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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污受贿的风气。冯太后出面主持,颁布诏令,将班俸禄彻底制度化。具体举措是:“户增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增调外帛二匹。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
新制度说到底,就是增加百姓的赋税,用这部分收入来作为官员的俸禄。有了俸禄保底,你官员要是再被发现用各种名目收受赃款,就要严惩不贷。换句话说,以往官员利用职权对百姓三番两次征收的钱财,由政府一次性征收的赋税所取代。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至少可以避免被各级官员无端盘剥搜刮,他们自然是以接受为主。然而对于官员情况就不同了,俸禄制一颁布,一个月中,赃款受到查处的一下就倒了一大片,包括孝文帝的舅舅,担任秦、益两州刺史的李洪之在内的四十多名官员,由于贪污数目超过了限额,被下令自裁或处死。
这下子那些贪婪成性的鲜卑官员可就坐不住了,皇上简直是用“白色恐怖”政策断了大伙的财路啊,怎么受得了?宗室之一的淮南王拓跋佗代表大家上奏,说还是恢复旧体制为好。冯太后明白拓跋佗背后的这股力量来势汹汹,专门召集群臣讨论。
中书监高闾上表驳道:“发放俸禄对于官员是最佳的保护措施,廉洁的官员会更加清白,而贪污的官员也有机会改过为善。如此措施要是被废止,那么贪官污吏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贪,清官廉吏却连自身维持生计都做不到。请太后想一下,淮南王这样的建议,岂不荒谬?”
高闾是一名政治上很有见地的汉族官员,北魏军队讨伐南齐时,他就提出了不同意见,预言战争必然徒劳无功,冯太后没有接受他的意见,事后也很后悔。关于俸禄制的这番言论又是颇具远见,冯太后对之表示赞许,下诏新制不变,继续大力推行。
随着俸禄制步入正轨,冯太后的下一项改革措施也很快跟进。第二年,即太和九年(公元485年),在给事中李安世的建议下,冯太后又颁布了“均田制”。
均田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简单地说,就是北魏政府将境内的无主荒田重新分配,授予农民的措施。北魏初年由于战乱的影响,众多流民纷纷依附豪强大族,成为佃户。这些佃户虽然不用交纳赋税,但豪强对他们的强征暴敛丝毫都不比国家的赋税要少。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很多地无人去种,同时又有很多人失去土地的不合理局面。
均田制大致分为五条。第一条是关于土地分配的数量: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子每人可以得到四十亩农田,女子则可获得二十亩,奴婢与普通人待遇相同;每拥有一头耕牛,可以另外得到三十亩农田,但是有上限,超过四头后就不再补给。各地配给的田地会有差别,有的土地肥沃,有的则贫瘠,怎么办呢?诏令规定,如果是两年才能耕种一次的田地,那么要多给一倍;如果是三年才能耕种一次的,则要多给两倍。以保证理论上的公平性。
第二条是关于土地分配的方式:只要达到纳税的年龄,就可以配给田地;年老或去世后,田地则自动归还国家;并且根据奴婢和耕牛的数量发生变化,政府相应地配给或收回田地。
第三条是鼓励种植桑田:对于初次受田的男子,另外分配二十亩田,要求必须种植五十棵桑树。这类田地可以被后代继承,死后不用上交国家。
第四条是对于现有土地者的管理办法:根据户口标准,土地盈余的农民,既不配给新田,也不令他交还旧田;土地不足的农民,依照规定补齐;有盈余的农民,可以自由出售田地。
第五条针对地方官员的田地分配:地方官可以就近根据级别配给一份公田,卸任时要把该田转交给接任的官员;严禁买卖公田。
均田制在中央政府派遣到各地的使臣的督促下,得到了比较有效的实施,从而使大量佃户重新获得土地,国家控制了充足的税收资源,社会也趋向于稳定。还有一点尤其值得注意,均田制的对象不仅仅针对汉人,胡人只要符合条件,也同样可以获得土地,客观上进一步促进了整个北魏社会的农耕化。这一制度在北朝的齐、周、隋等朝被沿袭采用,并不断改进,直到唐代中后期,由于土地兼并的日益严重才被废除。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决策者冯太后名垂史册。
一年后的太和十年,第三项制度也出台了。这一次是由冯太后的宠臣、内秘书令李冲发起的改革地方组织的“三长制”。
所谓“三长”,就是指五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五里为一党,分别选择能力强、德行高的乡人担任长官,称为邻长、里长、党长。各长负责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检查户口、征收赋役。这实际上是脱胎于汉人政权的乡党制度。我们在《纵横十六国》里也提过,十六国时期的北方豪强聚众自守,设立“坞壁”这类独特的社会单位(陈寅恪先生曾作考证,认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影射的就是“坞壁”)。北魏的行政管理简单化,直接任命坞主为宗主,建立“宗主都护制”。结果呢,人们都在宗主的庇护下隐匿户口,以逃避赋役,严重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户里头有三五十家的情况,这个户口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了。
有了三长制,北魏的基层组织就有了制度性的保障。与俸禄制一样,三长制的颁布也遇到了莫大的阻力,李冲上奏后,冯太后向百官一公布,满朝文武可就炸开锅了。
秘书令高祐、中书令郑羲的观点是三长制看起来很有用,其实难以推行。郑羲补充说:“如若不信,不妨试行;失败之后,就知道臣等所言不假了!”
