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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沐妍一直都知道,夫君的惨死是谁人的授意!
想想也是,自己都能抽丝剥茧理清脉络,凭李沐妍的聪慧,当然不会懵懂。
于是林初音不停地自问,如果早点将事情的真象披露出来,不是一味地想着要那人不得善终,会不会母性能支撑着沐妍走下去,而不是落得今天这般在羞愧与寒心中油尽灯枯……
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明辉下,浅浅的线中布满了半月的印迹,那是刚刚不自觉间用力捏拳头造成的,明明没有多疼,却图留下一片触目。
心狠手辣四个字立时惊现在初音的心头,今天她还能问心无愧地面对日月,可明天呢?后天呢?林初音没了以往的自信……
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皇宫的肮脏,在这浑浊的泥潭中走过,谁还可以说自己是纤尘不染的呢?
倦了……好想就此离开,纵使化为灰烬与泥土为伴,纵使魂飞迫散从此消失在天地间,也不想再待在这令人作呕的亭台楼阁……可是初音知道,这一切在目前看来,都是妄想。
她还是得在各怀心事中身陷龌龊,还是要在猜忌刺探中继续沉沦,最终被他们同化,成为一名标准的深宫妇人……再做不来澄明浅澈。
这就是后宫……
一路走来有众多盲目的爱戴与拥护,才让林初音得以在险恶的宫庭中安然度日,可随着那些支持者的逝去与年迈,隐忍而尖锐的仇视渐渐显露。
如果今天有人为了某种利益而对保圣夫人下了黑手,那么,总有一天,那只手会伸向宣安殿,这是四哥临行前对她说的话,初音的犹豫就此消散……是啊,这是皇宫中的潜规则,不管什么手段,能登上权力的颠锋就是王者,而怎么过来的并不重要。
抬头望见中天月,心想这会儿言众应该已经抓到人了吧……
而就是在一错神间,一袭傲然的身影映入眼帘,与她隔水相望。
林初音心念一动,杨及……
明明没有风,可那袍角却在翩翩起舞,月华洒了他一身,将本就俊朗的面容称得如玉如珠。夜色与距离模糊了他的表情,可初音知道,他此刻定是如自己一样的专注,没有为什么,就是笃定。
这是自那夜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虽然偶尔从承泰嘴里得知他的安好,可远没有这样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来得踏实,不知怎的,忐忑就这么平复了。
怔怔地看他,丈余远的隔阂仿佛触手可及。
很奇怪,四哥都安慰不了的惶恐,在杨及的目光中竟远离了,他只是挺挺的站着,手执宫灯,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可她分明感觉到了自他眸中流转出来的安定与宽慰,这般平和这般安祥。
泪……无声地从眼角溢出,划过了唇畔的弧度,碎了浑圆只剩下了湿漉。
为什么会哭初音说不清楚,只觉得委屈。可转念一想,许久不见竟让他见了自己这般小女儿情态的一面,又生出了娇羞,忙用袖子蹭脸颊,不料却一个趔趄。
好在矮矮的栏杆还是起到了作用,帮助初音稳了身形,偷眼看去,他竟急得上前几步,险些踏入了水里,初音面庞更加烧得厉害了。
“小姐,夜深了……”伴着如同叹息的低语,一条湛蓝的织锦披风落到了她的身上,密密地温着已经冰冷的身子。
林初音何尝不知道呢,只是处在四面围挡的宫阙之内,她会窒息会发疯,也只有沁凉的夜气才能平息那自骨子里生出的悲恸,才会让她保持着清醒,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办。
再回头望去,已经不见了那道昂扬的身影,不免一阵失落。
“公子……怎么会在?”杨及如今已经入朝为官,深夜出现在后宫中实在不同寻常。
碧桃站得很近,不是怕她不小心落水,而是想让她知道,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自己。
“公子知道您近来寝食难安,又不方便在后宫多停留,所以……”
虽然远远看一眼就很满足了,可毕竟不合规矩,稍有不慎重就会惹来大祸,初音还是略带训斥,“以后可不要这么莽撞了。”
“是,小姐。”
不远处有几盏灯笼在摇摇晃晃,隔得有些远只模糊的看到有几条人影,碧桃收回视线,权衡再三还是开了口,“小姐,庄国公夫人……也许是您想多了。”
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初音也想这么欺骗自己,可……李沐妍身上特有的率真执着,那些被世人所欣赏的真实性情,让林初音明白,她那个嫂嫂会把才满月的孩子送进宫来,必定是有了打算的。
虽然早早就体查到端倪,沐妍会追随三哥而去,可真事到了临头,初音还是止不住地怨,怨嫂嫂太过沉溺于儿女情长,而对襁褓中的侄儿狠下心肠;怨三哥福薄命浅没能识破奸人的迫害,而最终落得英年早逝,累了妻儿疼断肝肠,亲人凄凄度日;怨那些使了坏心眼儿的人,让一对有情人阴阳两隔,还让沐妍无颜苟活;更怨自己……把不适合在朝堂沉沦的人硬拖回到寒潭中。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今天上午才出月子的沐妍就打发紫槿将三哥的遗腹子,给送进了宫,开始的时候,初音还只以为她只是想让自己看看侄儿,却没想到,一封类似于绝笔的书信,让林初音如雷轰到了头顶。
重尔,沐妍给侄儿取了这样一个乳名儿,充分地诏示了她涓涓的情怀与眷幕,短短的几十个字,就交待完了儿子日后的安排,而要义无反顾地去完成她曾经的誓言……因为,那位豪门千金要为老父的龌蹉赎罪。
弄懂了李沐妍的打算,再耳闻小重尔那奶声奶气地哭嚎,初音再也承受不住了,逃一样地跑到了两安花园的水塘,直至深夜亦不想回寝殿,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个软绵绵的孩子,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自己,这一刻,林初音无比憎恨自己可以看透一个人的心事……
再加上定更时分的一道令下,宫中必定血光一片,这份恍恍也让她不安。
“小姐,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这不是正理嘛”她就不明白了,那些人费尽了心思想瞒天过海稼祸他人,为什么主子会这样的心绪难安?
