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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再送几瓶来。”
弘历顺势把手里的棋子丢进盒子里,站起来说:“是,孙儿回去就派人送来。”
高士奇走上一步说:“万岁,那蛇胆性寒,您要慎用啊。”
康熙坐回到椅子上,说:“老四送来的蛇胆酒好像与众不同,喝下去会发热,而且周身舒坦,精神也好。就是隔上半天不喝就浑身难受。”说完就让秦六把老四送来的酒倒两杯过来。
秦六应了一声,用红漆盘子托着两个碧玉酒杯走来。
康熙自己拿起一杯说:“士奇呀,你也来尝尝。”又转向贾五和弘历道:“我小气,就不给你们喝了。喝酒多误事,年轻人还是不要学这个的好。”说完一饮而尽。
高士奇接过酒杯,闻了一下,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异味道。他的脸色变了,用袖子遮着脸,仰头一举酒杯,把一半酒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另一半顺着胡子流得满胸前都是。高士奇忙跪下说:“陛下,恕臣无礼,臣老了,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第三十七章 宝钗的身世
高士奇回到府里,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丹房。丹房是修道的人炼金丹的地方,像是个化学实验室,架子上面摆着五光十色的小瓶子。他脱下朝服,把湿漉漉的袖子剪下一片,放在水晶釜里,泡上烧酒,用小炭炉子烧着,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随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儿,看看烧酒滚了,就倒了几滴进去,微黄的烧酒马上变成了蓝绿色。
“回光草!”他不由得叫了起来。回光草是一种极罕见的草药,生长在蒙古大漠之中,它能把垂死的人仅有的一点精力集中起来,说出最后遗言,然后马上灯枯油尽地死去。像油灯烛火的回光返照一样,所以叫做回光草。但是如果平常人吃了,就相当于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有药力维持的时候精神焕发,药力一过就萎靡不振,是比各种春药更厉害的虎狼之药。老年人用了,无异于慢性自杀。
“嘿嘿,厉害,厉害,”高士奇冷笑一声说,“父子相残,有好戏看了。”
高士奇坐在椅子上养了一会儿神,换上衣服,骑马出门而去。
梨香院。
宝钗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块红绫来了,就取了出来,只见鲜红如火,娇艳欲滴,摸上去光滑细腻,富有弹性,好不爱人。
正看着,只见贾兰跑了进来,叫着说:“阿姨拿的什么呀,给我也看看。”
宝钗看他手上脏兮兮的,就笑着说:“又去哪里玩脏东西去了,快洗洗手。”说着叫莺儿端过一盆水来。
贾兰的娘李纨也走了进来,笑着说:“谢谢宝姑娘费心。”猛然间看见桌子上的红绫,不由得一愣。
贾兰一面洗手一面说:“阿姨,我今天在街上听了个歌儿,把咱们两家都编进去了:贾不假,白玉为门金做马,丰年好大雪……”
李纨听了脸色大变,上来就给了贾兰一记耳光子,呵斥道:“胡说,那是白玉为堂金做马!”
贾兰挨了一巴掌,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薛姨妈听到哭声急忙走了出来说:“哎呀,怎么了,怪可怜的孩子。”
“哦,没有什么,”李纨讪讪地说,“我们该回去了。”说完就领着贾兰走了出去。
忽然门房跑了过来对薛姨妈说:“门外有大学士高士奇求见。”
薛姨妈当然听说过高士奇,是当今的名士,可是和薛家素无瓜葛,怎么会找上门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忙叫快请。
高士奇一进门刚好和往外走的李纨打了个照面。李纨一愣,低下头匆匆地走了过去。
薛姨妈和高士奇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就问:“高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
高士奇向两边看看。薛姨妈挥挥手,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高士奇一笑,问:“阿姨您近来可好?”
薛姨妈一怔,心说你比我的岁数还大好多,怎么叫我阿姨?
高士奇压低了声音说:“我是高成的儿子。”
薛姨妈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吃惊地问道:“你是高、高老师的儿子?”
“是啊,先父不愿在朝为官,所以也从来不提我这个儿子。我还是这次回乡,清点先父的遗物,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您。”高士奇说。
“那……那信里都说了什么呢?”薛姨妈紧张地问。
“说了您和士晶妹妹的事。”
“啊?”薛姨妈的声音颤抖了,“你,你都知道了?”
“是。”高士奇点点头说,“高士奇,高士晶,家仇国恨何时平?”
