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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是堂口,又将后面的怡园挖租一大间做堂口,那时真是顾客盈门。
朱春鹤经营有方,旁人看来有几方面原因:一是老板娘坐账台收账,理财精明,据说只进不出,扣得很紧。其人生得娇小,说不上标致,但尚称“登样”,小巧灵活,因而附近居民送她一个带有褒义的雅号——小洋鸡;二是朱春鹤店虽开大,但采办总是亲手包揽,从不假手他人,他身围作裙,每日上菜场时,肩背一只特大竹篮,选购鱼肉等料。苏州人都懂得青鱼、草鱼要四斤以上的才能做菜,每条鱼的鱼头大小要基本一样,才能做出上规格的“头爿”。至于肉类有各种要求,非自己选料不足以保质保量。当然,后来生意做得更大,鱼肉都是定人供应的,连出虾仁都是卖鱼娘娘来义务劳动的;三是高价聘用高手,包括上灶师傅、馒头师傅、堂倌等等各道工序都有好手把关。他善待这些高手,凡落市后,常见他陪了这些师傅在店堂里喝茶抽烟,很是投缘的样子。此外就是他的经营策略,薄利多销,对顾客如上帝,尤其对附近居民以及下层劳动者。
苏州人在外地吃面后常常抱怨说:吃的是杠棒面酱油汤。此乃地区口味不同,属饮食文化差异。苏州面条讲究汤水,朱鸿兴亦然。每日吊汤像菜馆里烧高汤一样,决不含糊。吊汤要用鸡肉、猪肉、骨头、鳝骨做原料,加水煮透,然后吊出清汤。各有手法,此乃秘方,不是这几句话能吊出清汤的。氽爆鱼、脆鳝的油,称为“红油”,老顾客要点加,既是重油又提鲜味。
有了好汤水,还要讲究面条粗细。朱春鹤制的生面与众不同,用的细面,称28牙。入锅后涌一下,加冷水,再涌就要捞出,用抓篱捞拨成形,朝空中掼两掼,将面卷紧,一如木梳梳成似的,放入汤内,撒些葱蒜,就是一碗既能吸收汤水、又有硬张吃口的阳春面。人说:一碗面有什么花头?不!别小看抓篱朝空中掼两掼,不洒脱面汤水,面汤就走味。面条不卷紧,汤水就会很快涨干。所有操作全是从吃口上考虑的。谓予不信,不妨自己试试看。
老吃客还有花头哩!如何吃法也有讲究,阳春面或浇头面上桌,顾客先挑和面条,然后啜汤、吃面。细面吸汤,味道就在其中了。而且非三、五分钟里吃完才好,这是原汁原味。如果吃吃停停拖长时间,面条吸汤过多又要烂了,口感就两样了。爱吃硬面者如果最后吃上一口烂面,就好比吃一包花生吃得很香,最后几粒却是带“哈喇”味的,叫人懊恼半天。
细面才能吸汤。若用阔面,只食其爽口滑溜而已,汤水味就大减。阔面在夏天做拌面极好,然朱鸿兴考究的是汤水,所以很少有顾客点吃拌面的。真到了夏天,朱鸿兴会有时令点心上市,那就是“枫镇大肉面”,完全是白汤、白肉、汤清而爽,且带酒酿香。原来此汤用鳝骨、肉、骨头和酒酿吊成的。夏日佳品还有菜馒头,菜馅油而脆,带微甜,苏州老人吃素斋时期的好点心。至于春日里的三虾面、虾仁面;秋天的虾蟹面、蟹粉馒头等等,都是花色品种轮番轰炸,造成热闹门面,从不冷落。
长在外地的苏州籍人士回苏州时,首先牵挂的是苏州点心:松鹤楼的卤鸭面,朱鸿兴或观振兴的焖肉面,黄天源的汤团、糕点、绿杨村的大馄饨。海外归来的甚至还要尝一尝糖粥。吃来吃去,人们都盛赞苏州的焖肉面,就这样小小的一块焖肉,好象只有苏州人烧得出来。其实苏州陆稿荐、杜三珍制作的酱肉、酱汁肉,菜馆里烧的四喜肉以及类似的东坡肉、樱桃肉、走油肉、万三蹄和最考究的蜜汁火方,都是属苏州的特色佳肴。那年,美国的基辛格博士来苏,宴会上有只蜜汁火方,吃得他大快朵颐,还召来大师傅询问制作方法哩。一连串的名牌何不运用于牌桌游戏中,这是从朱鸿兴的焖肉面联想到的戏言。
朱鸿兴真正发达时期是1945年抗日胜利后,那时客人特多。估计这是国民党大小接收官员发财后看中了苏州,常来苏州居住。加上知识界人士、走红的评弹艺人,成为朱鸿兴的常客。朱春鹤也会审时度势,采取经营措施:阳春面赚不到多少钱,作保本产品;浇头面可赚些钱,真正赚大钱的是花色面,是专对高消费人士的。于是除保留传统的焖肉、爆鱼、脆鳝面以外,大大增加了花色,如虾仁、三虾、虾腰、虾蟹面;炒鳝糊、炒什锦、炒三鲜、炒猪肝以及肉丝、排骨、蹄膀、冻鸡、香菇等品种。这种浇头味道也确实好,如同菜馆里的佳肴,非但受高消费者欢迎,就是附近居民有客留饭,也去朱鸿兴炒两只浇头,就可延宾待客了。这要比上馆子经济实惠得多。
