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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森听到我的话,开始嗤嗤地笑。安帕灵有点生气了。
“我才不会把这种当然之事当作预言来说!”
“是吗?你敢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预言一次都没错过?”
我好像听到安帕灵的嘴一下子僵住的声音。我用不确定这些话是从脑袋里还是肚子里出来(肚子里出来,意思是酒气造成的醉话)的态度说:“你听听看,安帕灵先生。我们刚才对这个问题已经作过一些讨论了,所谓预言,只要让人减低对未来的不安感,给人能够面对未来的希望就行了。安帕灵你所说的这种预言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没有任何……用处?”
“是的。什么用都没有。嗯,这虽然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所谓预言,好像是造成矛盾的基础。”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无法正确地理解。但是好像这么说也不是错的。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所见过的一些人,并不是日常过去就算的一些琐事。杉森的眼神变得很奇妙。
“预言说的虽然是未来,但实现的时刻是现在。就算针对未来的是,但若严密地分析,那么预言跟其他事物一样!都是属于现在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若是你相信预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若是无法相信或不愿相信,那这件事也一样就到此为止。对不起,我这么说,但一般人都只会相信好事,因为会得到满足感。他们只是为了满足感才相信的。但若是让他们不舒服的预言,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还是活在现在。”
“厉害。”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在削木头的温柴,也不是讶异到闭不上嘴的安帕灵,而是开门进来的吉西恩。
卡尔与杰伦特跟在吉西恩的背后,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湿漉漉。吉西恩腰上的端雅剑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安帕灵的眼睛一下子张得大大的。吉西恩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另一只手抓住剑柄,用疲倦的声音说:“安静。我有话要说。”
端雅剑的声音消失了。吉西恩进到房里,安帕灵一副椅子不稳的样子,全身僵硬地看着他。杰伦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挂在衣架上的毛巾,就开始擦起脸来,卡尔则是沉静地坐在桌前。吉西恩将视线固定在安帕灵身上,说:“很对不起,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的话了。虽然我这样有些无礼,但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家族完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们……家族?”
“我叫吉西恩·拜索斯。这些人是我同行的伙伴,我是拜索斯的王子。虽说是王子,但我从宫中出来也很久了,所以没什么了不起的。”
唰!安帕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啪!’的一声,一边膝盖跪了下去。吉西恩接过杰伦特递过去的毛巾,一面擦头发一面坐下。
“讲起来,先生。在这种冷天里面跪在地上是很痛苦的事。”
“殿,殿下,请原谅小的不忠之罪……”
“不忠?没这回事。”
“咦?”
“请起来吧。我的想法跟修奇不久之前讲的差不多。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所以我也不会因为我所不相信的话而生气。”
吉西恩沉着无比地说。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只落水狗,而且用毛巾将头整个盖住,正在狂暴地擦头发,但刚听别人说自己家族要灭亡的人,是没办法故作高尚态度的。卡尔微笑了,杰伦特也笑着坐到桌前。
“你不需要一直跪在那边。请起来坐吧,要不然就请上去休息。因为时间已经晚了。”
安帕灵一脸迷糊地仰望着吉西恩,但吉西恩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在那边擦着头跟手臂。安帕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大概是想道声晚安,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咕哝了一阵,就跑上楼去了。
安帕灵上阶梯的声音非常响,因为他脚步很急。他今晚真的能睡得着吗?他会不会在想,居然进到这种旅馆,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哈哈哈。卡尔望了一下安帕灵消失的楼梯那个方向,然后将头转向吉西恩。
“没关系吗?”
“没关系。”
“知道了。尼德法老弟?其他人全都睡了吧?”
我听到卡尔的问题,才感觉大家不想再谈安帕灵所说预言的气氛。所以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杰伦特。
“怎么样?跟你想的一样棒吗?”
杰伦特不知何时已经装满了三杯啤酒,递给卡尔跟吉西恩一人一杯,然后说:“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哈,那可真是……说来可笑,如果要谈到对皇城的感想,我会拿去跟神龙王的大迷宫作比较。”
“大迷宫?嘻嘻。这句话最好不要被艾赛韩德听到。但是拿去跟大迷宫比,不是有些夸张吗?皇城虽然是座很壮观的城,但怎么可以拿去跟大迷宫……”
“很壮观的城?你说只是很壮观的城?拜托!那宫殿可是怀有赞美神之心的!因为有花!修奇你在大迷宫的哪里看到活生生绽放的美呢?”
“啊……是没有。”
杰伦特猛地拿起啤酒杯拼命灌,很多都流到衣服上了,他擦了一下下巴。
“嗝!夜雨下在那花坛上的景象,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呼。那是德菲力的庇佑啊。在我到达宫城的那一刻下起了夜雨。这不就是必要时的小小幸运吗!”
