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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黛玉已对凤姐和平儿客气的接着,紫鹃也不好在脸上表露什么,只趁着王熙凤叮嘱黛玉,此去要珍重身体,乳母王嬷嬷她会派人照料,不必牵挂等等,也乘机点了一句。
“姑娘是极爱干净的,她不在的日子,烦请奶奶还时时派了人来打扫,还有这些个书画,姑娘身无长物,就只剩这些个从家里带来的宝贝了,也请奶奶派人看守门户,莫要叫小厮们偷了去。”
凤姐强笑了说:“瞧瞧这紫鹃,活脱脱就是个厉害的管家,有她在林妹妹身边,我也能稍稍放心些。”
说着,她脚底下又悄悄碰了一下平儿。
平儿似乎有些踌躇,终于还是问:“只紫鹃一人跟着,姑娘要是有所不便,奶奶说了,可以叫雪雁跟去伺候着……”
黛玉淡淡一笑,摇头:“不必了,我这一去,原是打搅人家,人多了,反而更不便……”
提到雪雁,除了紫鹃,人人心头各有尴尬,又勉强叮咛了几句,凤姐和平儿便起身告辞。
出了潇湘馆,凤姐忍不住回头望,门上两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心下更有点儿发毛,又往平儿身边挨近了些,嘴里嘟哝:“作怪了,我总觉得这紫鹃,刚才好像话里有话啊?别不是她死过一回,当真比先前更多了心窍?”
平儿也有些许疑心,也只能安慰凤姐:“奶奶莫要瞎想,紫鹃素来就是个细心的,哪是话里有话,我就没听出来。”
凤姐拍了拍胸脯:“那就好,我可不是平白要了林妹妹的东西,只是这会子拿出来,更说不清了……”
两人一路说话壮胆,快步的走出大观园,特别吩咐门上值夜的婆子和小厮,林姑娘明日就要启程,当晚要格外仔细着。
潇湘馆中 ,紫鹃分别向黛玉交待了刚才有谁来过,说了什么话,留了什么东西。
紫鹃看着各色赠物,特别是贾母和王夫人的,除了些上好的衣服,还有整只的人参和一堆金银锞子,大喜过望,登时把抱怨她们的心,丢了一大半。
只念及宝玉和宝钗,没有派一个半个人来,连根线头都看不见,又冷笑连连。
黛玉心绪不佳,兴致乏乏,懒得听紫鹃唠叨,只想倒头就睡,等到天一亮,就离开这个令自己依依不舍,又肝肠寸断的伤心地。
第二日清晨,林黛玉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最后再一番收拾打点,就只带了紫鹃和两个粗使婆子,离开了潇湘馆。
在贾府的后角门上,车马早就备下了,北静王府也专程派了人来接。
贾母依然卧病在床,只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以及探春姐妹相送,执手流泪嘱咐了一番,黛玉就上了车,由贾琏并林之孝护送着,往城东莲花庵去了。
北静王府的来人高声喊了一句:“启程——”
车轮滚动,黛玉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送出目光,似乎在留恋门上挥手的长辈和姊妹,但看她水光流转的眼波,和神情凄清的侧脸,紫鹃就知道,她多半心里仍在伤心,为什么连这一程,宝玉都不来相送?
不送更好,趁早跟他了断干净!
有时候男人狠点儿,对女人只有好处,拖泥带水的,又怎能开始新的人生?
紫鹃便不安慰黛玉,自顾也掀了帘子,探出半边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无限好奇的望着繁华的京都街道。
这一日,穆苒的一位朋友陈也俊,因放了提点福建刑狱,不日就要赴任福州,因此三五好友,相约了在京中享有盛誉的“识君楼”,摆下宴席为陈大人践行。
在座的都是年轻的公子王孙,多半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就拣了临窗的一桌大席,斟满醇酒,摆上佳肴,尽情的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正喝到兴致高处,忽然楼梯那边,咚咚咚的传来一阵踏步声,力道大的连脚下木板都要晃动起来了,跟着是一连串粗豪的吆喝:“嗯哼,这爷的大座儿,怎么给人占了去?”
穆苒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口站了三四人,为首一人年纪甚轻,不过二十上下,身形胖大,服饰华贵,正瞪圆了双牛眼,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有一个容貌姣好,宛如女子的少年,穆苒倒是认识的,他就是京里有名的旦角,名叫蒋玉菡,艺名唤作琪官的,现正依附着忠顺亲王,上半年他兄长东安郡王生日,忠顺王特送来一台戏,就有蒋玉菡。
蒋玉菡似乎也认得穆苒,以及他同席的几位,赶紧在胖大青年身后,惶恐的向这边略略躬身。
可惜那青年犹未知觉,还蹬蹬的往前走几大步,瞧那架势,大有要跟穆苒等人计较的意思,酒楼主人匆匆赶来,忙拦下了那青年,赔笑着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方才悻悻的,跟随酒楼主人,另到屏风后的一席雅座去了。
不一会儿,屏风后又传来他刺耳的叫嚣:“好酒好菜的给爷上了就是,还多问什么?”
