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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冷桐已经尽量放轻了声音,可还是吓着了主子,看着她明显的一个哆嗦,女官低眉的脸上暗了几暗。
在牙床边整理衣物的紫槿闻声也看了冷桐一眼,对她的忽然出声很是不满。
初音弯起唇角,“无妨,你说……”伴着话落,状似无意地将掌下的佛珠放进了小匣,缓缓关合盖子的一瞬,她松了口气……
“娘娘,浴汤已经准备好了,您还是要先歇歇?”冷桐询问着。
初音低头查看了下自已,这一趟城外走回来,怕是沾了不少浮尘,“先沐浴吧……”
“恩……奴婢扶您去汤池。”冷桐走上来,伴在了她的左边。
紫槿见状也放下了手中正叠了一半的衣物,凑到了主子的另一侧。
主仆三人相携往侧殿走,其间初音见着了冷桐还是一身的素白衣衫,又歪头看到紫槿亦是,她二人虽然在袖边裙角补绣了几道竹纹,可在穷奢极欲的皇宫中这可是要不得的,于是开口说道:“明儿开始你们两个改换女官宫装……”
“可太后娘娘的孝期还差两个月……”冷桐犹豫着说。
“毕竟是在宫里……”一句话说得竟带了几分自怜,让初音自己都皱了眉。
冷桐费解地侧头看主子,却只捕捉到了正慢慢舒展的眉头,然后就是面无波澜了……回眸间对上了紫槿的眼神,两人相视中完成了想法的交换,于是女官们也跟着平和了面容,连声应诺。
走出寝殿,就见着了言众面门而站,初音脚下一滞。
就这一恍神的工夫,言众已经搭躬行了礼,嘴上说道:“属下有事启禀……”
初音环视四周,空旷旷的倒也清静,遂冲冷桐使了个眼色,女官立时会意地退到了转角,守着不让人打扰。
“说吧……”
言众复又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量,“公子……怕是在宫中留不得……”
初音挑眉相问。
“您带公子进到这宣安殿中的两个时辰里,来打探的人少说也有个三五拨了,甚至还有人使了银子跟采女打听……怕是已经让人盯上了。”言众面沉似水,浓黑的眉毛横成一线,分外证明着此刻的危急。
宽袖中,初音以指腹抚着雪罗的纹路,在盘算到底要如何下这个决定。
杨及是杨太傅最小的公子,因为出生时伴着祥瑞,又蒙得道高人的指点,自小是养在云岩山上,由隐世的贤人教导,所以朝中只知道杨太傅公子的大名,见过真容的却是寥寥无几,这也就是为什么广捕的文书下了几次,都没有抓得住杨及的原因。
可现在到底是要避祸,还是奉行险极安泰的说法,初音倒是拿不准了。
想了半天也没能在两难中找出个答案,最后只好放弃了,沉了沉气息,吩咐道:“去请林太医……”
第 14 章
晨露中,初音避过了前来上香的行人,一步一步顺阶而下。
今天是太后大行的最后一场水陆法事,天承寺的主持特邀了几位得道的师兄消业祈福,她早早出了城前来祭拜……只在殿中念了头本经文,初音就退了出来,少了那份虔诚,真怕会累及了僧人们的心血。
手里攥一支上上签文,特地请沙弥师兄找个锦囊装了,才出了山门。
在言众不解的目光下,初音并没有回宫,而是转向了山角的一处村庄……
盯着那在微风中摇摇晃晃的柴扉,初音下意识地吞了几口唾沫。
有些不敢相信,此间会与那位传说中的大贤有什么关联。
言众也似是被这骇人的门面给唬住了,愣了片刻后才道:“主子,还是属下先进去探探虚实……”
初音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的过分紧张,回头扫了眼正阴着一脸张的杨及,才摇摇头,“你与公子候在门外……我自己进去。”
“您……”言众脑中快速分析着危险程度,怎么想都是无法安心。
“放心吧……”瞄了眼他执剑的手臂后,初音目不斜移地直奔正房,她怕自己稍有分心就没了这份走进去的勇气了。
好在正房的门还算结实,轻击几下没有人应,初音试探地推开,却被几声“咕噜噜”器物滚动的声响吓得头皮发胀,待稳住心神定睛看去,才发现屋中到处摆放着酒瓶,或躺或立……
这还真是一间名副其实的陋室……丈余大的地方里昏暗一片,洞开的房门成了唯一的光源,除了正中摆放着一张小了几号的八仙桌外,就只有正对门的一张床了,瞧了一圈,连椅子都没见着……一把断了藤编提手的茶壶和三个小盏孤零零地混在一众褐色的酒瓶中……
这日子过得……真清苦!!!
弯腰捡起吓了自己一跳的粗瓷酒瓶,将其余挡路的残片往边上踢了踢,清出了一块地方,看着那个躺在床板上正翻身背向自己的人影,初音连叹了三声,却还是无法泄尽胸腹的浊然。
想象与现实的冲突全堆集到了她的心口,难道不与人合流的下场就只能是潦倒吗?
