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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梦里的人。
我真的来了。
她眼里落下泪来。
他真的来了。
白额。
他说:我叫白额。
那是他生前的皮囊。她驻足在父亲书房门口,半悲半喜,忐忑张望。明黄深黑,斑斓夺目。她试图从那色相中温习昨夜他的强大与灼热,红潮早满双颊。
…janeadam
回复'6':他的目光冷然投射,依稀是那双凛冽的眸子。他的皮囊完好,须眉戟张。额上王字标志山林中的九五之尊。曾经有多少岁月,他跳涧生风,一啸百兽慑伏。她神思昏昏,揣想不出他鲜活的气势,吞日月,吸百川。
虎死,犹有余威。
她不能相信他已经死去。缠绵五更,昨夜他的抚触分明还存留在她的肌肤。七尺铁骨,来去间百兽之王的柔情。他是有温度的,这样真实。
白额。她心底里默念着他的名,一声唤心尖上一阵抽搐,甜蜜凄苦的疼痛。她的裙摆徘徊在门槛外,湘纹百裥,如一只柔弱的蝶。手心里攥着汗水。
她望着他斑斓的颜色。悬在壁上的,那便是她锦衣的良人。她要跨过这生死分野,不管那是咫尺,或天涯。
这风沙的北国是他的家。往昔记忆深植着无敌的骄傲与纵横天地的优游。高冈回首,一声呼啸振落飒飒的木叶。他枕松踞石,几丈宽的深渊一跃而过。出没于这塞上山水,他就是此地的君王,睥睨百里生灵。
云从龙,风从虎。她相信他每一次出现四野风生。
他十年前死于冷箭。留一副余威逼人的皮囊辗转来至太守府堂庑之中,留一点不灭的精魂,入她春闺梦来。
我十载修得幻化人形。惜香小姐,你是金玉之质。我不能冒犯,只在梦里方得现身。我是幽魂,在生时也不过是一只虎。若非小姐今夜祷于天听,白额怎能与小姐对面相逢。
她一跌身坐在床沿,嗫嚅着深深低首。
我……我方才并没有说什么……我只说了……我只说了……
她脸上的红晕烧遍脖颈。
瞥眼,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蔽着她娇羞的脸。心儿砰砰地在胸腔里鹿撞。乍惊乍喜。这般情怀呵。啊,这般情怀,这一刻她闻到罗帐里幽幽的水沉香薰,与他身上那陌生浓烈的男子的气息。这情景太熟悉。重复了多少次的,曾经还以为,终究是个泡影——
她的下颏被一种温度接触,继而被轻轻地抬起。
疑幻疑真。
前缘后世,一霎都到眼前。若有轮回,她愿生生世世重演这一幕,永不厌倦。
若是注定要这样才能遇到你,死在箭下我一点也不后悔。
白额锋芒凛凛的眼睛。温柔得化开去。他那昂藏身躯轻轻蹲下去,在她脚下,如仰苍天。
感小姐垂怜,终得相见。
不。他这样高大,她怎能垂怜于他。他是她的天神啊。她不准他这样说。他是虎王的黄金骨,生前死后,不可以向任何人屈膝。
惜香阖上双眼,轻轻仰起头。
她只相信他与她,他们都是被苍天深深眷顾的幸运儿。
修百世方可同舟,修千世,才得共枕。
她多么感激自己来到了这座风沙荒凉的城池。
白额。她低声呼唤他的名字,无限恋慕。
…janeadam
回复'7':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那斑斓的皮毛,就像在夜间他的手在她身上。白额。白额。白额。这是他的锦衣。有他的气味。她唤不够,看不够,摸不够。
是边塞防军的将领送给父亲的虎皮。她托言体弱难抵塞外风寒,向父亲讨了来。如此丰厚的虎皮,确属难得。爹爹怎的早没想到呢,白白让它挂在墙上这些时日。我儿拿去作衾褥,不会再着凉了。父亲这样说。他将虎皮解下来拂拭端详。这头虎活着的时候一定凶猛得紧,你看它的牙齿,爪子。如今看来还凛然有威,怪道人说,虎死留皮。难得我儿竟不怕它。
白额。
惜香将发烫的脸颊贴在虎皮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在紫檀箱中,亲手加上铜锁。白额的精魂依这虎皮而存,她要牢牢地把它保存好,不能允许一点点的可能让它流落或伤损。不。她连想都不敢想那样的可能,比死更可怕的恐惧深刺骨髓。
她不能失去他。她紧抓着箱子上的锁。她要好好地保护它。
苍天垂怜。她是贪心的。她要他在她身边。这一夜,每一夜,永远。
她想笑。每根头发,想要歌唱。坐不摇身行不见履的闺秀躯壳似个端庄偶人,渐裹不住飞扬的青春与爱恋。惜香只觉她的喜悦漫天漫地,日掷千金也挥霍不完的豪富。
小姐越来越美了。真真是画上的人儿一般。
每个人都这么说。惜香揭开镜袱,看到如花盛放的容颜。夭桃灼灼。遮也遮不住的欢喜,周身焕出来。她是光彩万千的珠玉,有双阔大的手,捧她在掌心。
那锦衣的良人。他给予她百兽之王的柔情。纵使他夜半来,天明去。纵使他生为异类,死为幽魂。阴阳人虎之间,她感觉不到尺寸的阻隔。只要,他在她身边。
白额。你在这里,多么好。
我配不上你。我甚至连人都不是。
不。不准再讲。
惜香,你知道我爱慕你多久?
