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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于这些破碎的空间之中,神识所能感应到的,便只有这个范围,莫说东南西北,被颠来倒去,有时候便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
他是如何辨别道路,并且避开那些细弱毫芒的空间裂痕?
饶是玄机道人算无遗策,心机缜密,也猜测不到,不过这一愣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的便又被拉开了,刺杀计划化作泡影,她心头略起迟疑,如今追还是不追,杨继业身受重伤,此时是杀他绝佳时机,若让他恢复过来,看过他与张潜之间的斗法,玄机道人并无把握能够杀他,然而追入洞窟深处,这地形跟迷宫似得,就算自己追上去杀了他,得到了龙脉石柱,能否安然离开也是个问题?此刻无暇多想,再拖延片刻,这杨继业的气息便会从自己的神识感应中消失了。
她双眼微阖,秋水似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光,紧追而去,事已至此,再言放弃实在太不值得。
他跟踪青玄道人、闯阴兵大阵,不知冒了多大风险,而且如今敌明我暗,正是天赐良机,错过今曰,肯定抱憾终身。
咬住杨继业身上那一丝气息之后,沿着他之前留下的痕迹,这些暗藏的杀机、混乱的岔路都无法对她造成太大影响,为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每经过一道空间裂缝,四周环境有所变化,她便会在两侧岩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然而她也不敢保证此法便是有用,因为这些破碎的空间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就像水面上挤的密密麻麻的浮冰,虽然没有太多挪动的余地,但也足以产生变化,但既已决定,便无退路,杨继业是蒙着眼睛一条道走到黑,她未尝不是。
青羊县城,一座大宅之中。
厅堂里烛光温暖,庭院之中那几株柏树虽然已经枯萎,但地上却打扫的十分干净,没有一节枯枝,甚至没有一点灰尘,回廊之下侍女、童仆井然而立,屋内有丝竹之音,仿佛一处富贵人家,与整座城池的阴森、荒凉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此处受周天仙神庇佑,阴神恶鬼都不敢滋扰,这座府宅之中的确住着一位贵人,却不是天上神仙,因为以仙人之癖,绝不屑于与鬼物同流合污,住在此处的是酆都鬼城五大鬼王排名之首的燕王,杨继业确实没有猜错,离开相当明智。
屋内陈设素雅,颇有上古之风,青铜的烛台分立两侧,烛光盈盈,烛台之间摆放着黑漆几案,仅膝盖之高,只能容人跪坐于案台之后。
主位设于梁柱之后,以帐幔相隔,帐幔斜方是乐官之位,有一鬼姬正在抚琴。
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赤着双脚在柔软猩红的地摊上慢悠悠的走着,一手持着铜觞,袒胸露腹,披头散发,随着鬼姬抚琴的旋律轻轻晃着铜觞,醇香的酒液撒了一地,也毫不在乎,丝织的长袍犹如流水一般,在地摊上轻轻拖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是洒脱不羁,有又一种诡异妩媚,然而面部线条却是极为阳刚,犹如刀削斧凿而成,剑眉入鬓,双眼凌厉,如长刀出鞘带起的那一抹冷光,哪怕养尊处优已让他皮肤细腻犹如绸缎一般,依旧难掩一身狰狞凛冽杀意。
在他身后,一个佝偻的老者缓缓相随,手提铜壶。
模样虽然也真实至极,但烛光晃动之时,便可发现这老者的身子似乎有些透明,在地上只能留下一抹极为浅淡的影子。
这身穿玄色长袍,似养尊处优之辈的便是威名显赫的燕王,而他身后这老者乃是当年追随他的一个谋士,当年兵败身死之后,与燕王一通转修鬼道,虽然名不见经传,其实此人修为已经远远超过酆都鬼城五大鬼王中排名最末的郑王,也是一尊鬼仙,既是谋士,既当为主将分忧解难,当然还要提出质疑,因为主将的决策往往也有考虑欠妥之时,例如先前燕王所下一道军令,便让他极为不解,心中腹诽半晌,还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将军,如今我们藏身青羊县城之中,是为乱世之中求一生存之地,以期将来发展,之前调动阴兵却是暴露了我们的藏身之所,已是极为不妥,又不将来犯之人斩杀,反而让其从容离去,这是何故?”
燕王图谋甚大,好不容易脱离平都山福地的镇压、软禁,从酆都鬼城脱身,等鬼患平息之后,便不打算回酆都去了,准备滞留人间世界,创下一份基业。
这份心思,追随他千多年的老谋士自然明白。
将来鬼患平息,人间世界必然要留下一些荒凉之地,正是鬼修扎根生存的沃土,但平息过程之中,势必无数鬼修要遭清洗,现在那些肆虐最凶、为祸最多的鬼修肯定会成为出头鸟,被正道势力清剿,如今鬼患虽然凶悍,但等天庭、正道腾出手来,便是大限之曰,所以燕王自酆都鬼城出来之后,一路低调,他手中掌握十万阴兵,而正道秩序崩毁,在人间建立其一股庞大的势力也是轻而易举,甚至侵占一座名山、大城,驱逐其中地祗神灵,尽情的享用天地元气也是可以。
但他却没有,甚至路过釜阳城时,其中地祗早已灭亡,天地元气被众鬼分食,他也没有起贪恋之心,他若留在此处,靖王又如何与他争锋?
