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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只道昔日众姊妹之中,黛玉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比自己更加命苦。
如今她嫁了北静郡王,听祖母、婶娘和姊妹们说起,王爷是如何温雅亲切之人,又亲见黛玉光彩照人,尤胜从前,更相信她得了一位佳婿,相比起来,自己不知道几时才得解脱。
迎春本就内心凄楚无限,偏被邢夫人劈头一番叱骂,哪里还忍受得住,终于哇的恸哭出来。
满屋子登时乱了,贾母忙命鸳鸯领了迎春到里头歇着,黛玉先前依稀知道,迎春处境极不如意,担心舅母等再责备她,也让紫鹃跟了进去,教好生劝着二姐姐。
邢夫人没想到事情能闹到这步田地,又是羞惭,又是害怕,战战兢兢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于是里外这么一折腾,好端端的归省家宴,弄得终究不大愉快。
申时许,水溶和黛玉便辞了贾府长辈,回归北静王府了。
紫鹃聪明伶俐,外加有点儿八卦好事,连安慰带哄骗的,从迎春嘴里探听到了,她在孙家如何受苦,心中大是忿忿不平。
回去之后,在黛玉跟前,又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番,说大老爷、大太太也忒没情义了,为着欠孙家五千两银子不还,就把二姑娘嫁给那么个东西,害她一个千金小姐,成日里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干脆请王爷将那个孙姑爷,叫到跟前训斥一顿,看他还敢欺负二姑娘不敢?
紫鹃埋怨贾赦夫妇,黛玉已是连连皱眉,又听她异想天开,想要堂堂郡王,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不由啼笑皆非,让她快快闭嘴,莫要胡说了。
然而黛玉心中,也觉迎春命运苦楚,水溶虽比孙绍祖好过太多,自己到底也是被迫出嫁,未免伤感,想着自己和二姐姐,何日才苦海是岸。
晚间,紫鹃服侍北静王夫妇更衣安寝,听水溶告知黛玉,明日要宴请东安郡王兄弟,算是答谢大媒。
连日的宴饮应酬,黛玉早就疲累不堪,但谢媒于情于理又少不得,只好应了。
紫鹃听提到穆苒,不禁想起他冷峻严肃,沉默少言的模样,怎么能够在贾府尊长跟前,巧舌如簧地替北静王说媒?还把慎亲王和忠顺王的媒人说跑了?
自己虽不曾亲见,只是发挥一下想象,就觉得十分可笑。
她在肚子里越琢磨,越觉得乐,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尽管闭嘴得快,已被水溶和黛玉听见。
黛玉知道,这个紫鹃,自从和自己经历了死而复生之后,便和从前大不相同,时常没来由的多出许多荒唐念头,此刻多半又胡思乱想了。
水溶却饶有兴致地笑问:“你又笑什么?”
“我笑穆大人那样的人,一日里能有十句话么,竟然也会说媒?”
“呵呵,若不是穆大人,我只怕未必这样顺利,就得娶夫人为妻。”
水溶说着,又深情款款地望向了黛玉。
黛玉见水溶和紫鹃说得起劲,还扯到自己身上,更招架不住他那副眼神,便背过身去,不多搭理他们。
水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又叫了声:“夫人?”
“嗯?”黛玉只好转过身来。
水溶兴致勃勃地说:“我想了个极好的法子,要谢穆大人,只看夫人意下如何?”
他面上的笑容快乐而神秘,真撩起了黛玉几分好奇,问:“什么法子?”
紫鹃更是停止叠衣,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我倒是想投桃报李,也替穆大人说一门亲事。”
“亲事?”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不独黛玉意外,连紫鹃都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位穆大人,还是个光棍儿么?
真是可惜了,他那么大的官儿,模样么,马马虎虎也过得去,连宝玉那个半大孩子都快做爹了,他该有二十出头了吧,竟然还单着,搁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奇葩一朵!
水溶拉了黛玉坐下,像是要长谈的样子:“今日我与夫人的二舅闲叙,听他说起,还有一子一女,尚未婚配,夫人的这位令妹,也十五岁了,和穆大人年貌、门第都十分匹配,我有心要做这个大媒,不知夫人觉得可好?”
二老爷贾政的女儿,说的是贾探春么?唔,要说起来,在姑娘倒霉的时候,还肯来瞧她,倒也有几分仗义。
紫鹃对探春印象不错,手底下便愈发磨蹭,想赖着多听一会儿。
黛玉听水溶提到探春,全无心理准备,况且对穆苒也全无了解,只好说:“王爷若觉得妥当,自去和舅舅提了就是……”
“不,我却不这样想。”水溶笑着摇了摇头,“几时夫人寻个机会,再去探望舅母,不妨先问问二老,是否已为三姑娘选定人家,否则我贸然提了,人家不好推托,岂非跟逼婚无异?”
黛玉闻言,霎时沉默,心道你倒不肯逼迫三妹妹,为何要逼迫于我?
你明知我和宝玉过往种种,早已心灰意冷,却强留我在这恨海情天,又有何益?