款步走上前,见他一动不动地装睡,初音立在床前眯起一双眼睛……
“我不知道当朝的状元郎,会有这般醉生梦死的一面……”初音手握着瓶口,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瓷瓶的边缘,嘴里略带惋惜的嗟吁。也只有身体上微微的疼,才能缓合了深入到骨肉中的挫败。
“状元郎……”那个侧卧的人几声嗤笑过后,带着种自嘲道:“如今权臣当道纲常大乱,读书人空有经伦有口难言,还不许我在醉中逃灾避难,畅想安定?”
初音唇边勾着一抹浅笑,看看他身下的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又看看他枕着的几本书册,不由地反讥出口,“我敬先生不愿被时俗束缚的洒脱,也敬先生的满腹才华,更敬先生与事无争不恋权贵,却没想到您退隐后并不是与田园为伴,纵情山水……也没想到您图的并不是安稳与富庶,莫不是您在穷困中更能做出警世的文章?”
“你……”他腾地一下转身坐起动作犹为连贯,惊得初音吓得后退了一步。
一双沾染着恼羞的眸子,在对上她的慌乱后,生出几分戏谑,“嗬……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生得这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莫不是天承山上修炼得道的狐仙不成?”
初音噗嗤一笑,随手将手里的粗瓷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眉眼弯弯斜倪着他,“都是一个洞里的狐狸,就不要跟我讲什么成不成仙了……”
那人一愣……
初音敛尽了玩笑,将自己随身的玉牌挂下,递到他的眼前,重又在嘴角勾起一抹温婉,轻轻唤道:三哥……
待他看清了冷玉上的纹饰与那个篆刻的“林”字,几乎是在床板上弹了几寸高,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初音含笑任他打量。
没错,这个不羁带着些许疯颠的人,就是她的三哥……林叔言。
一个改名换姓仍能高中魁首的旷世奇才,若不是狂傲的性情与不懂迂回的耿直遭人抵毁,怕是这会早就在朝中大放异彩了。
不过,无妨……明珠蒙尘时,总是需要一双发现的眼睛。
见他还是一脸呆相,初音从八仙桌上拎起有着几道裂纹的茶壶,轻晃几下感觉还有些冷茶,就倒到一只小盅里,托给他……
林叔言愣愣地接过,一口气地灌下去,这才缓了过来,然后蓦地下了地,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去将房门闭紧,背靠在门板上问:“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老四?大哥可曾知道了?”
初音摇摇头,可感觉少了阳光恢复了暗色的屋子里他也看不见,于是开口说道:“是我自己猜到的,四哥不知道……”
林叔言陡然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身后的门被人大力拍着,直震得他也跟着轻颤。
“主子……您可还好?”是言众的声音。
“我没事儿……你与公子在院外等着。”说话的同时,初音看到了三哥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不由地一阵好笑,心道刚刚那个自诩风流的人这么快就不见了。
等林叔言重拾回倜傥的模样,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初音又复将房门开启,让光亮洒进斗室,回转身形与他并坐在简易的床铺上。
“你是如何知道的?”林叔言虽然问得没头没脑,可初音还是听明白了。
“那篇嘲笑权贵的文章上所盖的图章……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你才会用一枚圆角的私印吧……”
那是初音四岁时进宫前的某一天,三哥林叔言拿着学了几个月,头一次刻成的印章跟妹妹显摆,不想初音的小手一个没握住,就将白玉掉落到了地上,吓得初音当场就哭了……林叔言捡起磕掉了一角的羊脂玉,反而安慰起妹妹来,说不要紧少了棱角看起来会更圆滑,他更喜欢……
从那以后,林叔言竟真的用起圆角的图章来。
那段记忆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当周兼将那篇犀利中带着大胆反抗的文章拿到她的面前时……
熟悉张狂的字迹再加上那独树一帜的落款,初音几乎都没犹豫,就认定了这个二十九年的头名状元林叙就是自己的哥哥……
所以她来了……
同样沉浸在回忆中的林叔言,看着当年那个被他们兄弟几个捧在掌心的奶娃娃,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不由生出一种林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不过很快他就意示到了不寻常,盯着妹妹的侧脸,疑云丛生……
林皇后礼佛讼经不理世事,这是个天下皆知的事实,今天重逢后所到见的她,让林叔言颠覆了印象中佛门弟子的形象。
眼前的这个生动灵性的女子,怎么会是那个被传成了仙子般的皇后娘娘?
“三哥,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托……”初音的话在一定承度上为他解了惑,“太傅杨逸尚存一子在世,我要让那个孩子活着,我要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所以要请你教导……”
林叔言微微一怔,“听说那位公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博览群书,怕是我没那个能耐出什么力了……”虽然有些伤自尊,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初音扭过脸,四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