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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长钟天水讲话,钟天水没讲。 一周之后,钟天水终于找了刘川,两人单谈。 谈话的地点,没有安排在管教干部的办公室里,而是选在了分监区的心理咨询室进行。和办公室相比,心理咨询室阳光充足,阳光下还摆着两只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有一只木制的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盆朴素的兰草。这是四个多月以来,钟天水第一次找刘川谈话,他本想在刘川装病初期就找他谈的,只怕那时谈也无用。 钟天水让一位民警找了点茶叶,给他和刘川各泡了一杯清茶。他先喝了一口,再对刘川说:“喝吧,这茶还行。” 干警找犯人谈话,从没请喝茶的,钟天水的“客气”让刘川有点紧张,不知所措,连说两句:“不,我不渴,我不渴。”但钟天水还是不住地劝饮:“喝吧喝吧,你以前不是喜欢喝茶吗?” 刘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一年多来,他第一次使用这种质地细滑的白瓷水杯,第一次喝到这么清香扑鼻的热茶,第一次和钟天水在沙发上这么平起平坐,第一次感受到阳光这么明媚温和。 钟天水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在刘川的感觉中,也就变得和过去一模一样了。过去,他是遣送大队的大队长,他是他手下的一名队员,他们常常在结束了一次长途押解的任务后,疲乏而又轻松地坐在阳光下,一边闲聊一边喝着一杯新泡的热茶。那时,钟大就是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口吻,这样的神态,亲切、家常,但有点絮叨。 现在,他就用了这样唠叨的腔调,问他:“怎么样啊,这几个月集训,有什么感想?” 刘川低头,说:“认识提高了。” “都认识到什么了?” “对抗改造,绝没有好下场。” 钟天水把目光靠近刘川,说:“哎,今天,咱俩是做心理咨询的对话,你就把我当成过去的老钟,可以说心里话的老钟。我今天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刘川没有抬头,没有答话。 钟天水重新问道:“关禁闭那十五天,有什么感想?” 刘川还是闷着声音。钟天水说:“是不是又想死啊?” 刘川肚子里,终于发出了应答:“啊。” 钟天水点了点头,又问:“怎么没死啊?” 刘川说:“反省队也不让我死啊。” 钟天水问:“那集训队呢,在集训队能找到机会死吗?” 刘川不明白老钟什么意思,没再接话。 钟天水说:“你呀,你是活着没信心,死又没决心,是不是?” 刘川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不想死了。” 钟天水笑了一下,说:“好死不如赖活,对吗?” 刘川说:“活也没什么意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钟天水说:“就哪样了?你那么年轻,是不是现在就打算给今后几十年,定这么个调调?”见刘川不答,老钟淡淡地说:“你定了也没用,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当初你刚从公安大学分过来的时候,你想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了吗,没有吧。所以你也不可能预料未来,说不定你未来的日子,好着呢。说不定你出去以后,到什么地方工作,又像你过去为国家找回那一千二百万似的,又成了英雄。行行出状元嘛!”
第五部分宣扬地位上的成功
刘川没精打采地说:“在咱们国家,进过监狱的人,永远成不了英雄。” 钟天水说:“英雄有三种,一种是地位上的英雄,一种是能力上的英雄,一种是道德上的英雄。只有道德上的英雄,才最值得崇敬。任何一个健康的社会,都不该过分宣扬地位上的成功,过分推崇能力上的出众,而应该更尊敬道德上的完善。你说是不是啊?” 刘川低声说了句:“完善了又能怎么样呢。” 钟天水笑笑:“是啊,完善了很可能也不能怎么样,也不一定就有钱了,也不一定就有地位了,也不一定就改善自己的处境了。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如果让我把他当成英雄,他不一定是个有钱有地位有本事的成功者,但他必须是个人格完善的人,一个具有修养的人,一个在荣誉和成功面前,在失败和灾难面前,都保持本色的人,都坦然如常的人,都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的人。这种人,才真叫人!” 刘川低头听着,不说话。 钟天水说:“像你,就不像个人。你有钱的时候,太狂,弄一帮人上你们家的娱乐城又吃又喝又跳舞的,花起钱来眼皮从来不眨一下,别人的女朋友你说抢就抢过来……” 刘川突然抬了下头,放胆打断老钟:“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钟天水显然并不想纠缠这件事情,他接着说道,“可你一旦倒霉了又怎么样呢,情绪也太失常了吧,你还不如那些没文化的犯人呢,你把你的失败感全都挂在脸上,整天愁眉苦脸的混日子,做出一副彻底垮掉的模样!