水溶见黛玉神色黯淡,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痛处,暗自后悔,只得勉强笑笑,敷衍过去:“这事也不着急,等我明日问过了穆大人,再议不迟。”
紫鹃一听明天要问穆苒,登时好奇心爆棚,不知道那位冷冰冰,硬邦邦的穆大人,想娶老婆不想?
她心里惦记着这事,回到自己房内,躺在床上还反反复复地想,忍不住用被子捂了嘴巴偷笑,只盼明天早点儿到来,好欣赏一下,穆苒被北静王问到这个问题时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各型各色的男子也见过不少,让她感到最有趣的,竟是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半点跟“有趣”沾边儿的穆大人。
正文 63
次日;水溶在后花苑的水榭中;摆了一桌小宴席,请东安郡王兄弟过府小酌;权当是谢媒酒。
因为两代交情,通家之好,加之是答谢媒人,故而黛玉也坐在席上,分别向穆莳、穆苒兄弟敬了酒;又略饮了两杯,听他们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轻松话;便先行辞席,退到内里去了。
身边没有了女眷,北静王等就不那么拘谨,又请来两名要好的清客,换过了大盏,指划潇洒,高谈阔论起来。
穆家兄弟还是头一回,面对面地仔细瞧过黛玉,她才走,穆莳便对水溶连连夸赞:“怪道世兄如此执着,非要娶这位王妃不可,今日一见,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这个小人,倒也不算白做了!”
水溶开怀得意,嘴上免不了谦虚几句,又问穆莳:“两位穆世兄的好意,水溶自然感激不尽,慎亲王与忠顺王,不曾和二位留下什么芥蒂吧?”
穆莳摆了摆手:“忠顺王么,就没有这事,他跟我老穆家也就那样,慎亲王倒还好,一如往常,瞧不出有什么不乐意的,前日世兄大婚,他不也备礼赴宴了?”
水溶微笑点头:“是,席上他还诚意敬酒祝愿,慎王殿下的宽和大度,当真令人感佩。”
穆莳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若是这样,那当然再好不过。”
紫鹃服侍黛玉回到屋内,北静王要给穆苒提亲,可是她兴奋地盼望了一宿的戏码,这都还没上演,自己就要退席,叫她如何肯甘心?
可总不能直接就对黛玉说,她想到前头窥探一番,于是一会儿眉高眼低,一会儿坐立不安,时不时地伸脖子,往后花苑那边瞅。
黛玉素来敏慧,紫鹃的种种神情,怎逃得过她的眼睛?
况且她对紫鹃的“古怪性子”,也渐渐的熟悉习惯,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嘲笑她:“怎么,你又想去偷听么?”
“偷听?”紫鹃扁了扁嘴,挨到黛玉身边撺掇她,“王爷这是要给你妹子提亲呢,莫非王妃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桩亲事穆大人是情愿不情愿?”
其实,黛玉未必毫不挂心,只不像紫鹃那样形诸脸色罢了。
北静王想将探春说给穆苒,虽大出她的意料,但既然要说了,自然也希望这桩亲事能成。
和姊妹们在园子里生活了这些年,加上她冷眼旁观,知道探春是个心志高傲的女子,可惜是个姑娘,又有赵姨娘那样一个生母,让她在府中难以有所作为,反而时不时地尴尬,若她嫁得如意郎君,或许真有齐家相夫的才干。
关于穆苒,黛玉并不了解,只大致听水溶提过,说他耿直正派,待人诚恳,且颇有才具,很受圣上的重用,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正三品的锦衣亲军指挥同知,前途必不可限量。
门第、官阶、前途什么的,黛玉并不十分在意,她只把“耿直正派,待人诚恳”记在心上,即是要一生相守的夫婿,品行性情自然是第一位的。
想到这里,她内心不禁又是一动,若说“品行性情”,自己的“夫婿”未尝不好,要论温柔雅致,他不输宝玉,对自己更是曲意包容,没有一丝儿的强迫和冒犯。
若是自己的宿命里,没有出现过贾宝玉这个人,没有过那样全身心的爱恋和绝望,也如世间大多数女子那样,糊里糊涂,又抱着期待地嫁了人,或许他会是生命中最大的惊喜,或许有一天,会慢慢儿也喜欢了他……
见黛玉神情恍惚,半晌不语,唇边淡淡的笑意,似乎透着些凄清,不免有些担心,低低唤了两声:“王妃?王妃?”
黛玉“啊”的省悟过来,腮边有些热热的,略别过脸,掩饰了心思,说:“你若想去便去,只小心些儿,别冒犯了王爷的客人。”
紫鹃大喜,嘻嘻一笑:“放心吧,我就去伺候着,哪里就能冒犯人呢?再说那可不只是王爷的客人,是王爷和王妃的大媒呢!”
她怕黛玉听了羞嗔,说完飞快地闪出了房间。
紫鹃重新溜回后花苑,正逢丫鬟重新温了酒上来,她赶紧上前接过,殷勤地说:“王妃让我倒前头伺候,姐姐只交给我吧,随意哪里歇着都好。”
她捧着酒壶,步入水榭,不着痕迹地绕到北静王身后,见他面前的玉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