朱鸿兴最显著的风景线是店门口排满黄包车。高消费者一上黄包车,车夫就推荐去朱鸿兴吃点心,而车夫到店后,取出洋瓷大口杯,买根面筹,就可拿到一碗半左右的阳春面,还外加红油一勺,油水十足,满满一大口杯,就地坐在黄包车踏脚上,享用起来,大可补偿体力的消耗。其实,这是朱春鹤的策略之一:要赚高消费者的钱,而对阳春面放宽,真有点“赚富济贫”的侠义味道。对车夫如此,对附近居民凡带着“家什”(盛器)去买面的,也都一律加重面条份量,这大概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吧!也是算得上精明的。后来外面传说:只要黄包车拉客上楼,朱春鹤就送一碗肉面给车夫。这是传误了。倒底一碗花色面赚不出一碗肉面钱的。核算成本者才会有所盈利。
此外,他的策略就是结识社会人士、名流、新闻界人物,不时发些面筹请他们来尝新,结果自会有口头的、文字的传媒,广而告之,也是吸引顾客的一法。由于他经营有方,又善待他人,因而随同营业发达,他也有些社会地位了,列入主持吃讲茶的地位。当时从乐桥到察院场这一地段,人称有“三名人”,亦叫“三个山”。一是夏品三,开古玩室裱画店,裱画一等好手,张大千几次到上海开展览,都由他裱画的,而且张大千来苏,总是住在富仁坊夏品三的小洋房里;由于夏生活风流,又靠拢政界,曾买官至中山镇镇长,且备手枪一支,最后以反革命为下场。二是薛老三,汪伪刑警队长,劣迹、结局不详。第三就是朱阿三,经营朱鸿兴得名,未涉政界,最后留着一块名牌。
朱鸿兴堂口服务行“响堂”,堂倌很有本领。当初有位金鱼眼的堂倌、以后还有位长子(可惜姓名都忘了)真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玲珑待客,服务周到。那时候,顾客入座后点吃什么,都由堂倌一声吆喝,传到灶上的;而且喊来有声有调,抑扬顿挫,不是唱歌胜似唱歌,有时还喊出些幽默词句。比如两顾客点鱼肉双浇面,堂倌先拉长一声“要末来哉……红两鲜末两两碗,轻面重浇,免青宽汤。”有时顾客点吃各有各的要求,如硬膘大精头,拣瘦去皮,分小碗、加汤等等都会喊得一清二楚。那时是先吃慢会钞,顾客吃后离座去账台会账,堂倌心算一声呼叫,任你吃了多少点心,报账不会有错。尤其是顾客之间还有代为会钞的,若是两顾客,堂倌知道姓名的,就呼“今朝陈先生请朱先生,总共会钞多少多少。”有时某戴眼镜的顾客与堂倌耳语数句,指认某先生吃账由我付账,待被指认的顾客先步出店堂时,就呼叫“今朝眼镜先生为某先生请客,欢迎明朝再来!”于是此客忙回头与眼镜先生招呼、道谢。这里好像是社交场所,顾客与顾客之间,顾客与堂倌、老板之间真还有点人情味哩。
堂倌要牢记各种点心的价格,顾客在离座前,他脑子里已经拨弄加减乘除了,待你付账时,他能呼出正确数目。当初没有电子计算器,但他完全可以跟卖鱼娘娘的快速心算比美。其实诀窍是:朱鸿兴的各种品种的点心用的碗都是不同的,繁多的品种归成几大类,不是从复杂到简单吗?就是这样,堂倌也是费神费脑费劳力的。曾见过一堂倌左臂装六碗面,右手扣三碗上桌的情景,像表演杂技那样。当然常规的是用托盘装碗上桌的,一盘也有十来斤重的模样。
服务到家的项目还有一项叫“外叫”,只要传话到店,就能送面点到家。有次邻居家有麻将小桌消遣,赢家兴高,愿作东,呼六、七岁小孩去传话,孩子在店门口仅仅向作台板上的馒头师傅说要几碗什么面,师傅问清地址就传到灶上;孩子回家,大人惟恐孩子没说清楚,再次问他叫下去没有?向谁叫的?大人越问孩子越急、也就越说不清楚。正在尴尬时,朱鸿兴的学徒提了提盘篮,一路呼喊进来,几碗面几种浇头丝毫不错。这不是像“首问负责制”吗?最近电视里在提倡办事机构要做到“首问负责制”,问到第一个办事人员,不能说不知道,不是我的份,而是要帮助上门人找到办事的人。现在说这是为人民服务;当时的朱鸿兴还只晓得为了生意兴隆,童叟无欺一类的词句呐。想来这倒也是个好的老传统。
朱鸿兴最艰难的时期大概是1948年金圆券风潮后,钞票贬值,物价飞涨,出去一碗面,收回的只有半碗、甚至半碗也没有。不知阿三在这时期是怎么经营的。听乡邻讲阿三一直在调头寸(借债),而借贷方大概是以实物(面粉)或银圆计的,否则也是借不到的。这时期他的夫人理财再有本领,也一筹莫展。真不知这段难关是怎么渡过的。
朱春鹤开店发达后曾积点小财,但大都用于扩大再生产,做出名声,打好牌子。至于他家生活也很平常,不置房产不置田,住家还在幽兰巷。他夫人管账,据说投资的钱是肯拿出来的,对朱春鹤只发零用钱。他不抽烟,不喝酒,消费有限,但袋里香烟总是有的,仅作交际用。
到五十年代,再见朱春鹤时,他显得老相了,肚子凸出有点微胖,像吃饮食饭的模样,但眼袋下垂,行动没那么利索了。好像合营以后,他夫妇俩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