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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赶快吃下去就不痛了。”
“你给他吃什么?!他怎么会这样的?”
“回皇上,公子两天没吃饭,大概是空着肚子喝酒不舒服了。啊,公子你张口吃一点啊,不然会一直痛的啦。”
沈嬷嬷一贯的“欺哄政策”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再三努力,蔚潼也只肯咽下仅够止痛的几小口。
“公子,公子你再多吃一点啊。”
蔚潼渐渐缓过一口气,只是摇头,再也不看;一面松了手,从无恒身上爬下地去歇着。
“为什么故意不吃饭?”
“……想随时干干净净地伺候皇上。”
话音甫落,无恒猛地大笑一声,把在场的人吓得目瞪口呆。
“哈!”他仿佛听到有史以来最荒谬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干净!你说‘干净’?”
蔚潼有如被勒紧了喉咙,面白如纸。
“被我父皇玩到烂的妖孽,把我四弟吓疯的表子——也要‘干净’?!”
蔚潼紧紧咬住嘴唇,不发一语。
正如来时突然,无恒的笑意去得也迅速;显然是蔚潼的沉默激怒了他,他收敛了嘲弄的笑容,一拍桌子,欠身掐住了光洁白皙的颈脖,咬牙切齿地面对面逐字逼进:
“你想要干净,只能对我父皇说——我看你最好下去陪他!”
面对突如其来的愤怒,无恒又逼得如此贴近;蔚潼感到严重缺氧,无法吸进一点点空气。
他的眼神总是那样奇怪,蔚潼永远也不能知道他想怎么样。
他是在吓唬我吗?还是他真的要我死?我不知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诛之而后快?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我呢?
……
又是眼泪!为什么他总是哭?
是被吓到了怕死所以哭吗?或者在博取我的怜悯?
可恨!他总是这样,我永远也不知道他想怎样!
他连哭的样子也是这样地诱惑人……妖孽总是诱惑人的。
……
……
“求求你……”呜咽之下,蔚潼几不成声,“让我留在你身边……请不要讨厌我……”
无恒觉得无比难受,连心带肺都被眼泪的旋涡绞碎扯裂,喘不过气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边凝视着蔚潼的脸,一边等待痛楚消退。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说得那么无辜,却没法切身感受这些话语带给对方的痛苦——那些没来由的、莫可名状的痛苦已经将无恒推到忍受的边缘。
“够了!”无恒的脸色青得怕人,“我,我受够了你的哭哭啼啼!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无恒挣扎着站起来,拂袖而去。
如果继续呆在这屋子里,只怕不是窒息,便是心痛至死。
(九)
皇后终于在入秋不久便诞下了皇子,是皇子。
沈嬷嬷这样说给蔚潼听;但蔚潼没有心机听。
沈嬷嬷开始屈指数孕期;蔚潼还是没有心思。
再也没来过……
虽然最后也没有让他“下去”,可是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比死刑更折磨人。
……天,又凉了……
蔚潼裹紧身上的白衣,营养不足似乎让他对温度变化异常敏感——或者说,怕冷。
……
弥月礼尚未来得及举行,又传了消息说皇后带着小皇子和亲信们连夜偷回了深溟国。
偷回了深溟国!
对外宣布的当然是“产后身体欠佳回深溟休养”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据说是偷偷回去的,连皇上都没请示就走了!”
沈嬷嬷叭啦叭啦地说着。
也难怪,皇后逃走,多少年才碰到的一桩事情啊。连阿卫也忍不住掺一嘴:
“还说那个叫阿保的侍卫长领着十几名死忠随从拼了命杀出一条血路才出得宫门呢!”
“呀呀!真的吗?会不会以讹传讹啊?有闹得那么大皇上能不马上知道了?”
“不会假吧?不然他们几十人都怎么出去的啊?”
“这也是……可没听说有尸体哪?”
“唉……”
“阿卫你叹什么气?”“嬷嬷你叹什么气?”干瞪眼。
一回头才发现是蔚潼。
“快三个月了。”
“什么?”
