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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乃元不敢自比为梵谷,只是在追求艺术的境界上,梵谷是他的精神导师。胡乃元不只熟读书信集,还会造访纽约当代艺术馆等珍藏梵谷名画的博物馆,想体会梵谷当时创作的艰辛。
沈醉于历史与天文,对于家乡,胡乃元总有着一股想要了解的念头。倒不是因为他离家太久,而是因为他的父母亲。胡乃元担任医师的父亲在白色恐怖时期,曾经被抓进绿岛。并不是父亲的经历让他仇恨,而是,父亲的遭遇引起他的好奇心,因此想要了解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的事。
于是,他读英国学者、耶鲁大学教授史景迁写的历史书籍,又看黄仁宇的历史著作,想要用抽离的距离来探究历史,读着、读着,就读出兴趣,甚至占掉原本应该给音乐的时间。「如果我没有当音乐家,我应该是在研究历史或天文吧!」胡乃元说。
想研究天文,也跟父亲有关。胡乃元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小时候看到爸爸曾经做了一个星象图,他很好奇,结果爸爸告诉他,星象图是在绿岛服刑的时候做的,因为万一有机会坐小船逃到海上时,至少不会迷失方向。
父亲对胡乃元的影响,真的很大。
小时候,胡乃元会想学琴,就是看到父母亲听着唱片,被唱片里优美的小提琴乐声吸引,小小的愿望慢慢成形,希望自己哪一天也可以拉得这么好。后来,胡乃元的音乐天分不断展露,父母亲因而决定在他十岁出头时,送他出国学琴。此行,也将胡乃元送上国际演奏家的命运。
胡乃元眷恋着台湾,其实,台湾也一直是他在国际乐坛上坚实的后盾,支持着他。
一九八五年,胡乃元才二十四岁,就拿到比利时伊莉莎白女王小提琴大奖。「那时候,台湾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得到这么重要的奖了,」一位乐评家这么说。所以,当胡乃元回国时,受到全台「英雄式」的欢迎,让胡乃元自己都很不习惯。他记得,当时回台南市的母校永福国小时,校长还勉励学校学琴的学生,要他们好好学琴,将来变成第二个胡乃元。
身为国际知名的演奏家,胡乃元跟别人最不同的,就是他人难以企及的敬业精神。
胡乃元虽不拥抱观众,但并不代表他不亲和、不重视与观众的互动,相反的,他其实很喜欢在小型的场地演奏,因为这样可以跟听众更亲近。
胡乃元曾在一场小型演奏会中,一边演奏,一边停下来讲解巴哈谱写无伴奏小提琴曲时,发生在巴哈与妻子之间的故事,并且还示范了各种不同的演奏法。
因为大多数的人看到的胡乃元,是在大型表演场地如国家音乐厅的表演。于是,只见他在偌大的场地中,不高的身材、闭上眼睛、动作小小的,很难展现他与听众互动的亲近。
「他的演奏比较不会那么激烈、哗众取宠,」乐评家杨忠衡这么说。
其实,胡乃元的风格,跟师承很有关系。小提琴演奏家可以大略分为两种学派,一种师承来自茱丽亚音乐学院,另一种则是法比学派。
当前许多有名的音乐家,比如甘乃迪(Nigel Kennedy)、夏汉(Gil Shaham)、林昭亮等人,都来自茱丽亚音乐学院。茱丽亚会教导学生怎样在舞台上得到最好的效果,怎样跟听众互动,所以听众刚开始听他们的演奏会觉得很刺激,因为对比大、很剧烈。
享受创作的过程,师承之说,是乐评家为了帮助听众了解音乐而做的分类,胡乃元自己并不特别认同,但是,对他来说,他特别在意的,的确是音乐的风格、本质。
因为真正驱使(drive)演奏家不断往前的,是一种想要透过曲子来表达心声的欲望,音乐家到最后要的就是这个。
同样是演奏巴哈的曲子,九岁时,胡乃元只是想要拉出唱片里面的音色。十八岁时,胡乃元觉得应该拉出隆重、庄严的感觉,但或许是觉得技巧不够好,所以需要再下工夫。
等到三十几岁,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这才发现,音乐里的情感与音色美,完全是两回事。十八岁以为巴哈应该是隆重、庄严的,现在反而觉得应该是要用音乐来亲切地讲述整个故事。
随着年纪的增长,胡乃元愈发觉得需要找出自己的独特性。他会花很多时间去搜集音乐家的原稿,潜心研究两、三百年前,莫扎特、贝多芬等音乐家谱曲时的原始想法,并且比对后来承传下来的传统演奏方式。结果,他往往惊讶的发现,原来几百年来,许多既有的传统演奏方式,一直是错误且因袭甚久的。
这反而给了胡乃元一个非常开阔的选择空间。因为,胡乃元演奏时,不用按照传统的演奏方式,反而可以自在的融会原稿的传统方式与既有的演出方式,并且修正过去老师教导的,与自己的习惯,最后,找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方式。
道理说起来简单,但是,怎么融会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方式?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摸索的过程,就像是要拿掉学走路的工具,重新学走路。从弓法、指法、发音的方法,都要一一修正,一直到最后将每一个音连起来。
找自己真的很痛苦。胡乃元比喻,音乐家就像一匹拉车的马,而听众就是车上的乘客,享受着音乐家的付出与奋斗。
如果梵谷眼中的美,不是农夫与田园,而是当时流行的贵族肖像,那么,也不会成就他艺术的独特性。
总是记得小提琴大师海飞兹说的这句话:「音乐家必须要有一种tergrity,面对自己,只要给自己交代、不违背自己就好了。」
徐志摩有一首诗,描写在沙滩上浇花的人,胡乃元读了大有感触,「在沙滩上浇花不是很笨吗?但是,就像是这样的人。」
从他在琴韵里传达的人性,可以感受到他对人性的关怀。音乐之外的胡乃元对人性有什么看法?为什么在音乐里,他选择寂寞独行?
