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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止一次把院监叫到长安殿罚跪,还扬言若再不见就效抄家问斩云云。
碧桃的眉间涌起了明显的强愁,她每天盯着主子喝药歇息,甚至是窗边都规劝着很少去了,怎么换来的却是病体愈发沉重了?
其实初音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总感觉力气在不停地流失,极近虚弱的无助让她的头脑,将那段早被深埋起来的记忆又重新翻找了出来,然后初音怵然地发现,现在的自己与那个将死的她,有着惊人的相似,难道……命运是不可逆转的吗?
这个想法让初音在早春的拂媚中,常常抖成一团。
如果是,那为什么上天会给她这十年?如果那时就死去,她不会多了此时的不甘,因为有了盼想,所以再也做不来坦然面对生死了,而且,她还有个承诺……若她……那他……
第73章
杨及的动作很快,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权倾朝野的李家给搬倒了,而李太保的中招下马,仅是源于在两千里之外的一个宅院里丢了一串佛珠……
那虽不常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的龙凤菩提子,却有着不凡的来历:太祖建国以后,论功行赏之时为表彰那些陪自己出生入死的臣子,特意将从母亲那继承来的凤眼菩提持珠拆解,然后以一颗凤眼配上十七颗龙眼菩提子,重新串成了十八条持珠,作为奖赏赐给功臣。
而曾经西康的诺亲王家里丢的,正是那串自李家祖上传下来的持珠……李益生当然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看似荒唐的理由作为自己的罪名,直称这是有人陷害,他李家的御赐之物明明还好好地收在库房里。
结果明为发配,实则是在江南好生地滋润了几年,借着新皇登基的这把火,摇身一变成为了刑部侍郎的张景臣,带人去李家找李益生嘴里所说的持珠,还真是找到一条一模一条的,只是经皇家匠人的仔细辨认,却是赝品。
皇家出品的东西自来都是刻有皇家特有的标记,因怕破坏了这天然描画着图案的菩提子,所以只在那丝线通过的孔洞之内,以细若针芒的刀尖刻下了当时的年份与编号……郑重起见,张景臣还翻阅了太祖赐下持珠那年的起居注,从西康得来的持珠的编号与实录相辅,而在李家寻到的却是什么都没有,这下李益生可是傻眼了。
拿御赐的东西去收卖敌国的重臣,这么缺心眼的事,李益生根本不可能去办,要怪只能怪他的属下糊涂,错把明珠当沙砾,结果把主人推到了万劫不复。
杨及知道,只凭这一点,至多也就能定李益生个通敌的罪名,罪不致死,也就是贬到府郡里,等上几个年事件淡去,再回京重新堀起并不难,如果那样,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于是,卫文上那颗闲置了几年的棋子派上了用场。
虽然卫文上还窝在翰林院里,混了这么多年,才只升到六品的编修,指望不上他能在朝堂上干出点什么事迹来,但是造造声势,鼓动人心的事他还是很在行的。
于是在卫文上的义愤填膺的指控声中,那些平日本就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学子们纷纷上疏请旨,要严惩李益生。
看皇上也似乎是没有什么想保下他的意思,有些正惶恐自己站错了队的大臣们,可逮着表忠心的机会了,有的揭发有的检举,一时李益生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私买奴仆,贪污腐败,收受贿赂,卖卖官职,这些还都是手下留了情的,更有甚者弹劾的理由就犀利得让人咂舌,什么轻视皇上,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几乎律法上有的,这个李益生都没落下。
杨及还在卷宗上看到一条,强纳民女……说什么李益生无意间看到了某某女,见其花容月貌,就淫心大起,在不允的情况下伤其父母,强行将人给带到了府上……杨及都不知道是要哭还是笑了,李益生已经年近七旬,就算有那心也没那体力干这种事了啊……
但这墙倒众人推的场面,还是让杨及很解恨的。不过有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如此顺利,除了那些收集了几年的证据,和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外,就是圣意所向了。
杨及这会也有些拿不准,按理说自己这边的动静不小,皇上应该有所查觉才是,可他就是按兵不动,着实让人费解。
揉着额角,视线落到了摊开的卷宗之上,烛火摇弋,将那些蝇头小楷拉得又细又长,不见了工整,不由地让杨及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会面……
酉末戌初,正是禁卫军换岗的时辰,趁着夜色在张景臣的带领下,杨及进到了刑部大牢,他大可不必走这一趟的,可手里攥着的一块残破血书,让他无法预料李益生到底要干什么,所以只能来见了。
这是当年以父亲为首的五顾命大臣在先皇登基时所立的效忠誓言,分为五块,人手一份,杨及自小就知道这供在自家祠堂里的一块布,是父亲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而李益生就是抓住了这点,成功地将杨及给引了来。
没有多做废话,见到了那一身囚衣的人,杨及抖开手里的布块,问:“要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李益生强睁着浑黄的眼睛,很会心地笑了,“两位丞相家族已没有人在朝为官,而元家那位新丞相……能力有限,所以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杨及眯眼看着那虽已处劣势,却还是满脸高傲的人,心说:这人还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发配的旨,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做这么服软的事儿……想着,也笑了,问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益生脸色一沉,“我与你父同殿称臣几十年,你这个娃娃怎么这样无礼?老夫落难你却还来挖苦……”
既有同殿称臣之谊,怎还行落井下石之事?杨及也不再勉强自己和善了,脸色一凛,“李大人不该提家父的……若不是有您‘以正朝纲’的上疏,杨家怎么会落得那忤逆的罪名?”