薛姨妈泪流满面,像要瘫痪了一样。多年的相思,一幕幕涌现在眼前。她七岁的时候,家里请了私塾老师名叫高成。高成那时有三十多岁,英俊潇洒,她心里暗暗爱上了这个老师。出嫁以后,丈夫经商在外,她深闺寂寞,常常梦见他。直到有一天,后花园里咕咚一声响,墙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半天不动,她壮着胆子走过去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原来是高成。外面传来官兵吆喝敲门的声音,她急忙把他藏在花丛里,然后命令仆人去开门。薛家势力大,官兵不敢进来搜,问了几句就走了。她把他藏在自己的绣房里,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他醒过来以后,她向他倾诉了自己十几年的相思,他把她抱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云彩里飘。伤好了以后,他要走了,她抱着他哭了一夜。她告诉他自己身上有了,他说要是女孩就叫高士晶,小名宝钗。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回来就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孩子生下来了,皮肤雪白晶莹,她写信告诉他,他们有了小宝贝士晶。他回信祝福她们母女,说六个月以后就回来接她。谁知六个月后传来的却是凶讯:高成伙同云贵总督查富贵利用军队走私鸦片,被斩于军前。
薛姨妈擦了擦眼泪说:“士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爹去云南之前,说回来以后有要紧事告诉我,谁知道这一去竟成了永诀。我一直不知道您和妹妹的事,直到一个月前,见了爹原来的书童来顺。”
“我也见过来顺,十七年前,就是他告诉我高老师的凶讯的。”薛姨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当时他说马上要去找高老师的家人,怎么现在才找到你?”
“唉,那来顺也是苦命人。他从您那里出来去找我,在江西一带碰见了土匪。来顺急忙把爹交给他的东西埋了起来。土匪搜不到什么东西,就把他抓去当匪兵。
这一下子就是十多年,去年朝廷剿匪的时候才逃了出来,把东西挖了出来找我。”
“士奇,你想见见你爹么?”薛姨妈戚然一笑。
“当然想,可是”
“你跟我来。”
高士奇心中大奇,莫非爹爹还活在人间不成?他紧紧跟着薛姨妈走到里间,薛姨妈在壁画上的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衣柜缓缓地转开,现出黑洞洞的一间密室。
薛姨妈点起一支蜡烛,走进了密室。高士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密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神案,案子上面放着一个红漆盒子,盒子旁边是几个盘子,里面装着供品。案子前面有一个蒲团。烛光摇曳着,两个人的影子映在黑黑的墙壁上,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薛姨妈慢慢打开那盒子,忽然厉声叫道:“跪下!”
高士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蒲团上。
薛姨妈把那盒子递了过来,高士奇定睛一看,是个人头,那须发花白的头颅像活着一样在微笑。
“爹!”高士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你爹临死前,叫来顺把他的头收起来,用他自己炼的药水泡过,再送给我。十七年来,每天我都要来陪他一会儿,给他讲我们的女儿,告诉他我们一定要给他报仇。”薛姨妈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是满靼子杀了他,是那个混蛋十四阿哥杀了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高士奇把盒子盖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神案上,然后问道:“阿姨,爹跟您说过我们家的家世没有?”
“没有仔细说过,”薛姨妈充满柔情地把手放在盒子上,“只说你们家贵不可言。莫非也是前明的什么皇室?”
“嘿嘿,”高士奇冷笑一声,“那前明算什么东西,咱们的祖上是杀得明朝落花流水的大顺皇帝!”
“大顺?”薛姨妈吃了一惊,“你说的是流寇李自成?”
“不是流寇,是闯王!”高士奇挺直了腰板儿,”由一介草民,南征北战,杀进北京,逼得昏君崇祯自杀,就是我爷爷李闯王!”
“这个,不是听说李闯没有儿子么?”
“在闯王离开北京的时候,一个姓高的宫女有了身孕。闯王就派大将李过带着这个宫女躲到山西去了。孩子生下来以后,传来了闯王在九宫山自裁的消息。为了纪念闯王李自成,就给那孩子起名叫'成',又为了掩人耳目,就改姓为高。”
薛姨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高成果然是名家之后,可是他风流儒雅,怎么会是李自成的儿子?
“阿姨,”高士奇接着说,“您一定奇怪,我爹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与人合伙,利用军队走私鸦片?我爹就是想引诱军队经商,让八旗军腐败掉,好复辟咱们大顺朝!”
“哦,”薛姨妈想起那天官兵追捕高成的情景,原来他是想造反。可是李自成,她叹了一口气:“听说李自成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呀。”
“是啊,”高士奇同意地说,“我爹对我讲过,大顺失败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杀戮太重,二是进北京后,全军迅速腐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一定要接受闯王的教训。”
“你,”薛姨妈停顿了一下,“难道你想当皇帝?”
“唉,我老了,”高士奇叹了一口气,“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是想请阿姨以后辅助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