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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我们又将有三个星期的暂竭地了。
我发现我们最近转移阵地的周期越缩越短,有时是一个多星期,有时可能只得几天,因为之前我曾出过意外,小龙也更显提防,只有一点风摇叶落,他就马上带着我席卷而逃。
不过街上的人那么多,个个看起来又都一般的可疑,其实是自己心中有鬼,所以逃到哪里都觉在暗中早已被人监视,这种感觉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迁移行动日益明显,有时我会在车子的后镜看到某些异动。
不过小龙素来火眼金睛,倒什么也没有发觉,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夜里,半山上的风呼呼地吹过,刮起一地的草鸣。
这渡假村的出租房间明显比市区里的清爽得多,我躺在干净的床上,突然想起数十日前曾经历过一劫,不过不太肯定那算不算是劫,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可在洪爷手中全身而退是件怪事。
我也不明白。
他们由此至终也没有提过洪爷的名字,他们只提过小四爷,小龙说,整个东区没有多少人见过这号人物,只知道他就是幕后那根主要的线,像操控台下数百个玩偶,其实只要剪断这条线,便可以毁了整台戏。
如果警察知道那多么好啊。不过他们的消息好像总是慢人一步,就连傅大探员,发了狠拼了命地追捕辑查,也只晓得要抓一个洪爷。
不过就算知道,要清除如此根深蒂固的势力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原来黑社会也似政争,层层叠层层,几十个老大,天皇老子上面又有天皇老子,抬起头来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关系千丝万缕,简直如一个微型生态圈,古怪关系链,环环紧扣,相互抗衡。
“小龙,你睡了吗?”我问。
“怎么?你睡不着?”他转过头来,因着夜色的关系,他的眼睛映照着我身后窗外的月色,有种特别的光华,闪闪灼灼,像打碎了一池的星子,全跌进那漆黑的双瞳里。
“小龙,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需要用你所有的金子来交换,你会不会见死不救?”
小龙眨眨眼睛,然后笑了,他说:“你在担心这个吗?放心,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你怎么可以肯定?”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你以为你是谁?日月神教教主?傍了你就不会死!”
“阿翰,你怎么总是这样杞人忧天,我们前面还有大好人生,死了多可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说。
“不可以多选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当我没问过。”
“你怎么一副我肯定会见死不救的样子?”
“因为你的答案容易猜。”
“喂,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我转过头去,一脸沉寂,小龙急了,他说:
“沈翰云,我不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家伙!我一天把你当作兄弟,就永远也当你是兄弟!如果你有事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
我愕然。好一会儿。
“麦小龙,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兄弟。”我不安地别过头去。
“你说什么?沈翰云!你说什么?”
小龙几乎要跳起来,直冲到我面前,一把揪起我的衣领,眼睛逼到我面前来:
“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直视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兄弟。”
他很气愤,完全不能理解,有点不知所云,他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人,率直又鲁莽,迟钝又痴缠,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理解我心底摆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怎能说得出口,有些事实经不起风吹雨打,阳光直照,一但挑明便再不见天日。
我烦燥地挣脱他的掌握,我说:
“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问来做什么。”
“我知道!沈翰云,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没有学识没有教养没有品位,不像你那么高人一等!但起码我知道什么是江湖义气,你别瞧不起人!”
“麦小龙!”我也气得脸色发青,几乎立即就地跳起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别胡说八道!”
“你敢说你没有瞧不起我?”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哦,没有吗?那就算了。”他突然笑起来,说:“你的表情好认真呀,我信你。”
我几乎要立即一拳揍在他无耻的笑脸上,我大叫:
“麦小龙!你竟敢耍我?”
他哈哈哈地笑翻在床上,还指着我:
“阿翰,你真开不得玩笑。你的样子可爱死了。”
窗外一道光茫隐隐扫过房间,我和小龙都立即呆住,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小龙一个翻身,闪到窗边窥视,四面静悄悄的,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充斥每个角落,我又开始紧张莫名,每次的逃亡,都让我紧张,这样的日子已经让我变得敏感和神经质。
“追到来了?”我问:“我们是不是又要逃跑?”