你奶奶让你笑!让你有本事开心地笑!你有这本事吗?你进来才一年就进了两次反省号,又进了一次集训队,你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拿到计分许可证,你真是……你真是还不如那些没有文化的犯人……” 刘川再次抬头,再次放胆打断老钟:“就因为他们没文化,他们才无所谓的,该吃吃该睡睡,没心没肺……” “你有心有肺,有心有肺就是你那德行?”钟天水恨铁不成钢地截住刘川,皱着眉反问,“你有文化,有文化就你那德行?你跟我说说,文化倒是什么?” 刘川闷了声音,不答。 老钟提高了腔调:“文化就是文明,就是教化,就是劳动和智慧,就是精神,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人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有精神!你有吗?” 刘川哑口无言。 钟天水今天本来一直是用聊天唠嗑的口吻神态,和刘川彼此交谈,说到后来不知自己怎么激动起来了。也许是刘川的闷声不响让他意识到自己过于厉害了,不由降下心气往回调整。 “刘川,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今天也不想训你,今天咱俩谈点高兴的事吧。你跟我说说,你现在脑子空闲的时候都想什么?” 刘川还是闷了半天,原先那份热茶和阳光所带动出来的轻松,大概真让钟天水刚才那番喝问给堵回去了。他好半天才敷衍地低声说道:“不想什么。” “那不可能,人总有思想,总有心思,你说不想,那我就认为你是不想跟我谈。你不想谈,对吧?” 刘川只好谈:“想自由。” 钟天水笑笑:“那太远了,人到了这儿,谁不想自由。不算这个,你还想什么,想你奶奶?” 刘川沉默了一刻,突然说:“我想我女朋友了。” 钟天水也沉默了一刻,缓缓问道:“想她什么?” 刘川眼圈突然红了,不知自己想她什么,他说:“我想知道……她,她还爱不爱我…… ” 奉老钟之命,小珂一连三周,每周的休假日都往和平里跑,跑到季文竹住的那处院子,跑到院子里的那座楼房,寻找季文竹的踪影。她每次都是早上八点前去一趟,晚上十一点以后再去一趟,有时中午或下午也去。她以前听刘川说过,搞艺术的人都是夜猫子,上午十点以前很少起床。 老钟对小珂说,刘川现在最需要的,是重新建立对生活的希望,而建立生活的希望,必须要有生活的乐趣,要建立生活的乐趣,就必须对未来产生幻想。而季文竹,是最可能让刘川对未来产生幻想,产生希望的对象。 小珂说:噢,是吗。 如果分析对刘川的帮助,小珂一点也不看好季文竹这人,刘川为她而伤人入狱,可一年多了她都没露过一面。但小珂还是答应了老钟的恳托,花时间去寻找这位能“促进刘川改造的对象”。 季文竹不知是不是又拍戏去了,一连两周都没有回家,问周围邻居,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手机永远是打不通的,短信也发不过去。估计早就换了号码。也不知她有没有QQ地址,除了这样一趟一趟地傻跑,没有其他搜寻方式。跑到第三周的周六,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小珂又来敲季文竹的房门,房门仍然紧锁,敲了半天无人应声。小珂只好再次怏怏下楼,不料刚刚走出楼门,迎面来了一个女的,虽然楼口没灯,但小珂还是一下察觉,来人的轮廓煞是眼熟。 她在那人擦身走过之后,冲背影试探着叫了一声: “季文竹!” 那人果然站住了,回过头来,使劲想要看清小珂是谁: “谁呀?” 小珂的心扉高兴地张开了一下,她说:“我是天河监狱的,我找你好几次了,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你还认识我吗?” 虽然光线很暗,但小珂能听出季文竹满心疑惑:“天河监狱的,找我干什么?” 小珂有意在自己的声音中加进些亲热:“我是小珂,咱们见过面的。” 季文竹却仍然保持着距离:“是吗,你找我有事吗?” 小珂说:“有个事,能上去跟你说说吗,很简单的事,有五分钟就行,上去不方便的话,咱们就在下面说也行。” 季文竹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头:“那上来吧。” 季文竹就住三楼,两分钟后,小珂坐在了季文竹的小客厅里。这小客厅大约只有十几平米,一大一小两张沙发,加上一个茶几,还有一个冰箱和一台电视,已经摆得很挤。 进了屋,开了灯,开口一说话,小珂才看清季文竹脸上红红的,不知刚才在哪儿喝了酒,虽然不算喝醉,但目光已有几分迷离。 显然,季文竹不在那种可与之恳谈正事的状态,但小珂找她找得如此不易,所以还是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啊,是这样,我是天河监狱的,我找你是……” “是庞建东叫你来的吧?” “庞建东?”小珂愣了一下,马上摇头,“噢,不是,是……是刘川叫我来的。” “刘川?” 季文竹一脸迷茫的样子,致使小珂不得不问:“对,刘川,你不认得?” “啊,认得,刘川,原来不是也在你们监狱吗。” “现在也在。” “他不是给抓进去了吗,噢,是不是就关在你们那儿啊。” “对,他现在就在我们那儿服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