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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盗盒-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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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麻或是霸王鞭,此时,早长到密密层层,猪崽子也挤不进,刺客要不是长虫,根本爬不进来。现在立了一圈寨栅,窟窿比墙还大,什么都挡不住。薛嵩说,这种话毫无意思,现在去种剑麻也晚了。红线说,家主老爷自称是文一品,武一品,又是大唐的勋戚,在皇上面前很有面子的。只消写一纸奏章,送到长安去,皇上就会治田承嗣的罪——最低限度也要打几十下手心。薛嵩愁眉苦脸地说,这种事皇上多半是不管。那年头群藩割据,潼关以东朝廷号令不行,想管也管不了。于是红线说,她还有个主意,就是他们上山去投靠他的“爹地”。她的“爹地”是个大酋长,管十几座寨子,住在他那儿,薛嵩的安全一定没问题。薛嵩说,这可不成。他是朝廷命宫,天朝的大员,岂能托庇于蛮酋之下?夫子曰,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万不可如此行。红线就说,她没有其他的主意了,除非他回长安去。回长安也不坏,她想跟着去见见那个花花世界。不过薛嵩家里还有妻室,又有公公婆婆大姑子小姑子等等,数以百计。现在侍候薛嵩一个老爷,又要跪又要拜,当耍子也还可以,再加上老太爷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等等,那就肯定不好玩。

  听了红线的活,薛嵩长叹一声。他不能回长安去,不过这话不能讲给红线听。她虽是贴身侍妾,但是非我族类,不可以托以腹心。他想,我到湘西,原是图做二军七州八县的节度使,为朝廷建功立业,得一个青史扬名,教后世的人也喝一声彩。好一个薛嵩,不愧是薛仁贵之孙,薛平贵之子!谁知遇上这么一种哭笑不得的局面,眼下又冒出了田承嗣,也来凑这份热闹,真他妈的操蛋得很。然后他想:二军七州八县没弄着,只弄上一个小蛮婆。这娘们不待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就跑了来,可算是淫奔不才之流;我和她揽到一块,有损名声。最后他又想:这蛮婆也不坏,头发很黑,眼睛很大,腿很长,身腰很好;天真烂漫,说什么信什么。套一句文来说就是:蛮婆可教也。眼下再不把她好好利用一下,就更亏了,他把这意思一说,红线十分踊跃:“是!领相公钧旨!“就躺下来,既没有罗纳帐,又没有白玉枕。薛大人抱着她就地一滚。这项工作刚开始,只听后门嘎嘎一响,薛嵩撇下红线就去抓枪。可是红线比他还快,顺手抓一方磨石就掷出去,只听“哇”的一声,正打在一个人面门上,那人提一口刀,正从门外抢进来。薛嵩十分恼火:行刺拣这个时候来,真该天诛地灭,千刀万剐。于是他挥起大枪杀出去,一到后院,就有七八个人跳出来和他交手。这帮人手段高强,更兼勇悍绝伦,薛嵩打翻了两个,余者犹猛扑不止。要不是红线舞牌挥刀来助,这场争斗不知会有什么结果。那伙人见薛、红二人勇猛,唿哨一声退去,把伤员都救走,足见训练有素。后面是一片竹林,薛嵩腿上也挂了一点伤,所以他无心去追。回到屋里,红线拾起刺客丢下的刀一看,禁不住惊呼一声:

  “哇!这刀可以剃头嘛?”

  薛嵩一看,认得是巴东的杀牛刀,屠干牛而刃不卷,颇值些钱的。刺客先生用这种刀,大概不是无名之辈,他觉得今晚上事态严重,十之八九要栽。首先,他这凤凰寨里只有几十个人,其余的兵散居于寨外的林里,各拣近溪傍塘之处开一片园子,搭一幢竹楼居住;其次,住在寨圈里这几十个人,也是这么七零八落。原来他的兵也和他一样,都搞上了蛮婆。蛮婆就喜欢这种住法,他们说这样又干净又清静。现在他要集合队伍,最远的兵住在十里之外,这么黑灯瞎火怎么叫得齐?薛嵩正在着急,红线说:

  “启禀老爷,奴婢有个计较。”

  “少胡扯!不是讲礼法的时候!有什么主意快说!”

    “禀老爷,这帮家伙在后园里不走,想必是等他们的伙计来帮忙。我们赶紧爬出去,找个秃山头守住。今晚月亮好,老爷的弓又强,在空旷地方,半里地内准一露头你就把他射死,不强似守在这儿等死。”

  这真是好主意。两人掀开一片地板,红线拿着弓箭,嘴里衔一口短刀。薛嵩拿了弓箭,背了官印,钻下去顺着水沟爬到林子里。这儿黑得出手不辨五指,只听见刺客吹竹哨联络,此起彼落,不知有多少人到来。薛嵩也不顾朝廷大员的体面,跟在红线背后像狗一样爬。爬出寨栅,才站起来跑,又跑了好一阵,才出了林子上了山头。是夜月明如昼,站在山头上看四下的草坡,一览无遗。薛嵩把弓上了弦,摇摇那壶箭,沉甸甸有五六十支,他觉得安全有了保障,长叹一声说:

  “红线,你的主意不坏!这一日大难不死都是你的功劳!”

  正说之间,山下寨子里轰一声火起,烧的正是薛节度的府第,火头蹿起来,高出林梢三丈有余。寨里有人乱敲梆子,高声呐喊,却不见有人去救火,那火光照得四下通红。薛嵩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不着一丝,尚不及红线在脖子上系一条红领带。薛嵩一看这情景,就撅起嘴皱起眉,大有愁肠千结的意思。红线不识趣,伸手来扳他的肩。

  薛嵩一把把她推开,说:“滚蛋!我烦得要死!”