太尉拓跋丕赞成施行,认为此法若行,国家与个人都可受益。
著作郎傅思益坚持守旧,说:“民俗已久,一旦改法,恐怕会滋生祸乱!”
多数大臣处于两方之间,认为时值农忙,新旧制度难以衔接,不如缓行,等到秋收之后再颁布。
李冲很不以为然,对一干大臣说:“新制度若不凑准时间,大家得不到好处,肯定会有怨言;眼下改制,正好让老百姓立即享受到实惠,认识到改制的目的。”
冯太后最终力排众意,采纳李冲的意见,果断迅速地向全民推动三长制度。不出半年,各地户口数就大量增加,豪强们不高兴了。冯太后又下令降低赋税,这可让大家开了心,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连续三年的三大制度,成为冯太后政治生涯中最值得一书的一笔。经过一系列改革,北魏的改制逐渐驶入了一条半自觉的轨道。冯太后与刚刚成长起来的孝文帝拓跋宏,又将面临什么新的问题呢?
北魏颁布三长制的当年(公元486年),孝文帝拓跋宏开始以正式礼服上朝接见众臣。这算是一个标志,冯太后此后虽仍继续临朝听政,但大权已转移到孝文帝的手中。
冯太后两次临朝期间北魏所取得的成就,我们已经叙过两点:拓展疆域与改革制度。前者先因刘宋自身的混乱而得手,其后又因为形势判断的失误而止步淮水;后者的三大制度则均由她本人亲自决策和推动。随着制度的不断完善,鲜卑人的魏国胡气越来越淡,而汉风则越来越盛。
冯太后的另两点贡献,是兴办学校与尊崇儒礼,这两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教育和礼仪上对北魏进行全盘儒化,或者说是全盘汉化。她比崔浩更明白一个道理,想让鲜卑人接受儒家
传统文化,最重要的不是齐整人伦,而是需要从内部对上层贵族着力改造,这种改造或许是表面的、肤浅的、容易接受的,但恰恰是这种表面的肤浅,却可以引发日后的连锁反应,最终实现真正的汉化。
所以冯太后着力培养的对象远不只是皇帝拓跋宏一人。太和九年(公元485年),皇弟拓跋禧、拓跋幹、拓跋羽、拓跋勰等人同时被封王,冯太后就乘此机会,在平城设立皇家学馆,选拔最有学问的老师,组织他们学习儒家文化。这个措施很有意义,为什么呢?因为拓跋鲜卑人是马上得的天下,所以早期他们的贵族子弟从小所受的教育,主要就是骑马、射箭这类硬功夫,以及通过实战积累的指挥经验。对于儒家文化的精髓,他们并没有很好的机会认真汲取和领略,所以拓跋珪才会问出“天下书籍有几许”这样的准弱智问题。同时,也是佛教文化在贵族中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冯太后深谙“文化熏陶要从娃娃抓起”的道理,既然这些亲王将来是北魏的栋梁,那么把他们熏陶成“鲜卑皮汉人骨”就非常必要了。果然,这一代人成为北魏皇族中承前启后、推行彻底改制、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代。尤其是拓跋勰,在学馆中已经表现得聪明好学、出类拔萃,文章写得一级棒,拓跋宏也特别喜欢这个弟弟,兄弟俩的关系非常好。
对于拓跋宏本人,冯太后则更是着力培养,为他编了一本专门的教材,叫做《劝戒歌》,这个东西其实很像后世的《三字经》、《子弟规》,每句押韵,读来朗朗上口,既容易记,又有助于学习道理。冯太后一共编了三百多章,称得上是儿童教材编写的勇于实践者,大约也是古往今来教材编写者中实权最大的一位了吧。此外她又写了十八篇《皇诰》,在宴请百官的大殿之上以诏书的形式颁布,作为皇帝学习的指南、为人的准则以及施政的纲领。
尊崇儒礼方面的举措,则基本是与三大制度的颁布同步进行的。太和九年(公元485年),北魏下诏全面禁止卜筮和谶纬,一旦发现,统统焚毁,私藏不报者一概处死。谶纬这个东西,我们在《纵横十六国》中也专门介绍过,兴盛于汉代,一度成为统治者维护地位的重要工具,其影响至北魏前期已经小了许多。对于乱世迭兴的政权,谶纬学说是有利的,而对于北魏太武帝之后长期治世的局面它可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加之佛教风头正劲、玄学日益兴起,谶纬已退居二线。北魏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