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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干蠢事,就随他便吧。”波尔蒂约律师说道,“可是他想要把你牵连进去是办不到的,反正我们一切都研究好了。”
“关于那个拉丽达,他对我只字未提。”胡利奥·列阿德基说道,“他一直和那姑娘同居,你知道吗?”
“也是只字未提。”波尔蒂约律师说道,“这个人大概很爱吃醋,把姑娘管得严严的,连那可爱的老太婆都蒙在鼓里。我想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估计这对情人大概早已到了巴西。今晚我们一道吃饭好吗?”
“不行,”胡利奥·列阿德基说道,“乌恰玛拉那里有急事要我去,来了一个小工通知我的,不知发生了什么鬼事情,我想尽可能星期六赶回来。我估计法毕奥先生已经到了圣玛丽亚德聂瓦,应该通知他暂时不要再买橡胶了,等事情平息下来再说。”
“你同拉丽达到底躲到哪儿去了?”阿基里诺说道。
“乌恰玛拉,”伏屋说道,“那是列阿德基老狗在玛腊尼昂河上经营的一个庄园。我们就要路过那里的,老头。”
牛群在午后离开庄园,天擦黑进入荒沙地带。雇工们带着这些又笨又慢的牲口走到河岸,整整用了一夜。他们用斗篷蒙着脸抵御风沙的袭击。黎明时分,他们望见了皮乌拉。河对岸的皮乌拉像是一个灰濛濛的海市蜃楼,房屋挤成一团,一动也不动。人畜不是过老桥来到城里的,因为桥身太不结实了。在河道枯干的季节,他们就走河道,扬起一阵尘土;在发水的月份里,牛群就用宽大的嘴巴拱地,用角顶翻柔嫩的稻豆,发出阵阵的哀鸣。人们则一边吃着熟食,喝着甘蔗酒,当作早餐,一边安静地聊天,要么就蜷缩在斗篷里打瞌睡。用不了等多久,卡洛斯·罗哈斯就来到了码头,有时他比畜群到得还早。他的家住在城市的另一端,从那里他乘船沿河而来。这位乘船而至的人数了数牲口,估了估斤两,就决定有多少牲口可以上船。河对岸,屠场来的人理好绳索、锯条和刀子,还有一只用来煮牛头汤的桶,这种浓肉汤只有屠场工人才喝得下而不致晕倒。工作完毕,卡洛斯·罗哈斯把船拴在老桥的一根桩子上,就朝贪早的人们常去的加依纳塞腊区的一个小酒馆走去。那天早晨小酒馆中有许多运水人、清道夫和广场上的女贩子,都是些加依纳塞腊区的人。酒馆主人给他端上一瓢羊奶,问他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老婆身体好吗,孩子们怎样。好,都挺好,何塞费诺都会走路了,会叫爸爸了,不过我得跟你们大家讲一件事。他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睛吓得快要瞪了出来,好像刚刚看到了长角的鬼怪。我在船上工作二十年了,每天起床后,不算屠场区的人,还从来没看到过街上有人。那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周围一片黑暗,又是沙尘落得最厉害的时候,谁会异想天开地在这种时候出来散步呢。加依纳塞腊人说,你说得对,谁也不会这么干的。他激动地述说着,话语就像连珠炮似的滚滚而出,还借助着有力的手势;停顿时嘴巴总是张得大大的,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我就是为此受了惊的,妈的,真怪,这是什么声音?我又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显然,这是马蹄声,我并没有发昏,我把周围都看了一遍。别忙,让他讲下去。我看到那个东西走上了老桥,我立刻认出来了,是梅尔乔·埃斯宾诺沙的那匹马。那匹白马吗?是的,先生,正因为是匹白马,我才认出来的。白马在清晨显得十分耀眼,仿佛是个幽灵。加依纳塞腊人大失所望:你这个嚼舌头的,这有什么新鲜,也许人家堂梅尔乔老糊涂了,偏要摸黑外出旅行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切准备好了,白马却自己跑了出来。要去把它抓回来,我从船上一跃而下,大步跨上岸坡。幸好白马跑得不快,为了不使马受惊,我慢慢地靠近,这样就可以走到它的跟前,一把抓住马鬃,咂着嘴说:喂,你可别撒野,这样我就可以腾身而上,把马还给它的主人。我在马的旁边平行前进,就这样人马一齐走进了卡斯提亚区。哎哟,正在此刻,我一眼发现了他。加依纳塞腊人又兴奋了起来:卡洛斯,出了什么事?你到底看见谁了?先生,我看见的是安塞尔莫先生。他正坐在马鞍上盯着我看,这全是真话。原来安塞尔莫先生是用一块布蒙着脸的,说实在的,当时我真是吓得毛骨悚然:对不起,安塞尔莫先生,我还以为马是自己跑出来的呢。加依纳塞腊人:他在那里干什么?他想到哪儿去?他是不是像小偷那样想偷偷地逃出皮乌拉去?妈的,让他讲完嘛。安塞尔莫先生盯着我放声大笑,简直要笑破肚皮。白马在原地打着旋。你们猜他说什么?罗哈斯,瞧你吓得这副样子;我睡不着觉,出来转悠转悠。听见了吗?这就是他说的话。那天晚上热风简直就像一团火,猛烈地刮着,非常非常猛烈。我当时真想问问安塞尔莫:你是不是看我长了一副傻相,以为我会相信你?