在台下的胡乃元身材不高大,笑起来有几分腼腆,看起来很纯真,还像个大孩子,也像是走在街头上,随时可能与你错身而过的人。
胡乃元最重要的成就是,一九八五年他获得伊莉莎白女王国际大赛首奖,「他创下第一位华人获得这项国际大奖的首例」,得奖是国际乐坛对胡乃元的肯定,也让学琴二十年的胡乃元下定决心,走上演奏家事业之路。「得奖后我才明白,这是我走上独奏家事业的开始。」
胡乃元最珍贵的地方是,他的乐音中流露出对人性的关怀,这个成就超过了他在演奏技巧上的表现。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胡乃元比较缺乏偶像型的明星特质,关键在于胡乃元的演奏风格较冷。
他对人性的关怀,和他的成长背景有关。胡乃元的背景特殊,他的舅舅就是曾在威权时代发起废除白色恐怖之源--刑法一百条的台湾医界联盟发起人李镇源教授。
胡乃元的父亲--台大眼科教授胡麟,是白色恐怖下的受害者,一九五○年入狱后,被关了整整十年。
父亲是影响他最深的人。父亲出狱的第一年,胡乃元才出生,和前面两位姐姐差了十多岁。
酷爱古典乐的父亲,总是抱着他一起听音乐,从不给他压力,只淡淡地对他说:「学了一件事,就要好好去做。」在音乐的领域,他从来没有忘记这句话。「如果说,我在音乐的领域算是有成就,这要感谢我的父亲。」胡乃元说。
胡乃元性格上有一部分比较属于灰色地带。「我的哀伤比爱情更深沉,不是泪水,而是一种废墟的沉重。」胡乃元说。
在他内心深处的悲哀,有一部分来自于童年的记忆。
父亲出狱之后才生下他,胡乃元和上面两位姐姐年龄相差很多,加上习琴,作息和一般同学不同,比较难有交集,他的童年里只有小提琴和他作伴。
一直到念大学,胡乃元才有年龄相仿的朋友,变得比较开朗,后来搬到纽约,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胡乃元对纽约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主要是因为城市性格和他很贴近。这么繁华的都市,每个人却都有自己的寂寞。所以911事件给他的冲击很大,眼见着城毁了,藏在胡乃元内心的旧伤被牵动着,伤口比以前更痛。住在纽约上西区的胡乃元,在事发之后,特别到了出事地点。眼见这个纽约地标倾毁,心好象被撕裂了。
胡乃元承认自己的演奏风格比较冷,表面上的原因是因为拉奏小提琴时,脸部不太容易做表情,而真正的原因却是,一站上演奏厅,他就不知不觉严肃了起来。
演奏时的冷,是一种疏离,但是,他暂时不想改变和观众的距离。
不愿改变和观众距离,是因为胡乃元正在音乐里修行。
修行是为了成为真正的艺术家,这是胡乃元在音乐里最重要的课题,小提琴家常常处于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人练琴,一个人演出,一个人旅行,一个人经过寂寞草原,一个人拥有晨昏,小提琴独奏家在音乐的旅程中是孤独的,只有一个人,这样的过程,很像修行。
大乘佛教讲的修行是转迷为悟。从观察、思考,到设法解决人生的问题,这整个研究和实践的过程,形成了所谓的「修行」。只要能转迷为悟,就能转烦恼成菩提,转生死为涅盘。
音乐亦然,从观察、思考到解决音乐上的问题,要能转迷为悟,因为,音乐不是技巧,而是成长过程中的人生经验,一旦体悟,就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修行的时候,胡乃元重视的是「自求悟道」,所以,他宁可享受寂寞。艺术家和明星之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