“哈哈,真恭喜你了。”
但我认为就算当时没下雨,杰伦特也一定会感谢德菲力赐给他一个大晴天吧,呵呵。我将视线从圣职者的模范身上转开,望了下卡尔。卡尔看来很疲倦,用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按着两眼之间的部位。
“你们见到陛下了吗,卡尔?”
卡尔一面揉他的眼睛一面说:“嗯?啊,见到了。我们听到了不是很好的消息。”
“是不是有谁抓住他的头发……啊,不是。我随便乱说的。”
卡尔用慌张的表情看着我。呃。大概我跟安帕灵讲话的时候喝了太多啤酒。卡尔的脸皱成一团,说:“南部林地现在好像几乎陷入了恐慌。”
杉森的脸整个皱成了一团。他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听到传闻了。刚才那个算命的好像是从南部林地过来的。”
“是吗?嗯。那里有很多农家。拜索斯的粮食产量有一半以上是出自那里,所以也可以称作拜索斯的粮仓。尼西恩陛下那表情就像是睡一觉起来,却看到仓库全空了的人一样。”
看到仓库全空掉的人。嗯。如果他还能做出那种表情,那他的头发应该是安全的……我怎么一直这个样子?卡尔带着一副倦容说:“幸好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征税的马车应该已经运送完毕了,所以政府保有的粮食应该还够。但是农人可能得放弃种大麦。这将是个残酷的冬天。搞不好随之而来的也是残酷的春天。由于神临地的传闻,民心已经浮动到了极点……虽然是秘密,但尼西恩陛下好像已经开始对叛乱的危险有所侦察了。”
“叛乱?可恶。说起来艰困的时候要大家合作这件事,不管到哪里都只是说说而已。叛乱或暴动为什么都一定要在最艰困的时候发生?”
“说得好,费西佛老弟。答案应该不用说了。无论如何,现在对尼西恩陛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能够代替基果雷德的战力。因为一切都是起因于这件事。当然还剩下神临地的问题,但对方一定要这么做,我们也只有承受的份。然而基果雷德留下的战力空缺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这是我们这边的问题。”
我噗哧笑了出来,说:“国王没有诅咒哈修泰尔家族吗?”
吉西恩苦笑了一下,卡尔点了点头。
“你很清楚嘛,尼德法老弟。”
“哈修泰尔家族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嘛……这是所有状况中最可笑的局面,哈修泰尔侯爵居然正式宣布跟托尔曼·哈修泰尔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你是说托尔曼被逐出家门吗?”
“没错。侯爵说跟基果雷德解除契约,是托尔曼个人的行为。龙跟龙魂使的关系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有很多难以了解的部分。他说托尔曼觉得基果雷德很可怜,看到它一面在前线作战还要一面养育幼龙,所以就解除契约将它放了。”
虽然我已经喝多了,但现在非得再喝一杯不可。我装满了啤酒杯,然后‘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同时低声说:“这可能有两种解释吧?”
“说吧。让我尝尝身为指导者的喜悦滋味吧。”
吉西恩、杉森还有杰伦特都用一副开始好奇的表情看着我。而温柴也停下了削木头的动作,对我表达敬意。那表示他会专心聆听。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第一种解释,托尔曼·哈修泰尔真的是天下无双的笨蛋。可是他到底几岁了?”
“十五岁。”
“那他真的很蠢。他应该知道如果放走基果雷德,拜索斯军一定会死伤惨重,却只因为可怜就把它放走,真的是很愚蠢。”
“第二种解释呢?”
“他应该是受了哈修泰尔侯爵的指示才这么做的。也就是说,温柴的假设是对的。”
“很好。真是厉害。如果这两个里头要你选一个呃?”
“那很简单。只要了解一件事就行了。现在托尔曼是由哪里管辖呢?”
卡尔用感觉奇特的表情说:“正式的说法是……什么修道院呢?啊,应该是亚美昂斯修道院。那是信奉剑与破坏的雷提的修道院,位在南部林地。他在那座修道院中接受保护。据说托尔曼·哈修泰尔放掉基果雷德之后,从前线逃走,跑进了那间修道院。可是那间雷提修道院的院长是哈修泰尔侯爵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小舅。”
“那么托尔曼还是在哈修泰尔侯爵的掌握之中喽?”
“没错。”
“国王没有向修道院长要求将他引渡出来吗?”
“修道院……所谓神殿是干涉起来很麻烦的地方。有一次侯爵不是曾经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