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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来就是何处不相逢,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故人。”顾惜朝伸手去抓住门框,有所扶持会让他感觉安心一点。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往日的恩怨情仇,只是静静站在微风里如同两个失散多年的老友。好像过去一切血腥不堪的旧事都不曾发生,没有杀人毁寨,没有逼宫作乱,他们只不过在旗亭酒肆邂逅了彼此的知音,只不过经历了长久的离别后又再次重聚。
戚少商额前一绺散落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不过,你们四大名捕来,多半这地方没什么好事。”顾惜朝嘴角一弯,说的刻薄。
戚少商也笑笑:“巡抚被杀的案子,你也听说了吧。”
顾惜朝皱了一下眉,悠闲自在的抬起头向上望望——这是他惯常常做的动作,即使现在看不见了也改不掉:“那么,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难得好心的加了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戚少商看着他,目光中有些说不明的怜惜:“案子已经破了,凶身已经在押。没什么可帮忙的了。”
顾惜朝垂下眼睛,语气波澜不惊:“这么说,眼下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了?”
差一点他便要问,你是专门来杀我的了。
可是他终于忍住没有出口。如果必定要有一人来挑明这件事的话,他也不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一晌贪欢便一晌贪欢,总好过时时清醒,时时都是痛。
隔壁的水二嫂来抱三丫头的时候看见了戚少商,顾惜朝犹豫了一下介绍到:“这是我一个老朋友。”
戚少商也跟着顾惜朝叫大嫂,把她乐得合不拢嘴:“哎呀,你这次来看小顾要住几天哪?他眼睛不好,平日里都孤零零一个人,给他说个亲他又不肯,你可得多陪陪他啊。这么好的孩子……”
戚少商一边答应着一边转头去看顾惜朝,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副惊异的神气,好在顾惜朝看不见。
水二嫂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了,小顾,你二哥今天在山上打了只狍子,正在火上炖着呢。一会儿我给你端点来,好招待客人。”
“哦,多谢。”顾惜朝并不推辞,直爽的应下来。
等到水二嫂的脚步远去了,顾惜朝回过头来,转向戚少商的方向:“你是不是很得意?把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魔头变成个医者父母心的大夫。”
“有点吧。”戚少商顺口答一句,拉过顾惜朝的手把他牵进屋里去。
“什么?”顾惜朝扬扬眉,眉梢眼角都是不可置信,“你没有和息红泪成亲?”
“嗯。她是个好女人,是我负了她。”戚少商仰头灌下一大碗酒。这酒不烈,远比不上一口灌下去让人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
烟霞烈火,烟霞烈火。自从顾惜朝用过这个词之后,戚少商就再也想不到一个更加贴切的词语。
顾惜朝漫不经心的摇头:“千里追随,不离不弃,好容易冤屈得雪,尘埃落定,又是两情相悦,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负她的理由。”他伸手点点戚少商,:“戚少商,你还真是好本事。”
戚少商端起酒坛倒满顾惜朝面前空了的碗:“当年你在鱼池子里说——”
“君失红泪我失晚晴,没想到一语成谶。”顾惜朝打断他的话,眉眼晦涩已有三分醉态,“其实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是。戚少商执着酒碗出神,当真是自作自受。
顾惜朝不理会他的沉默,隔了片刻又开口问:“你既然记得君失红泪我失晚晴,还记不记得我其他的话?”
戚少商看着他清朗的眉眼,忍不住起了玩笑的心思:“你是说你问的那些话?”
顾惜朝不答。
戚少商放下碗,道:“你问的是真心,我答的,自然也是真心。”
顾惜朝低着头,脸上慢慢浮起一个释然的笑,低低的说:“我这一生,总算还有个朋友,还有个知己。”
戚少商咬着牙冷笑一下:“结果你一出了鱼池子,立刻对我拔剑相向。你明明有回头的机会的,你到底为什么?”
顾惜朝怔了怔:“那时晚晴仍在傅宗书那里……”他停了一下,“现在追究这个,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戚少商答得斩钉截铁。
“为了让戚大侠心安?证明我也并非那么无可救药?”顾惜朝淡淡道,一语戳破他所有心思。
戚少商仍是不容易生气的,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两个都是。”
“当年是非谁评说。戚少商,其实我实在不欠你什么。”顾惜朝边喝酒边说,“我追杀你,是上面给的任务,我也没办法;人命,我要杀的只有你一个,他们非要拦,当年铁手奉命格毙绝灭王楚相玉一案你也知情,一样是杀,死了多少人?说到底谁又比谁差什么了?至于你我的情义,我杀你,比你被我杀心里好过不到哪里去。”
他最后总结一句:“你恨我,大半都是迁怒。”
他满篇歪理,戚少商也气上来:“我恨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对方这么直白,顾惜朝反而没什么话说了,半晌笑起来:“你这个人哪,难怪你一见面就要我做什么大寨主。我看你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对自己太自信了。”
“大侠嘛。”戚少商老实不客气的回话,“待人总是从信任到不信任的。哪像你,事事猜疑,活着那么累。是不是?”
