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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一直在这里踢球,就算死在这儿都没有关系。”
“温迪。”
我喊他,可我比谁都要明白这时的他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见我了。
“好几年前我还是替补,上不了场,在训练时和队友们一起幻想,真正上场的那一天会是怎么样的。对了,我们还打赌谁会第一个上去。结果教练说我们偷懒,罚我们跑圈,大家一边跑一边笑,我记得我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想象得出来,那种轻微的恍惚,轻微的颤栗,眼神像得热病一般亮,这就是艾维塔所担心的,这个孩子是那样固执,又那样倔强。
“啊,就是这。”他蓦地往前走了几大步,弯下腰,用手指头传达怀念般摸着这块草皮,“前年比赛时在这儿摔断了牙,痛极了,教练希望换人,我没同意。幸好坚持下来了,后面的比赛我连进了三个球。赛后我太高兴了,都忘了去找掉落的牙齿。”
笑了一笑,他缓缓挺直背脊,“现在想起来,这些好像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小声叹息似地说着,越来越轻,语尾逐渐消失在空气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无法踢球。”
啊,果然是这样的。
虽然尽力表现得如此平和,但还是有从此无法达成的梦想,不可能不感到痛苦。况且,他如此年轻,如此锐利,还不懂得什么是挫折,就这样和他的梦想告别,如何会甘心。
长久以来,温迪的脑子里面只有足球,过去是这样,将来应该也是这样,可是现在,已经毫无未来可言了。
是找不到自己立足的地方了吗?
“温迪,和我走好吗?”黄昏的风冷冷的,吹拂着我的脸,我向他伸出手。
他回过头,不再笑了,眼神在桔黄的光线里几乎是柔和的,神气有点哀伤。
“和我回维罗那。”
一个迷人的男孩,说起来话来活泼无限,沉静下来又有一种忧郁的气息。但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喜欢踢球的小孩子,我珍惜他那时候的表情。而现在,我也无法丢下不管。
“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你会喜欢的。”
触摸着他的脸颊,将他垂落的黑发向后拢去,仿佛爱抚,又如同疼爱受伤的孩子。我不断重复着这个温柔的动作。
“乔什……”
他抬头看我,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握住他的手,拉近彼此的距离,“温迪,温迪……”我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拂开刘海亲吻他冰冷的额头和发捎。他的头抵在我的左胸,那里涨满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感。
如果需要思考的时间,我给你。如果需要思考的地方,我也给你。
只要你能够微笑,能够快乐,我的孩子……
5
黎明时分下起了小雨。
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能清晰听见屋外的木棉断断续续坠地的声响。咚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如果不是正埋头谱曲,我一定会被吸引到窗前观看。
玄关处传来咔吱一声响,打开门的声音。
是温迪回来了吧。
下雨的日子也想着要出门,说是去买两条街外的蛋糕店刚出炉的泡芙。
对甜食的执著已经到了令人困扰的程度,他却一点没有发胖的迹象。每次提到这个问题,他总是耸耸肩,口气里有几分小小的得意,硬说自己新陈代谢好,热量消耗得极快,那根本不算什么。
“乔什,我回来了。”他来敲琴房的门,一如既往,短促但响亮的三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些点心?”
“好的,请进。”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没有阳光的天气使他的心情变得稍稍焦躁,缺乏耐心,倘若我不答应他,也许晚餐时他会唠叨上半小时。何况,我本来就不想拒绝他。
让温迪和我回维罗那不是一时的冲动,在尽力说服他的同时,我也有认真地反复思量,做好了和他人分享生活的准备。
或许,有时候是下意识在配合着他的脚步吧。虽然缓慢,但的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为了某个人一点点调整过去的爱好和习惯。而温迪也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坦白说,我非常希望他能再任性一点,偶尔的撒娇会令相处变得更加轻松和容易。
他推门走进来,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如同往常一样,他打着赤脚,被雨水弄得微微潮湿的裤管卷了几折,裸露出小腿。
“都是烟的味道。”
他的面孔皱成一团,小声抱怨。
我的右手侧有一个满是烟蒂的香烟缸,平日里不怎么喜欢沾染上烟草味,可一旦开始工作,就抽得特别凶,难怪让温迪觉得不习惯了。
他走到窗边,用力拉开落地窗,顿时,海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到雨天,无论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湿漉漉的咸味,远处的海潮声也仿佛近在耳畔,一波波拍打海湾的岩石,又一波波退去。