“三个月。嬷嬷,我是说皇上已经三个月没来过了。”
沈嬷嬷感到恐惧,她看到蔚潼眼里似乎有死灰一样的阴影。
“会不会再也不来了?皇上已经讨厌蔚潼了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只是有事耽搁了,等事情解决就会来看公子啦。”
“哦……”
不是习惯性的欺哄生成习惯性的信任,而是——此刻的蔚潼只好相信、只愿相信。
沈嬷嬷在这故事里其实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因为她总是会预见事情发展的方向。
无恒的确是有事“耽搁”。不过这“事”,有点大——
“……坂埔国恒历元年末,恒王向深溟要求送还外逃之皇后与皇子,屡次交涉均无结果,遂遣阿彬为首发兵北侵深溟。
“恒历二年春,收复割让之失地。深溟谴使议和,恒王即收兵回朝。
“……另:皇后与皇子依然渺无音讯。”
军队在春光一片无限好的天气里凯旋回归,皇城里也是一派鼓乐喧天的喜庆气氛。在盛大而且被人为延长的庆贺节目中,一年多前的腥风血雨家仇国恨愁云惨雾被一扫而空。
相信现在没有人再会质疑无恒作为国君的能力与地位了。百姓们也渐渐淡忘新天子是如何地背叛、出卖、屠杀,然后坐上龙椅。
深溟国送来议和的各种奢侈品以及征战途中“缴获”的各种财宝玩物,无恒大都散发给下属;唯有一件比较特别——那本是深溟国都城里的一个男娼,官妓中的首席,深溟国除了将他连人带行头全套奉送,还另外主动给这男娼一个等同皇子一级的封号——这种做法已经几近臣服。
至于这种主意是哪方提出的,不是很清楚。
无恒着意留下了这个被追认为深溟贵族的男妓。
但是无恒没有给他身份。
蔚潼本应不知道。
沈嬷嬷知道也不会说。
无恒却像是专门为了要教蔚潼知道一般,破天荒地命他走出雨木云林,去到天子寝室——为的当然是见一见新来的“同僚”。
对于蔚潼,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每一次战后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领命走出雨木云林,总是会受伤。
“蔚潼你过来。”
无恒斜倚在龙床上,拍拍右边身侧,左边则被衣着华丽的男孩占据着。
捧着心窝,咬着下唇,蔚潼吃力地抓紧门框支持着、忍耐着。他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一眼也不想看;他只想马上掉头扑回他在雨木云林的被窝痛哭一场,至少,那里还有无恒留下的些须温暖气息。
但是他又不敢走,于是僵持着。
“走不动吗?那么于飞你过去扶他一下。”
无恒双眼直盯着门前的蔚潼,漫不经心的脸上不知藏着愉悦还是愤怒。
命令一下,那个叫于飞的彩雀也似的孩子便清脆地答应一声,一路小跑过来。
顿时,绫罗绸缎金银珠玉全部随着他的节奏左右摇曳起来,但又全然没有累赘笨重的感觉——因为他完全是个孩童——繁复的衣饰不但不显庸俗,反而衬出了他身材的小巧玲珑。
难道无恒喜欢的是小孩子吗?果然厌倦我了。
正恍惚间,于飞已经捉住他的一只手。软白嫩滑的一双手虽然不出蔚潼之上,却温暖湿润,还散发着无恒手心的暖热。
蔚潼被蛰了也似的惨叫一声,急急抽回手,身体却不住向后倒去。
“柳公子!”于飞连忙用双手环抱住,细嫩的藕臂只能勉强抱个满怀。
蔚潼现在不得不与他面对面了。
水汪汪的眼睛自是满含春意,粉面朱唇又收尽了娇娆妩媚——难以想象这是一张小孩的脸。
自知逃不掉,蔚潼幽幽地叹一口气,跟于飞上前。
“不用叫他公子,你们是同辈,就叫他蔚潼吧。蔚潼你也称他于飞好了——以后经常要‘共事’的,无须太客气了。”
无恒左拥右抱,偷偷观察着蔚潼的表情。
可是蔚潼的反应明显没有让他满意:只是眼帘低垂,面若冰霜;挑起他的下巴逼他跟自己对视,也只看到死水一般的沉寂。
“你也不用吃醋,朕寻个人来给你分担不是很好吗?”
无恒即便如此挑衅,蔚潼竟也没有预想中的哭泣吵闹。
这边厢,于飞乖巧地去斟好了酒送来。
“皇上何不赐蔚潼哥哥喝杯酒?他衣服单薄,刚才一路过来也许会着凉。”
无恒侧了头望着于飞,笑得优雅而诡异,继而又转向蔚潼:
“来,你的于飞‘弟弟’请你喝酒哪。”
蔚潼甚至没有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太医说蔚潼的胃不好,不能喝酒。”
看来无恒早就料到这个回答,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他撑起身体挨近那冰雪美人的耳畔,同样故作轻松地细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