娘、家人……”
“遇到皇后娘娘的千秋,圣旨大赦天下,都赦了!”
“哦?”容琳挑眉,按说这是天降喜讯,青杏何以不见喜色?
“赦不赦又能怎么样?”青杏冷笑,“家里的田产房屋、奴婢仆从全都充了官,另行发配,出来那夫妻俩只剩一个老娘、两个老妈子,况且那位将军当初张榜……这平卢城里谁不知那是犯官、犯的
又是那么个贪罪,谁还肯拿正眼儿看他们?逼不得已,只得迁居到偏僻之地,薄衣素食的勉强度日!”
“青杏,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金桔听出了破绽,惊疑不定地望望容琳又望望青杏——她说的那位将军该是她们将军,那位小姐……绝不是她们小姐!青杏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琳轻轻叹气,“宋大娘还告诉你什么了?”他乡遇故知,岂不知有时会遇到烦恼!青杏说到的事有许多是她被解往京中以后的,思来想去,只能是内城之行那一回听宋大娘说的!只是那位大娘说的又有多少是亲眼所见、多少是道听途说呢?
“这些还不够?!”青杏瞠目,“小姐,我们老爷跟了他们父子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小姐又是他从小的伙伴,就算顾念哪一头,他也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结果他……”
“将军做的也没有什么大错!”容琳淡淡,“他毕竟是统领兵马之人,若一时心软姑息了你的旧主人,以后再遇到旁人犯错……他要如何服众呢?”
“小姐,哪是服众不服众的事?他是怕人说他和犯官的女儿有瓜葛!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公子,要和那些兄弟一较高低,总得有能压得住人的地方!娶个有权有势家的女儿是什么成、娶个签判家的女儿是什么成,他心里早都算计好了的,不过借那么个引子把他自个儿摘干净罢了!”可怜她青杏起先还一个劲儿替他辩白,直到宋大娘说了这些事又说了这些话她才觉得言之有理!
“青杏,你说的什么混帐话?!”金桔恍然大悟,难怪这一向青杏说起将军老是阴阳怪气儿的,原来还有这么一笔旧账!只是什么庶出、什么权势,她是在谁跟前儿这么说话?!
金桔一喝,青杏回过味儿来,呆眼,容琳轻轻一笑,“罢了,我还能跟你计较?把米汤端过来罢!”从诚惶诚恐的青杏手里接过碗,自己小口啜着,让温热的汤水慢慢滑过喉管、肠胃,若有所思……
(五)仳离(三)
容琳不说话,屋中就无人出声,青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气,总算觉着痛快了,可瞅瞅容琳的模样,心中开始七上八下,“小姐,我……”知道李昊琛是个什么人,她原是要一刻都不耽搁就告诉小姐的,可看到他陪着小姐从六夫人那儿出来、小姐又露出经久不见的笑脸,再想到他往常怎么对小姐的,就再也张不开嘴……她原本想把这事烂在肚里也就完了,不成想这回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不仅不出头,还那么强横地对小姐,实在让她气不过,新仇旧怨掺和到一起,这才兜底儿都端出来……只是回过头来看,她好像一点儿也没帮上小姐,反而,还添了堵?
“无事。”容琳瞥了一眼金桔,不叫她责怪青杏,温声道,“宋大娘那日到内城是……采买么?”看那妇人的装束虽粗简,气色倒不像是凄苦度日的……
“不是,她家在内城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