  “呀!有什么可烦的,奴婢罪该万死,还不成吗?”

  薛嵩说,这回不干她的事,山下一把火,烧去了祖传的甲枪还是小事,还把他的袍服全烧光。他是朝廷的一品大员,总不能披着芭蕉叶去见人。在这种荒僻地方,再置一套袍服谈何容易。不过这种愁可以留着明天发。这两位就在山头上背抵背坐下,各守一方。红线毕竟是个孩子,闹了半夜就困了,直耷拉头,薛嵩用肘捅她一下说:

  “贱婢,这是什么所在,汝尚敢瞌睡乎?我辈的性命只在顷刻!”

  红线大着舌头说:“小贱人困得当不得,你老人家只得担待罢!”

  说完她一头睡倒,再也叫不醒。她一睡着,薛嵩的困劲也上来了,他白天中过暑,又挂了两处彩,只觉得晕晕沉沉,眼皮下坠,于是他把红线摇起来,说:

  “红线,我也很困!你得起来陪我,不然两人一齐睡过去,恐怕就都醒不过来了!”

  红线发着懒说:“启禀大人,奴婢真地困得很啦。你叫我起来干什么?天亮了吗?”

  她坐在那儿两眼发直,说的全是梦话,转眼之间又睡熟了。薛嵩用脚踢了她腰眼一下,这下不仅醒过来,而且火了。

  “混账!我刚睡着!你他娘的又是大人,又是老爷,把便宜都占全,值一会夜就不成吗?老娘又跪你,又拜你,又喊你老爷,又挨你打,连觉也不能睡?我偏要睡!”说完她又睡倒了。

  薛嵩一个人坐在山头上四下眺望,忽然一阵悲从中来,他禁不住长吁短叹,“唉!流年不利,闹得我有家难回!”这股伤。心劲儿上来,禁不住流了几滴英雄泪。红线在睡梦中听见,就爬起来,怯生生来拉薛嵩的手。

  “老爷,你怎么了你?你老人家这个脸子真难看。好啦,奴婢知罪啦,你来动家法罢!”

  薛嵩说:“你回去睡吧。老爷我的精神劲儿上来,守到天明不成问题。”红线说,听见老爷叹气,就像烙铁烙心一样难受,她也睡不着。用文词儿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叹之何为。薛嵩曰:事关薛氏百年声威,非汝能知者。红线说,但讲何妨。某虽贱品,亦有能解主忧者。这一番对答名垂千古。唐才子袁郊采其事入《甘泽谣》,历代附庸者如过江之鲫,清代才子乐钓赞曰:“田家外宅男,薛家内记室;铁甲三千人,哪敌一青衣。金合书生年,床头子夜失。强邻魂胆消,首领向公乞。功成辞罗绔,夺气殉无匹。洛妃去不远,千古怀烟质!”

  洛妃当是湘妃之误。近蒙薛姓友人赠予秘本《薛氏宗谱》一卷,内载薛姓祖上事机洋,多系前人未记者。余乃本此秘籍成此记事,以正视听。该书年久,纸页尽紫,真唐代手本也!然余妻小胡以其为紫菜,扯碎入汤做馄饨矣。唐代纸墨,啖之亦甘美。闲话少说,单说那晚薛嵩坐在山头上,对红线自述优怀。据《甘泽谣》所载:“嵩乃具告其事,曰:我承祖上遗业,受国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即数百年勋业尽矣。”语颇简约,且多遗漏,今从薛氏秘本补齐如下:

  红线:照奴婢看,打冤家输到光屁股逃上山,也不是什么太悲惨的事儿。过两天再杀回去就是啦。老爷何必忧虑至此。

  薛嵩:这事和你讲不明白。我要是光棍贫儿,市井无赖出身,混到这步田地,也就算啦。奈何本人是名门之后,搞成眼下这个样子,就叫有辱先人。我的曾祖,也就是你的太上老爷,名讳叫做薛十四,是唐军中一个伙夫,身高不及六尺,驼背鸡胸,手无缚鸡之力,一生碌碌无为。我的祖父,也就是你的太老爷,名讳叫做薛仁贵,自幼从军做伙夫,长成身高六尺,猿臂善射,勇力过人,积军功升至行军总管,封平西侯。我父亲,也就是你的老太爷,名讳叫薛平贵,身长八尺,有力如虎,官拜镇国大将军,因功封平西公。至于我,身高九尺,武力才能又在祖父之上,积祖宗之余荫,你看我该做个什么?

  红线:依奴婢之见,你该做皇上啦。

  薛嵩:咄!蛮婆不知高低!这等无君无父,犯上作乱的语言,岂是说得的呢?好在没人听见,你也不必告罪啦。我一长大成人,就发誓非要建功立业,名盖祖宗不可。可惜遇上开元盛世,歌舞升平。杨贵妃领导长安新潮流,空有一身文才武艺,竟无卖处!

  接下来红线就说,她不知开元盛世是怎么回事。薛嵩解释说,那年头长安城里彩帛缠树,锦花缀枝。满街嗡嗡不绝,市人尽歌:“阳春白雪”。虽小户人家,门前亦陈四时之花草,坊间市井,只闻箜篌琵琶之声。市上男子衣冠贱如粪土,时新妇女服装,并脂粉、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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