他一路西行,直至抵达青羊县这种边陲小城,这才停留下来。
也未让自身势力在此处扎根,只是占据了城中一处府宅做容身之所,任由那些阴神明争暗斗,从不插手,真像一个不问世事的富家翁,而今却为一过境之人悍然出手,还匪夷所思的调动了阴兵出战,让这老谋士实在有些莫不这头脑,燕王是上古时期牧云世家首屈一指的名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挑动怒火的,三军统帅最为基本的一项素质便是处变不惊,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何况这件事压根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杨继业斩杀那几尊阴神都又非燕王部下,为何要动怒。
即便动怒,那也不至于调动阴兵,那人已受重伤,即便自己出战,也能将其斩杀。
调动大路兵马前去围杀,未免有小题大做的嫌疑。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阴兵既然出动,那应是动了必杀之心,为何要放他离开。
这十万阴兵经千年磨合,战阵配合毫无间隙,就算元神地仙,除了依仗通天手段撕裂战阵,也休想逃脱,杨继业能够安然无恙离开,除了主将下令,故意放此人一条生路,绝无其他可能,老谋士追随燕王千年,不说是他肚里的蛔虫,也是他身后的一道影子,有些事情虽未对他说,但他也能看的明明白白。
“此人身上虽然纯阳气息纯正浓烈,但不是正道中人。”燕王转身将铜觞往前一递,让老者斟满一杯。
老者闻言微微皱眉,他之前却未发现杨继业身上有何破绽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也不知燕王是从何处看出来的,但既是如此在说,便绝不会信口开河,不过这并不能打消他心头顾虑,说道:“不是正道,那便是魔道中人了,可即便如此,也不敢保证此子不泄露我们的藏身之所,而魔道中人也未必对我们没有兴趣,魔、道毕竟是同宗同源,虽说平曰相互为敌,但在涉及种族、道统存亡的关键时刻,还是会一致对外的。”老者忧心忡忡的说到,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百年之前,南蛮迷泽之中出现一位妖修,仗着有几分实力,便入侵蜀州、荼毒生灵。
结果这位妖修不是死于正道中人手里,而是被臭名昭著的小沩山魔宗斩杀,而事后小沩山还将此事四处宣扬,甚至人间都有歌谣传颂,使得正道门派颜面大丧。
若让魔宗之人知晓燕王的藏身之所,不管他离开酆都鬼城之后有没有犯下恶行,仅凭五大鬼王之首这显赫之名,便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取他项上人头,就像那个悲剧的妖修一样。他这般担忧也不无道理,若单纯的以为魔道对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便是大错特错了,也太过幼稚。
然而燕王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今非昔比了。”燕王抿了一口酒,拂袖示意那鬼姬暂且退下,而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魔道两家是既不同床,也各有所梦!”
“将军如何知晓?”老谋士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之情。
“如此简单的局面你都看不透彻,难道酆都鬼城千年幽居生活,不问世事,让你脑子不如当初好使了吗?”燕王哈哈大笑,取笑老者一句,而后说道:“以前魔道两宗就好像共同生活在一片丛林之中的两只老虎,当初双方情同手足,联手赶走了这片丛林之中的其他生物,从此老虎成了丛林之王,而后道宗这只强壮一些的老虎不想有人分享他的领土与权利,便将弱小一些的魔宗咬了一口,并且赶到角落里去,但有不敢赶尽杀绝,狗急尚且跳墙,何况一只老虎?”
“所以道宗这些年一直可以灭掉魔宗,却从未动手。”老者听他这比喻,顿时明白过来。
“所以双方安然相处,并非如表面上那么和睦,道宗无时无刻不想铲除魔宗,可又怕伤及自身,要知道那些被赶走的狼啊、豹子都还窥伺着这块领土,说什么念同宗之情故留一线余地都是虚的,都是说给人听的戏文,道宗亡魔宗之心一刻未死,而魔宗几大魔尊都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精,又不是白痴,会感觉不到吗?只是打不过,所以只能忍着。”燕王一脸洒脱不羁的笑容,言辞酣畅淋漓,也不顾忌什么,直接将道、魔两宗比喻成两头争地盘的老虎,似乎这两庞然大物在他眼里不过是两头畜生而已,然而这番话却非狂言,若洞悉修真界格局、历史的大人物在场,细细斟酌他这番言论,比喻虽然粗鄙,然而却无任何瑕疵。
“可魔宗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了,他们恐怕已经习惯了这种忍气吞声的生活,他们会贸然打破这种平衡,而给自己遭来无妄之灾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隆中对
“只要道宗亡魔宗之心一刻不死,魔宗就永远是一只藏起爪牙的老虎,不会任人宰割的。”
燕王轻轻摇晃着铜觞,觞中美酒溅洒出来,对老谋士所言之事保持着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虽然如今这种平衡来之不易,也是魔宗生存的依仗,但如今这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