“嗯。”顾惜朝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脑袋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头一低趴在臂弯里,醉得再也起不来了。
“喂,顾惜朝。”戚少商伸手推推他,多年不见,怎么这人的酒量反倒越来越差了。想想又有些后悔:他身体不好,实在不该让他喝这么多酒的。
戚少商不知道,隐居的这些年,顾惜朝滴酒都没有沾过。
所以一醉,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醉。
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如水的寒凉侵入他四肢骨骼,生生把他冻醒。
四周的空气是清冷的,除了酒气他感觉不到其他任何气息。顾惜朝有些恍惚:难道真的只是做梦而已?
龙吟般低回宛转的一声,外面隐隐传来剑气流动的声音。
顾惜朝笑一下,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桌椅走了出去。
舞剑的人是戚少商,他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逆水寒光华流动之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道温柔的剑光悠悠然的不经意的划过,飘逸灵动如风行水上,鸟度青枝。
顾惜朝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有用心去听,末了很肯定的说:“你剑里有杀气。”
“是。”戚少商手上不停,照实答话。
顾惜朝叹口气:“你想杀了我?”
戚少商不答,剑势一变,翻翻滚滚的向着顾惜朝攻过去。
那剑实在是快,顾惜朝感觉到森森剑气的时候,剑已经到了他面前,硬生生紧挨着他的脖颈削了过去,割断了他鬓边一缕垂落下来的卷发。
戚少商收势回身,还剑入鞘,黯然道:“我从来都杀不了你。”
顾惜朝唇边的笑意里,不能不说有一丝得意的成分在。他巧妙的转了话题:“好快的剑。这一招是你新创的?叫什么名字?”
“岁岁莲华。”
“岁岁……”顾惜朝只重复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这不是一个八方行雨、一意孤行之类的词,他搞不清楚是那四个字拼在了一起。
“岁月的岁。”戚少商见他困惑,索性自己说出来。
“啊,谁叫岁岁红莲夜?”顾惜朝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不错。”戚少商微侧着头看着顾惜朝的眉眼,“我要走了。”
顾惜朝点点头,并不说什么送别的话。
他也没有什么场面话可以说。拔剑作歌已不可能,也许最好不过相忘江湖。
几点疏落的星光下,马儿一路疾驰在平坦的驿道,每行一步都是离那个人更远一点,离那盏灯火更远一点。
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离别,戚少商无法不动容。
顾—惜—朝。他低低念他的名字,那个人不在眼前的时候,这个名字就是他唯一的符咒,一字一字念出来便是春满人间。岁岁年年,他就凭着这名字顽强的不舍的,把早已离去的那个人留在身边。
戚少商想起走遍天南地北终于寻到顾惜朝那一刻的欣喜和见到他一双空洞无光的眼睛时心里涌上来的惊与痛;他想起自己在大婚之夜听到顾惜朝从惜晴小居失踪的消息后,是怎样发疯般出去找人找了一整夜,回来之后只剩一地人去屋空的寂寥红色;他甚至想起金銮殿上顾惜朝满身是伤的冲他喊“我们重新来过”的不甘眼神。
忘,却怎生便忘了?
戚少商忍不住回头,那个人,那小村庄已离得远了,后面是一片凄迷夜色,远山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可他却明白的知道,顾惜朝必是还站在那里。
那一袭青衣,只悠悠立着,就自顾自氤氲成他心底永不能愈合的一道伤。
似水流年也带不走,生死轮回也抹不去。
顾惜朝果然还是站在原处的。站了很久之后,他挪动步子,走到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桐树下,伸出手慢慢的在树干表面抚摸,终于找到一块被利器削平的地方,触手还有些坑坑洼洼。
那是戚少商舞剑时刻下的。刻的那么深,那么用力,今后,只要这棵树还活着,这些字是说什么也会留下了。
七个字。
谁叫岁岁红莲夜
顾惜朝小心翼翼的画过一笔一划。然后他垂下眼睛,苦笑着弯了弯嘴角,表情变成一片空白。
夜凉如水。
顾惜朝的手指顺着那个夜字的最后一划滑落下去。
木质温润又有些粗糙的触感,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他从戚少商的手里接过酒碗时,指尖也曾这样轻轻的不经意的从那个人长着茧子的掌心划过。
人生难得逢知己,奈何相遇却已是生死殊途一瞬间。
终究回不了头。
谁叫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半月之后,一个惊天消息传遍江湖:六扇门的总捕戚少商和追命在调查黄昏庄院一案中,合力格杀魔女雪仙姬,九现神龙戚少商伤重不治,以身殉职。
同行的追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好几天都不肯出门。
灵堂中戚少商的棺盖上,静静摆放着他的佩剑逆水寒。前来祭拜的英雄豪杰看到这柄剑,追思往事,更是几分感慨几分唏嘘,连叹天妒英才。
消息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时候,这个当事人正在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隔着门跟屋里的顾惜朝对峙。
“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