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里抽烟,谋划恶作剧。他们深深地吸入自己吐出的烟云,将烟吸进心肺里,吸进全身,试图把握住青春的能量与颤动。他们走得慢也笑得慢,然而却过于迅速过于频繁地弹烟灰。如有人留意,就会知道他们是抽烟新手。可是很久以前,在这群年轻人的音容出现之前,这幢房子出租给了一个匈牙利面包师。他烤制的奶油面包和面包圈还小有名气。在此之前,是一家房地产商人。更早些时候,是一家吉普赛人的活动场所。这家吉普赛人将大玻璃窗装点得独具特色。女孩子们轮流在挂着丝绒窗帘和东方地毯的窗户边朝外望着行人,偶尔微笑眨眼,偶尔招手示意,但通常只是朝窗外望着。她们华丽的长袖拖地大裙子掩盖着她们目光里流露出来的赤裸裸的感情。
这里的房客流动频繁,因此大概没人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在吉普赛人搬来之前,在年轻人到来之前布里德洛夫一家曾住在这里,挤在仓库的前厅里,在房地产商一时冲动而修建的劣质房子里苟且偷生。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从上到下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家庭的每个成员只生存在自己的意识中,搜集零散经历与信息,用来缝制现实生活的拼花棉被。相互之间的点滴了解使他们产生了一线归属感,试图将就地共同生活下去。
住处的安排极没有想像力,就像第一代希腊房东那样缺乏想像力。大库房用胶合板隔成两间屋子,但并未一隔到顶。一间是客厅,他们叫前厅,另一间是卧室,全家人都睡在这里。前厅里有两张沙发,一架立式钢琴,以及一棵极小的圣诞树,挂满了装饰,布满了灰尘,立在那儿已有两年了。卧室里有三张床:窄铁床是山姆的,他十四岁;还有一张是佩科拉的,她十一岁;双人床是乔利和布里德洛夫太太的。卧室的正中央放着一个煤炭炉,以便热气均衡散布。墙的四周摆放着箱子、椅子、一张小床头柜,以及纸板做成的衣橱。厨房在这个单元房的后面,是个单独的房间。没有淋浴设备,只有一个马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却听得见。
家具摆设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真是无法形容。这些家具的设计、生产、运输、销售的全过程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轻率、贪婪以及冷漠。家具虽已用旧,但并不让人感到熟悉。这家人拥有家具但并不了解家具。没人会记得硬币和别针是如何掉在沙发的靠垫底下,又是如何找到的。没人会说〃一分钟前我还拿着,我就是在这里说话……〃或是〃找到了,肯定是我在喂孩子的时候滑下去的〃。没人记得在哪张床上生的孩子,没人会愉快地回忆起床头掉漆的地方是孩子拉着栏杆使劲站立起来时蹭掉的。没有哪个孩子会节约地把咀嚼过的口香糖粘在桌子底下。没有哪个喝醉酒的人这家人的朋友,脖子肥大,未婚,特能吃在高兴时会坐在钢琴边弹奏《你是我的阳光》。没有哪个女孩儿会看着那小小的圣诞树而回忆起装点圣诞树的时光,或琢磨那颗蓝色的圆球是否挂得结实,或想像着他是否会回来看看这棵树。
这些家具不给人以任何回忆。起码没有值得留恋的回忆。偶尔某件家具会引起某种生理反映:肠道里酸性物质增加,脖子上突然冒汗。比如说沙发吧。买的是新沙发,但运到家时靠背的布料裂了一条大口子。商店对此不负责任。
〃嘿,哥们儿,我把沙发装到卡车上时还是好好的。沙发上了卡车,商店就爱莫能助了……〃嘴里散发着爽口水的气味。
〃可是我买的是新沙发,我不要破的。〃乔利眼里流露出祈求的目光,睾丸也僵挺起来。
〃你运气不好,算你倒霉……〃
你可以仇视沙发当然如果你能憎恨沙发的话,但这无济于事。你仍然每月要付四块八毛钱。如果你每月要为一买来就裂口子的沙发付四块八毛钱的话,它既不中用,又让人恼火,你一定不会有拥有财产的快乐。这种晦气会传染,影响到所有的事,使你不愿把胶合板隔墙粉刷一新,不愿为椅面找一块相配的布料,甚至不愿把裂口缝上。裂口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简陋的木架、廉价的布料。在沙发上睡觉不让人解乏,在沙发上做爱让人心神不定。它像一颗虫牙不甘心单独忍受痛苦,而一定要把疼痛传染给其他部位使人呼吸困难,视力减退,神经紧张。一件让人厌恶的家具会给整个屋子带来晦气,使人难以对其余的家具产生钟爱之情。
第一部分第7节:塑造性格
布里德洛夫家里惟一表现出生命力的是煤炭炉子。它的生存不依赖于任何人,任何物,火焰按自己的意志燃烧或熄灭。尽管这家人不时地添煤,也很熟悉炉子的秉性:加煤时要轻轻洒,不能倒,只能洒……火焰仍按自己的规律燃烧或熄灭。每天清晨,炉子认定火焰还是熄灭了的好。