不会比我更久。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很久很久以前,我梦到一个天神般威武的男子……
后来呢?
后来就是后来,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我们的后来没有尽头。
她紧紧地抱住他。啊,白额,我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寸寸如金的流年。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唱腔依然袅袅缠绕在风沙里。她心中,这韶光,只是恩情美满。
寂寞的思念。寂寞的欢喜无处可诉说。她抱起总是蜷成毛茸茸一团的玉子,絮絮地告诉它,关于她的白额。他有多么好。他在她的身边。
她不再同任何戏文中的女子比较。她确信她们哪一个都没有她这样无边无际的欢喜。甚至不去厌倦漫长孤单的白昼。她希望一日十二个时辰增多一倍,有更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另一半更多的时间去想他。
…janeadam
回复'8':玉子,我告诉你,戏文到底是假的,岂有这样知心解意的丫鬟呢……我也不需要……我一个人,想他,就很好……虽然讲给你听你也不懂……你知道吗?
玉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呼呼大睡。被惊醒不过片刻,立时又把头扎在尾巴底下睡着了。她觉得连它单调的呼噜声都动听。
玉子……玉子!这懒猫。不准你睡……你会越来越胖的……
她任性地揪揪它的耳朵。玉子愤怒地龇着牙喵了一声,挣下地来跑到桌子下面去了。
白昼是个虚词。
残山剩水塞上风光。看那终日昏黄的窗纸。梦般光线。
她爱上滚滚而过的风与尘。这昏黄便是两相人约的黄昏。月上柳梢头,良辰与美景,万般的旖旎只由心生。
和他一起,总觉人世短暂。
她这样满足于夜夜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愿去想要怎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厮守。她十九岁了。只因父亲官居僻地,一时寻不到个门当户对的子弟可堪东床。父亲说,至多再有一两年,应可调任回京,届时必要好好地选一个品貌俱佳的男子,送她出嫁。
惜香,是爹爹耽误你了。你母亲早亡,爹爹知道,叫你跟着我奔波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过日子太委屈了你,正是最好的年华……我儿,你且再委屈得一两年,一回京爹爹第一就是要好好安排你的事,定教你过上美满日子……
她转过脸去不开言。老父的慈爱教她愧疚。她太逾矩了,不配做个大家闺秀,辜负了他的疼爱与教诲,但,她更不能失去白额。
不能没有他。
我儿,难为你,在这蛮荒之地,连些花鸟也看不见……
她偷偷拭去腮边泪珠。或许是前景茫然,想起便心乱如麻,所以总是逃避,每一天她肆无忌惮的欢喜蒙住她的眼睛,看不见除了白额以外的事。呵,从何说起呢?她的良人是一头猛虎的魂魄。荒诞情节已然超出任何不经之谈的想象。
后来的后来,还是后来。每一本戏文的圆满收梢都是这样蒙骗着每一颗懵懵懂懂的春心。只教相信眼前一刻便是天长地久,时光一寸一寸都是金子铸的,弥足珍贵,那相思却在不为人知的所在寸寸成灰。
后来的后来,谁给他们。
苍天垂怜……
她合十默祷。五更天,罗帐里透进清冷的微光。她望着白额如此宽阔的背影,忽然忍不住扑过去搂住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背上。他这样强壮,这样温暖,呵他怎会是鬼魂……她的泪湿了他的背脊。
惜香……
白额翻身将她揽于怀抱。他唤她一声,继而却沉默。他拉起被子遮住她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寒瑟。这样柔弱的女子,蝶翅般单薄。
惜香,你可是冷?让我抱着你。
我害怕……
什么?
她蜷缩在他的臂膀中。这样真实的血肉之躯,她贴紧他还是不够,还是不够,只愿化作他肌肤上的刺青渗入血肉。若他是魂魄,便化入他的轮回,教忘川水也刷洗不去……她心底里千言万语只是无从说起。
…janeadam
回复'9':白额……我要你在我身边。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他把她的脸庞压在胸口。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可以保护你,永如此刻。
他低沉的声音令人安心。惜香透过泪水看到他英武的面目宛如天神。是的,他本就是这蛮荒旷野里的君王。即使是个魂魄,他啸吼便是卷天的狂风……什么叫做虎威犹存。她谦卑而骄傲地仰望,这天神般的男子,是她的良人。
我从来未曾怀疑过。她轻轻地说。我终身的托付。你,是值得的。
惜香,我是你的白额。
无论何时,请记得我是你的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