穆苒正在和陈也俊说话,被他这么一扰断,大觉败兴,恼火的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邻座的一个太学生,见状噗的笑出声,问:“穆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个人么?”
穆苒嫌恶地瞟了屏风那边一眼:“不过是仗着有几个钱的暴发户罢了!”
陈也俊也摇着头,过来凑趣:“非也非也,他有钱是实,却不是暴发户,从他曾祖辈起,就是世代皇商,为宫内办差,一向很得信任的。”
听了这话,穆苒也不禁“哦”了一声,感到意外。
陈也俊又笑着说:“穆大人应该听过‘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吧?刚才这位爷,就是人称‘呆霸王’的薛大爷薛蟠了。”
京里流传的“护官符”,穆苒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出身更为高贵,薛家还不在他眼中,反而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再去计较,接着和友人谈笑风生起来。
屏风后头,薛蟠又开始灌蒋玉菡的酒,嘴里嚷嚷着:“琪官儿,你今天忒不痛快了,要么你唱一支曲子,那么你就了我的手,喝下这一大盅去!”
酒杯已强塞到嘴边,蒋玉菡连连躲闪,急得连连摆手:“薛大爷,你可别嚷,惹得那边的几位大人生气,可不是耍的。”
薛蟠已有三分酒意,砰的把酒杯往桌上一垛,冲蒋玉菡瞪眼:“你要喝就喝,不喝就算,平白的拿人唬我呢,我又怕过谁来?”
蒋玉菡更急,忙扯了薛蟠坐下,压了嗓子,连声叫:“我的爷,你千万小声点儿,瞧见了没有,最靠窗边,脸膛略黑的那位,就是锦衣卫的穆大人,他在家中行四,有个绰号叫‘铁四郎’,可别得罪了他!”
“嗐,你当锦衣卫里头,我老薛没有熟人么?”
“穆大人的亲哥哥,可是东安郡王,就是北静郡王,跟他都是至交。”
听了这话,薛蟠张大了嘴巴,舌头嚅动两下,最终悻悻的跌坐回去,干笑两声:“喝酒,哈哈,大家喝酒。”
他纵然粗野自大,终究是在官场、商场打滚惯了的,也不是十分没见识的人,很清楚哪些个人,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
又喝了两巡,薛蟠酒劲上头,按捺不住:“既然那边都是人物,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得好,省得人家怪我老薛没眼神,欠礼数。”
蒋玉菡面色一变,带要叫住薛蟠,已是来不及了,眼见着他端了就被,一撩衣袍,堆起笑脸,大摇大摆的朝穆苒、陈也俊那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俺更得这样勤快,都炸不出几条留言么,TAT。。。
正文 14第十三章
蒋玉菡劝薛蟠不住,只能眼看他昂首凸肚,朝穆苒那边走去,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中盘算着,万一薛蟠遭人冷落,自己要不要上前给圆个场?
然而自己在那帮爷们中央,也只算混个脸熟,终归是身份卑微的伶优,也未必就有开口的余地,弄不好反倒自己讨没趣。
特别是统领着北镇抚司的穆苒,他兄长东安王爷,虽是朝中有名的老好人,再和气不过。可要说起这位穆大人,就大不相同了。
他平日里就管着按察、缉捕、讯问,各种冷面无私,对于风花雪月又不兴趣,记得自己在东安王爷四十寿诞时,曾给他请过安,慢说搭理了,连正眼儿都没得一个。
这边蒋玉菡正在干着急,只见薛蟠已走到拥挤的大堂中央,正巧某桌有一人站起来敬酒,动作大了些,胳膊肘往外一抻,不小心撞上薛蟠的肩头,于是手一抖,杯中酒液洒了出来,泼在他的衣襟上。
要说这呆霸王在朋友堆里头,有名的出手阔错,脾气甚好,但遇到不相识的,却又是横行惯了,吃不得半点的亏。
薛蟠胸前和下摆都湿哒哒的,立时鼓起腮帮子,指了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混撞什么,你薛大爷站在这里,老大的一个人,是瞎了你娘的狗眼么?”
谁知那人在地头上,一贯也是强横的,吃薛蟠这么一通骂,登时也跳起来回嘴:“好狗不占道,既来了酒楼,不好好坐着吃酒,四处乱走,撞死了也该当!”
薛蟠被他溅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又听个“死”字,怒火更是直窜三丈高,顺手就将手里的酒杯,冲他脸面,发狠砸过去。
那人倒也滑溜,见薛蟠抬手,立马脑袋一偏,酒杯就擦着他的耳边飞出去。
穆苒等人正喝到兴头,忽然堂上一片吵嚷。灌入耳中的,又是薛蟠破锣般的粗大嗓门,心头更加烦躁,正要横眉冷目看过去,冷不防一道白光,嗖的飚到眼前来。
这一下虽来得突然,但身手了得的穆苒并不放在眼里,也是侧头一让,杯子就直直的飞出了窗外。
这一路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初到这个世界的紫鹃,看的眼花缭乱,兴高采烈,还不时叽叽咕咕的撩拨黛玉说话,奈何黛玉只恹恹的靠着车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久而久之,紫鹃也觉得没意思,加上车厢内窒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