这就是那家人母亲父亲
迪克和珍妮他们住在绿
白色的房子里他们非常
布里德洛夫一家住在库房并不是因为工厂裁员造成暂时困难。他们住在那里是因为他们穷,他们是黑人。他们住在那里也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十分丑陋。尽管他们长期贫困,并且变得迟钝,但他们的贫困生活并不独特。独特的是他们的丑陋。没人能让他们相信他们并不是丑陋得让人无法忍受。除了父亲乔利他的丑陋是行为的丑陋(是绝望、放荡、欺负弱小的结果)其余的家庭成员(布里德洛夫太太、山姆·布里德洛夫、佩科拉·布里德洛夫)把丑陋当面具一样戴着,尽管丑陋并不属于他们。他们的眼睛,小小的眼睛长在低低的额头下,两眼间距极窄。发际很低且又不齐,与两道几乎相连的笔直的眉毛相比,越发显得不齐。鼻梁虽高但却不直,鼻孔粗大。高颧骨,招风耳。很有线条的嘴不仅不让人赞美反倒让人更注意脸的其他部位。当你注视着他们时,你会纳闷他们为什么这么丑陋。你再仔细观察也找不出丑陋的根源。之后你意识到丑陋来自信念,他们对自身的信念。似乎有个无所不知的神秘主子给他们每人一件丑陋的外衣,而他们不加疑问便接受下来。主子说:〃你们都是丑陋的人。〃他们四下里瞧瞧,找不到反驳此话的证据;相反,所有的广告牌、银幕以及众人的目光都为此话提供了证据。〃是这样,〃他们对自己说,〃这说的是实话。〃他们把丑陋抓在手心里,穿戴在身上,去闯荡世界,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来对付它。布里德洛夫太太像演员对待道具那样对付丑陋,为的是塑造性格,为表现她为自己设计的角色一个献身的烈女的角色。山姆把他的丑陋当做武器用于伤害他人。他以此为尺度调整自己的行为,以此为依据选择伙伴:它使有的人惊叹,有的人恐慌。而佩科拉则躲藏、遮掩,甚至消失在她的丑陋之后,偶尔从面具后面探头张望,很快又将其重新戴上。
这家人,在一个十月的星期六早上,一个接一个地从他们所做的发家与复仇的梦境里苏醒过来,面对无声无息、居住库房的痛苦现实。
布里德洛夫太太悄悄地溜下床,在她的睡衣(原是一件外出穿的连衣裙)外面披上一件毛衣,朝厨房走去。她的那条好腿在地板上踩出实实在在的响声;而那条跛腿只发出了轻轻的响声。在厨房里,她把柜橱门、水龙头以及锅碗弄出很大的响声。声音虽沉闷,但含义却很清楚。佩科拉睁开眼睛,看着已熄灭的煤球炉。乔利嘟囔了几句,在床上翻了翻身,然后就不做声了。
即使从佩科拉躺着的地方也能闻到乔利的酒气。从厨房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不沉闷了。布里德洛夫太太的举动带有针对性与目的性,与准备早饭毫不相干。对此佩科拉很清楚,因为这已是家常便饭了。因此她不禁收紧腹肌,不敢大声出气。
乔利昨晚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不幸的是,他醉得过头无法吵架,因此这场战争只能在今天早上爆发。因为没有即刻发生,争吵不会是自发的,而是经过精心策划与预谋,因此会是致命的。
布里德洛夫太太快步走进房间,站在乔利睡着的床前。
〃屋子里没煤了。〃
乔利没动弹。
〃听见了吗?〃布里德洛夫太太戳了戳乔利的脚。
乔利慢慢地睁开眼。双眼红得吓人。毫无疑问,乔利的眼睛是全镇最凶恶的眼睛。
〃噢……女人!〃
〃我说屋里没煤了。这房子冷得像巫婆的奶头。你灌满了黄汤当然不感觉地狱之大,可是我能感觉我有好多事要做,我可不愿挨冻。〃
〃别惹我。〃
〃除非你给我拿点煤来。我做牛做马还没有取暖的权利,那我何必要卖命呢?你什么钱也挣不回来。要是都靠着你,我们早就死光了……〃她的嗓音刺得人脑子疼,〃……如果你以为我会顶着风雪到外面去搬煤,你就错了。〃
〃我才不管你怎么去拿呢!〃嗓音里已透出凶气。
〃你这个醉鬼到底起不起来给我拿煤?〃
没反应。
〃乔利!〃
没反应。
〃你今天早上别惹我。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撕成两半!〃
没反应。
〃行!行!如果我打一个喷嚏,只要打一个,你最好祈求上帝保佑!〃
山姆这时早醒了,可是仍在装睡。佩科拉仍然收紧肚皮,不敢出大气。他们俩都知道布里德洛夫太太可以,也能自己到棚子里去搬煤,过去她也干过,或者叫山姆和佩科拉去搬也行。可是争吵未在昨晚发生,使大家预感到哀乐第一个音符会随时出现。只要是乔利喝醉了酒,尽管已司空见惯,事情总是以惯有的方式了结。布里德洛夫太太平淡无味的日子,就是由这些争吵来界定,来组合的。这些争吵赋予生活的每时每刻以内涵,否则,生活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