一个加依纳塞腊人:这话你最好不要对他讲,不要当面拆穿人家的谎言。再说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事情还没有完,过了一会儿,我又远远地望见安塞尔莫在通向卡达卡奥斯的小路上走着。一个加依纳塞腊女人:在那片沙地上吗?可怜的人,那么他的面孔、眼睛和双手一定会被沙尘打坏的,那天风刮得多么厉害啊。喂,还是让他讲下去吧,讲完他就可以走了。是的,安塞尔莫先生骑着马在来回蹓跶,看看河流,又看看老桥和城市。接着他下了马,手里摆弄着他那块布,像个兴高采烈的孩子那样又蹦又跳,简直活像我那个何塞费诺。加依纳塞腊人:他是不是疯了,真可惜,这么一个好人,也许是喝醉了吧?卡洛斯·罗哈斯:不是的,不像是发疯,也不像是喝醉,分手的时候他还把手伸出来给我握呢,还问候我的家人,托我带个好呢。你们想想我进来时那副吃惊的样子,是不是有道理。
当天早晨,安塞尔莫先生又照例按时出现在阿玛斯广场上了。他面带微笑,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人们注意到他非常愉快,凡是走过平台的人,他都敬上一杯。开玩笑对他来说是一种控制不住的需要;他的嘴里一个接一个地吐出妙语双关的玩笑。北方星旅馆的小伙计哈辛托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安塞尔莫先生的笑声在广场上回荡着。他夜间外出的消息传遍了各区,皮乌拉城的人们追问他,他却笑而不答,要么就回答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卡洛斯·罗哈斯讲的事情激起了全城人的好奇,若干天中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有几个人还到梅尔乔·埃斯宾诺沙家里去打听,而这个老农夫却一无所知,但也不去问问自己的房客,因为他不愿意惹人讨厌,再说他也不是一个搬弄是非的人。他倒是发现了他的马卸了鞍,而且刷得干干净净;他不想了解更多的东西:你们快走吧,让我安静安静吧。
当人们不再谈论那次夜间外出的时候,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消息又传了出来。安塞尔莫先生向市政府买下了老桥对面的一块地皮,比卡斯提亚区最远的几间茅屋还要远,地处荒沙地带,也就是卡洛斯·罗哈斯那天清早看到他蹦跳的那个地方。这位外地人既然决定在皮乌拉定居,那么买地盖房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他却偏偏要在沙地上盖房子,沙尘不久就会把房子吞没的,就像吞掉枯树、死人那样把房子淹没。发白的沙地不是固定不动的,沙丘每夜都改变着位置。热风把沙尘堆成沙丘,又把沙丘吹散,任意把沙丘刮来刮去,随意把沙丘变大变小。这些众多的沙丘威胁着城市,像一堵大墙那样把皮乌拉包围起来。这堵大墙早晨是白色的,黄昏时变得发红,而到了晚上又成了棕色,次日又都逃掉,稀稀疏疏分散在远处,表面仿佛盖上了一层火山的熔岩。到那时,每天下午安塞尔莫先生就得与世隔绝,一任风沙摆布。许许多多的本城居民都来企图阻止他这一不明智的举动,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他们举出许多理由来说服他,劝他还是在城里买块地皮吧,不要这么执拗。然而安塞尔莫先生对这些劝告一概不理不睬,要么就用一种令人费解的话语来搪塞一番。
载着士兵的小船是在中午前后到达的。士兵们把头顶着岸,而不是像一般应该做的那样让船身平行地靠在岸边。河水把船冲得东摇西摆。阿德连·聂威斯:等等,长官们,我来帮你们。他跳进河水,取出船桨,把船定在岸边。士兵们谢也不谢,反而莫名其妙地用绳子往他身上一套,把他捆上就往村子里跑。长官们,你们来晚了,全村人差不多早就逃到山里去了。他们最后只抓住六个人,回到博尔哈警备队。基罗加上尉大发雷霆:你们怎么把一个残废人也抓来了?上尉转向毕拉诺:瘸子,你滚吧,你在军营里没用。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了,一大早把新兵唤了起来,给他们剃了光头,发了咔叽裤子和衬衣,还有一双夹脚的皮鞋。接着是基罗加上尉训话,他大谈保卫祖国等等的话,并把新兵分了组。阿德连·聂威斯和另外十一个人被一个班长带去训练:立正,敬礼,开步走,卧倒,起立,立正他妈的,稍息他妈的。就这样每天如此,根本没办法逃跑,监视得很严,稍有不慎就是拳打脚踢;基罗加上尉:没有一个开小差的不被抓回来,那时就要服双倍的兵役。有一天,罗伯托·德尔加多班长来了:那个当过领水员的新兵,向前一步走。阿德连·聂威斯:遵命,班长,我就是。你对上游那片地方熟悉吗?聂威斯:了如指掌,班长,不要说上游,下游也熟悉。那你准备准备,我们要到巴瓜去。他自忖道:机会来了,阿德连·聂威斯,只有现在,此机一失就别想再逃了。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