小龙仍在窗边张望,他说:“别怕,不是来找我们的。”
咦?不是找我们?还有谁,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也一同偷偷爬到窗边张看。
远远的山路上有一小队的机车正缓缓向山上驱进,看那车队一路的过去少说也有百几人。这样的阵势,量也不会是半夜上山砍柴。
“我们去看看。”小龙说。
“这样太危险了……”我有点犹豫,小龙已经兴奋得跳到了门边,我连忙叫道:“喂,你等等我。”
后山上有个占地宽敞的废弃仓库,大型的空铁货柜堆积一旁,生了锈,估计十年无人触碰,锁处早已损毁,铁皮表层也破烂不堪,说不定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也未可知。不过如果贸然打开,你更有可能看到的是老鼠一家成群结队地站在门前为你列阵欢迎。
这是一场集会。
我从未见过地下集会,除了那次非法的赛车以外。但那次跟这次最大的不同,并不在于内容,而是场面。
百多人聚于一堂,却安静有秩序得如进行祭祀,场中空出适当的位置,预留的空间像等待着某个重要的人物。
空旷的仓库里面徜徉着阵阵阴风,我和小龙藏身于无人发觉的角落,借着前面数个庞然大柜的遮掩,自高处悄悄地目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被推到场中,我和小龙屏息静气,看着下面。
被选中的人物何其幸运,他被五花大绑,身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由专人押送,不知受过什么样的折磨,双腿半跪在地,已经不听使唤,一路过来都被拖着前行,头也垂得低低的,像快要失去意识,我留意到他身上某个伤口犹新,不断地淌血,我有点心惊胆跳,一刹那的暗影交替,我竟晕眩了一下。
下意识地摸了摸心脏的部位,此时此景,不知为何,倍感生命真切。
“他们打算干什么?”我悄悄地转过头去,细声地问。
小龙神色凝重。
“他们在执行家法。”小龙说。
“家法?”我低低地重复着,太可怕了,我真庆幸自己永远也不必成为他们家族中的一员。
“他已经快死了吧。”我并不是有意要诅咒那个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的家伙,他身上早就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不,除了那张脸,起码还留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我说:“为什么不能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能把一个活人折磨成这样半生不死的状况也不容易,他们一直把他最后的生命延续到今天就是为了执行一场家法?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想下面在场的家族兄弟们或许已经看惯了,不像我,看到电视里面稍嫌血腥的镜头也要立即转台。我并不是受不了戏中血肉横飞的精彩演出,而是我对里面无休止的争斗情节感到厌烦。
我不明白要带着什么样的仇恨才可以驱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作出这样凶暴的摧残,或许这里面根本没有仇恨,也没有特别的理由,所有信奉异教的人士们行动都带一点疯狂,对他们来说,事情本身的意义目标内涵通通都是次要的,他们要的,只是遵循一个规则。
有了这个规则,便如同有了方向。大家争先恐后,加入这个战乱的游戏里,打得你死我活,手飞脚断,上了位就好啦,上了位就可以做定规则的人。战局改变,还是打打打。或许他们觉得好好玩,不然干嘛日日如是。
我怎么也领略不到这其中的乐趣,所以我永远也做不了黑道老大。
小龙说:“时辰还没到。看来今天他们是要用他来血祭的。”
“不是吧。”我皱起眉头噫了一声:“好恶心。”
“更恶心的在后面。”小龙冷哼了一声:“看完保证你今晚不用睡了。”
“拜托你说些好听的吧。”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加菜。”
“真希望那盘菜不是我和你。”
“沈翰云。”
“什么?”
我有极度不安的预感,每次他正经八百的叫我的名字,接下来发生的事会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快去报警。”小龙说。
“我也有这个打算。”幸好他很正常,我正要爬下那个踞点,却看见他一动也不动,我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下来?别告诉你打算在这里看足全过程。”
“全过程?”小龙笑:“不,不会有全过程,因为我不会让事情发生。”
“你说什么?”
“我打算要救他。”
“麦小龙!”我低声惊叫:“你别开玩笑!看看下面有多少人,他们上前一人给你一巴掌也可以把你的嘴巴打到头顶去,你有多少只手跟人家拼?”
“所以趁有时间得赶紧叫救兵啊。”他说。
“警察并不可靠!”我焦急地说:“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被分尸了!”
“阿翰,这个人我非救不可。”小龙说。
10
我看着他,在那个光线不足的地方,我看不清小龙的表情是不是如我想像中一样的坚决。他的正义感来得莫名其妙,或许问题出现在我身上,稍微有点恻隐之心的人也不会如此见死不救。但如果要用自己去交换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