迎着碧桃的精亮眼光,初音长出口气,轻轻浅语,似是在说给她听,又似是在劝自己,“是啊,国法律条也容不得那些过错……”
“您不该为了那样的人伤神的……你是东兆皇后,要维持着正义道德。”
“碧桃啊,你可知,今日令下会有多少人牵连丧命吗?”
碧桃一怔,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片刻的停顿之后,眼底划过一道寒光,“小姐,您可知当年天孝诚皇后为了皇上能坐稳帝位,处置了多少人?朝中几大家族同时倒塌,那位手掌兵权的蕃王更是被贬黜为民……您既然身在皇后的位置,就不应该有过多的心慈,想想王府避了几代的世,还有人谋害了三爷呢,若您再退让,怕是林家……”
没想到一个小小丫头,竟如此颖慧,初音不发一言地盯着她看。
被看得有些发毛,碧桃笑中带着几分涩,“小姐不知,奴婢那没福的男人家中兄弟众多,妯娌小姑间的勾心斗角更是无处不在,奴婢生在宽和的林家,没有见识过那阵仗,自是吃了无数的暗亏,所以为了生存,不得已让自己多听多懂,自打进宫以来,为了能帮辅到您,奴婢托人找来天孝诚皇后列传,和近几十年来的国史……”
一个奴婢都能为了林家为了自己拼到了如此境地,那自己再多顾忌就显得矫情了。
良心的不安与家族的利益相比,显然变成了无足轻重,初音暗咬牙关,眯起了一双眸子,狠下心肠,问:“紫槿出宫了没?”
话题转换得让碧桃有些发愣,随后反应了过来,“鸳鸯殿贵妃娘娘宣了紫槿过去叙旧……”
“碧桃,有些事你愿不愿意替我去做?”
看着主子凝重的面色,碧桃从容提裙下跪,“小姐,世子将险些被卖的奴婢救出来,并送进了宫,得了您无数的无怀与照拂,这份恩情,奴婢无以为报,只求能为您消灾解愁……”
初音浅淡地笑着,“好,你遣人将紫槿招回来,然后来见我……”
说完越过她往岸边行去。
第50章
破晓时分,一哨禁军无声地停驻在宣安殿前,拥着两名帽兜罩头的宫娥急急行走,直惹得地面的白雾一阵颠簸。
分宫楼前一队向南一队往西。
寝殿内,妆台前,樱桃担忧地自银镜中看着主子的面色,不由咬着唇。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采女们说皇后娘娘是过了三更过回来的,娘娘连日里心烦意乱这她都知道,也猜想到了是跟福寿殿的事儿有关,可今儿一早就不见了碧桃,这才让她心里起了疑。
“娘娘,您脸色不怎么好呢,奴婢传了太医来瞧瞧吧?”
在愣神儿的初音一听女官这么说,手抚面颊凭镜自览,果真是暗淡无光……才几天没睡踏实,竟憔悴了这么多,不过因为这就传御医,也小题大做了些,于是摇头,“只是没休息好,晌午小憩一会儿就没事了。”
樱桃还想说什么,就见着采女引着乳娘将小公爷抱了来,这才缄了声,手下飞快,将主子的发髻绾好。
微微侧头看着略显局促乳娘,初音问:“住处和东西可曾收拾妥了?”
年轻的妇人晕起双颊屈膝行了福礼,这才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都已经收拾好了……”
头本身就紧紧地疼着,更不想再勉强自己维持和善面对他人了,于是初音转而对樱桃说:“你挑几个灵俐的丫头过去侍候小公爷,用度……以后应该会由宫里分,现在先从我的例钱中出吧。”
樱桃水润的眸子中生出几分迷离,“娘娘,听您的意思,小公爷……要长住在宣安殿嘛?”
“嗯,”轻轻地应着,随手将一支点金凤钗斜插入髻,看着流苏颤颤巍巍,然后自锦凳上起了身,“用过早饭,你打发人去趟长安殿,看看明天什么时辰皇上得空,说我要过去。”
樱桃大惊,下意识地往殿门外看,心说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