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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及垂着眼睑静寞了片刻,才缓缓地摘下身侧的秀剑,后退几步,拉了个琵琶势,然后边慢慢展现招数,边轻语说道:“刚柔,内外,虚实,静动,松紧,方圆……”随着话落,一个明显的发力看得初音屏住了气息,“只是为了这个勃发。”
“你是说要静等机会,或是……借刀杀人?”能有人除了蒋家父子是好事一件,那要指望谁呢?阖朝文武只有李太保有这个能耐,可是那只老狐狸……怕是不会先挑这个头的。
杨及收住招势,平静地脸孔上出现了此许的动容,不过很快就消失在了昏暗中,“我更愿意说是‘借力打力’,等人来攻,只要理顺自身,那么不管是谁,越用力的打击,反噬伤害就越大。”
初音盯着在夜寒中飘摇的纱幔,似是有些懂了,又似是一知半解。
不过,她可以肯定,现在的杨及,正在往印象中靠拢,渐渐有了成熟深沉的一面。转而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于是问道:“天承寺水陆法会那天,为什么阻我去求平安符?”
水陆法会的符咒可遇而不可求,那天本想去试一试有没有佛缘,结果却被杨及拦住了,当时寺院之中吵杂也就没多问什么,只是依了他的坚持,现在突然想到了,所以想要个说法。
杨及依旧矗矗地站着,眼睛看着案上秀剑的蛇纹,心中波澜起伏。
将眸光一收再收,只放到鼻尖,刻意不去理会那双明亮的眼珠,亦不去回应她的问题。
要怎么说?能怎么说?
绾簪,签文,秀剑……甚至是一条命,哪一样不是她给的?
光想着她跪在佛前的剪影,杨及就空空地疼,至于是哪却说不上来。
与其去指望那一张黄表,这平安符……不要也罢。
腰间的烫在灼着皮肤,那道上上签被仔细收着,紧紧贴在带钩,一日都不曾离身。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竟享受起这些丝丝潺潺来,至少绵绵的疼,能填补了心头的空,至少隐隐的痛,好过麻木地无知。
这复杂的心境,要如何说得出?怕是怎么都不能吧……
所以这个问题,他亦是无解。
才问完初音就后悔了,光看他那张冷脸,就知道不可能会得到答案。
本来还想趁着这难得的交流时光,打听下他掌心的朱痣……看来是不行了。
寥寥地将崭新的书册合实,准备回寝殿,初音却发现杨及变了脸色,心下一禀,忙问:“怎么了?”
回答她问题的是一颗带着虹彩的汗珠碎在了桌面,然后就是杨及带着微颤地摇晃。
初音本能地想伸手去扶,却被他推开了。
被大力挥得往后退,直到身子磕在了椅背上,才算是稳了下来,初音已经顾不得侧腰的疼了,“哪里不舒服吗?”初音是真急了,语中竟含了少有的尖锐。
“出去……快走……”四个字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杨及不停地粗喘,想平息体内的奔腾,却发现这把火愈燃愈旺。
“碧桃,碧桃……”
几乎同时,碧桃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见她安然才放下了心,嘴上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传太医,快……拿了令牌去。”
“别……”嘶哑的声线让三个人同时一愣,杨及狠吞咽了几下,才算是略缓了身体的躁动,“你们都走,我……没事。”
“不,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不然我不会走的。”初音慌乱了,上一刻还头头是道教自己道理的人,下一刻就虚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想都不明白,所以必须要弄个明白。
还有……他不能有事!!!
梓安能免于命断,在一定程度上让初音很是慌恐,她怕这笔帐会算在别人的身上,尤其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惊乱不已,总是要看到无恙才会安心。
初音那糊涂着呢,可聪慧的碧桃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回头看正在冉冉升腾的清烟,几步走过去,用茶水淋灭,之后又大敞了窗,这才回到主子的身边,低语:“小姐,公子怕是中了什么暗算了,您还是先回寝殿吧,这有奴婢呢。”
暗算?难道问题出在了那香上?不可能吧……那是承泰从南边带回来的香料,珍贵非常,而且……自己与他同处一室,为什么单单只是他有不适……
碧桃抿着唇,那边的公子已经摊软了身子,脸颊潮红虚汗不止,看得出是靠着意志力强忍,而主子懵懂的非要一解,不能再拖了,碧桃只好咬着牙,在她的耳边轻语,“公子似是中了媚毒,您还是先避避吧,若是谁人的心计,怕是不久会有人来闯宫,到时您在场……不好。”
媚毒……两个字几乎将初音搡个跟头,若不是有碧桃的搀扶,一准就跌倒了。
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目光空空……难道真的是强求了?难道从佛法中走出来是错的?难道继续避世才会让身边的他与他们安然?