“这样就舒服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舒展开秀气的眼角,清清爽爽地笑着。
大概是在不经意间被他的表情鼓惑了,我搁下刚开头的曲谱,走到他的身畔和他一同向外眺望。
山坡下的车道无比寂寥,偶尔有一辆亮着雨灯的车子疾驶而过。
此起彼伏的教堂高出云表,下面是参差有致的中世纪街衢,一律是乳白色、淡黄色的墙壁,以及褐红色的屋顶。一年前,温迪刚来时还经常因为迷宫似的街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此时此刻,古老的城市正在细雨中静静沈睡着。
骨瓷盘上堆满热乎乎的泡芙,浓郁的香气微微刺激鼻腔,我去厨房冲了两杯红茶。
看样子是无法继续工作了,我啜饮了一口飘散着白兰地味道的红茶,决定安心地享受下午茶时间。我也的确很想休息一会儿。
垂下视线,我揉了揉沉重的眉心,和温迪闲扯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有些困倦。
昨日在香草广场吃过晚餐,和温迪商量着去看一场电影,藉以打发时间。
我早瞧准了阿尔莫多瓦的《对她说》,温迪则想找一部好莱坞的惊悚片。相持不下,于是各自退让一步,作了第三个选择,看刚上映的《魔戒》。
差不多三个小时的影片,温迪看得异常投入。从电影院出来,他还一直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后面的故事。
托尔金的著作我的书架上都有,可他怎么都不肯自己去读。实在招架不住,两个人穿着睡衣,在书房的羊毛地毯上窝了一夜。我一面回忆一面将情节点滴不漏地告诉他,时不时还要自书堆里找出几本书籍应付他提出的各式各样的奇怪问题。一个夜晚下来,也许我对《魔戒》的了解不会再少于那些狂热爱好者。
温迪不亦乐乎地向口中丢着泡芙,比起我的倦容,他神情气爽地令人气结。
杰斯珀慢悠悠爬到他身畔,向他手臂上蹭了蹭,跟主人一同赖在柔软的沙发里头。温迪放下空盘子,双手圈住杰斯珀的脖子,把脸凑上去摩搓,和它玩起了翻滚游戏。
他吃吃地笑着,一只脚挂在沙发外晃来晃去,少年般的脚踝,白且细,就像漂亮的羊角骨,在光影荡漾中散发出微微的幽光。
不停地嬉笑打闹,可只要我一说话,杰斯珀和温迪都会倏地收起爪子和手,睁大眼睛专注地凝睇着我,似乎随时准备聚精会神聆听我的话。那格外认真的眼光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看完《魔戒》之后,我询问温迪最喜欢哪个角色。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我是凯特·布兰琪,那个完全把他迷住的精灵女王,而不是我原先猜想的如晨星一样美丽的丽芙。
“温迪,你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我想,我当时一定流露出了相当古怪的神情。
“有啊,而且不少。”
“她们是不是都比你大?”
“是啊。”他很无辜地微笑,又加了一句,“她们都非常漂亮,就像妈妈。”
这或许是他对年长者根深蒂固的偏爱,也或许是他始终对我有好感的一个原因。可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喜爱,那种喜爱甚至让我常常有些小小的感动和喜悦,就像他现在看我的眼神。
由于雨水的折射,四面墙壁有不规则的波浪形光斑流淌,若隐若现的,那里面渗透着一点水蓝混合苔绿的色调。我突然闻到一股花香,就夹杂在这雨水微凉的气息中。仔细分辨,香味是从房间外飘散而来的,极为优雅馥郁。
“你又买了什么?”
“啊,我差点忘记了。”手脚灵活地自软垫堆里蹦了出来,把杰斯珀吓了一跳。他直直奔向室外,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漆黑的陶瓶,插了满满一大捧红玫瑰。
他把玫瑰放在我的钢琴上,大多都已经开了,红得想要燃烧起来,不得碰触。
层层叠叠的花瓣旋转着舒展,骄傲而毫不掩饰地绽放自己。一些花瓣上还留着雨水,顺着挺直的枝梗缓慢滴落,荡漾开一圈圈微红的氤氲。
非常美丽的姿态。
“法兰西玫瑰。”他用玻璃杯向瓶子里浇了一点水,花尖微微颤抖,有一层晚霞般艳丽的色调,“街角的花店买剩下的,老板送给了我。这是妈妈最喜欢的玫瑰,我以前训练结束常常会带一朵给她。”
啊,我记得的,他自行车前面的车篮里往往会有这样一朵红玫瑰。艾维塔很高兴,会亲亲他或者拍拍他的脸,他的眼睛立刻看向别处,露出害羞又想拼命掩饰的表情。
我吸了最后几口烟,把烟头捻熄在烟灰缸里。手指触摸着琴键,调整了一下乐音。
“Sah ein Knab ein
Roeslein stehn;
Roeslein auf der Heiden;
War so jung
und morgenschoen;
Lief er schnell; es nah zu sehn;
Sah's mit vielen Freuden。
Roeslein; Roeslein; Roeslein
rot;
Roeslein auf der Heiden。”
我好心情地一边弹奏,一边吟唱。
“这调子真有趣。”温迪凑近过来,微微倾头,有可能觉得十分新鲜,“艺术歌曲?”
“舒伯特的《野玫瑰》。”回给他一个肯定的微笑,我又用意大利文重新唱了一遍。
“男孩看见一朵野玫瑰,
荒野中的野玫瑰,
多么新鲜多么娇柔,
他轻轻走近细看,
无限喜悦震颤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