咣啷啷,风催窗扇惊乱悲情,冰冷冷的夜风,彻骨寒心。
泪一串串地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可他的狼狈依然那么清晰。
“小姐,您快走吧,奴婢保证公子不会有事的……”
初音呆呆地看她,那目光中分明含着不信。
碧桃通红着一张俏脸,喃喃道:“奴婢为了您,是可以去死的,这身皮囊更不在话下了……”
初音这才明白了她的坚信是源于什么,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划开,刻骨的疼四处弥漫。
这就是所谓的借力打力吗?
要先让自己尝尽了惋心割肉的痛楚……这等于同归于尽的法子,真是太……“消魂”了。
趴伏在地上的杨及,全身的重力压在某一点上,再靠着衣料与皮肤的磨擦,多少解了些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麻痒,可是这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也撑不了多久。
抵抗着原始本能的同时,见那一主一仆还在磨叽,不禁赤红了双眸,吼:“都滚出去……”
初音含着泪,看他如爬虫一样不住地蠕动,回眸……紧紧地抓着碧桃的手,四目相对,有感激有义无反顾……
殿门在眼前关闭的一瞬,看着那个纤弱的背景步步坚定地走向那个已经凌乱的人。
初音死咬着唇,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这辱,谁都不会白受……
第 26 章
彻夜梦寐愁漠漠,又遇冷雨助凄凉。
好容易到了破晓时分,才略歇倦体,不想这不做美的天,竟飘落下秋雨来。
初音转动着酸涩的眼珠,聆听洒到窗棂的声响,直敲得她心欲碎悲从生。
一盏残灯映不透满室寒凉!
华衾锦帐都捂不暖刻骨的冰冷,泪珠儿才出了眼角,就碎在了枕边。被冲刷了无数次的脸,这会紧崩崩地发胀,拭泪的手抚上去,连点感觉都没有。
侧头床尾,樱桃正手托着腮不住地打盹,前殿的事儿她并不知晓,只是听从了碧桃的吩咐,才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后娘娘。
初音长叹一声,也许没心少肝一些,人才会活得快乐吧。
不知为什么,丫头那贪睡的模样,和嘴角的点点晶莹,让初音备感安慰,心头的反转柔肠,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就听得殿外有人吵杂,初音难免地嘀咕:莫不是真有人来闯宫?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就见一人踢开了殿门,满面狰狞……
巨大的声响惊得樱桃头“咚”一下磕在了床柱,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来人血灌了瞳仁,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挡到了主子身前,不想,来人只用力一挥,就被拨了几个趔趄。
初音心下一禀,缓缓起了身,眼前的金星儿还未散退,就被人大力地抓住了襟口,前后摇晃,其中还夹带着咬牙切齿地咆哮:“这里是哪?怎么容得下你的任性?若不是碧桃……你……”
未干的泪痕重又润湿起来,初音默默掉着眼泪。任性……也许吧!
“言众到底在哪,为什么一直都没见……”林季言见了妹妹哭,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可是一想到昨夜的凶险,又硬起了心肠,决定不再纵容,惹她哭,总比事情落得无法挽回的好。
“说……”见她不语,林季言愈发火往上撞。
被迫与之对视,愣了半晌,初音才后知后觉的一惊,忙问:“公子……公子怎么样了……”
林季言抻着纱袄的手猛地一紧,看到妹妹眉头轻颦,这才意识到可能会伤着柔柔的妹子,遂放开了手,语调中依旧是满满的恨铁不成刚,“你到底明不明白,若没有碧桃的挺~身而出,今天的你会落成什么样的下场?”
能有什么下场?莫说是东兆了,怕是普天之下都没有斩皇后的刀吧……顶多是冷宫渡余生,于她来说,华庭也好,冷寒也罢,根本没有区别,只是会图增了至亲的嗟叹……
“你……”看她非但没有认错的意思,唇边反而勾着抹冷笑,林季言才稍稍平下的火起又升腾而起,连带着手举到半空想打醒被堵了心窍的人儿。
“林太医,娘娘一夜都没睡,您……”樱桃带着哭腔的话,在林季言扫过来的厉眼下消了声儿,不过还是守着本分地阻在他与皇后娘娘之间。
这份忠心在林季言眼里,极为可笑,随手一推,就将人搡了个跟头。然后不再理抱着自己腿求的笨丫头,直直地盯着妹子。
初音毫不躲避地仰着脸,竟在暗暗期盼着这一巴掌,也许身体上的疼,能解了心头的百转千回。
“老四,住手……”林家长子伯言随后赶到,才一进殿就见着了兄弟在施暴,忙出声喝止。
其实不用大哥说,林季言的手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的,妹妹眸中的晶亮澄明,让他的愤愤瞬间被撕碎,没能为年幼的妹子撑起一片无染的天,这是他们这些堂堂男儿的悲哀,放任单纯善良的小妹沁在深宫里,置在龌龊中,没能为她探明险阻,这都是他们这些兄长的错,怪不得她。
颓然地垂下了手,怒意退去后,寂寥铺满了面。
林伯言停在稍远的地方,冲着牙床方向躬身搭礼,“臣等冒昧,请娘娘千岁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