“你……”李益生一时语塞,不知道杨及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敢轻易往下接,只能怒视着他。
“不管上意为何,做下的孽都是要偿还的……不是你,就是你的子孙了。”看着他那一成不变的沉静眸底,渐渐起了波澜,杨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走吧……”李益生将头扭向了墙壁,恨自己的糊涂,竟自讨了这样的没趣。
杨及并未如他所言,而是慢慢地将手中的残布折好,然后似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淡淡地说:“嘉勇王府三爷和你嫡女的骨灰为什么还不下葬,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益生身子抽搐了两下,脸上也不若刚刚的平静了,“不是说……英年横死煞气重不易下葬,要供在佛堂消煞解怨吗?”
“哈哈哈哈……”杨及突然的大笑,回荡在阴暗的牢房内,让人不禁地头皮发胀。
“不下葬是真,消煞解怨也是真,可那说的是你的女儿……”杨及直直地盯向他,眸中迸射着浓浓的忿意,“一个因为娘家害夫君惨死,最后含恨郁抑而亡的女人,要如何心安理得的与夫君同陵共寝?”
“你不要信口开河……”惧怕,这是多少年都没在李益生的身上出现过的情绪,今天来得却是这般强烈,明明努力在压制了,可身下杂草悉悉索索地轻响,还是在佐证着他的颤抖。
“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打算来见你一面的,皇上不会要你的命,但你也不是可以苟活之人……先不说你对我杨家犯下的罪行,就是设计架空林叔言身边所有的侍卫,将朝庭命官的行踪透露给敌国,并嘱意你的人在有敌来犯时要不留痕迹地置身事外,这才害死了林叔言……这等同于叛国的大罪,林家人不是不知道,压下不告发只是不想让皇上背负斩杀权臣的罪名,这笔帐,要怎么了结,就要看你的选择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留下麻烦的好,叛国的罪名可是没有时效性的……”
自尽与全族陪葬孰轻孰重,相信一生都在算计的李益生能掂得清,至于死在哪不会给张景臣惹诽议,而且不会引起过多关注,羞愧自尽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及也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了那个还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人,转身离开了这满是腐败气息的地方。
皇上已经为杨家正了名,而那个害父亲冤死的人也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心里还这么堵得慌?
合上了台页写着“蒋”字的卷宗,杨及向后靠到了椅背,几乎同时,他眸光一紧,看着那道混在暗色中的身影,问:“你不守在宫里,来做什么?”
候了半天,总算是等公子缓过了神儿,言众这才从柱影中闪出了身形,“言诸回来了……”
杨及点点头,这次能顺利扳倒李家,多亏了言诸只身在西康收集的证据,不然还真许让李益生那只老狐狸给逃脱了,转而就想到了别处,“她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好……”
杨及立时坐直了身子,“鬼医不是几年前就寻到了吗?怎么不请来瞧瞧?”
只见言众动了几下唇,最后才说道:“鬼医被安国侯囚禁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许久,现在已经疯颠,怕是无法再替人医病了……”
这蒋家还真是罪大恶极啊,杨及咬着牙又看向面前那摞得很高的卷册。
“公子,属下今夜前来,是带来了主子的一句话。”
“什么?”
“‘我允他不死,东兆没有杀他的人,没有斩他的兵刃’……”
这下杨及可是呆住了,不死的保证都做了,还怎么要他的命啊?这太考验人了吧……可总感觉她不是个鲁莽的人,应该会为自己留后路的,但一时又想不到,只能就那么愣愣地盯着言众。
言众那被刀锋修饰过的脸部线条,在昏暗中显得犹为深刻,他回视着那双探寻的眸子,将语气重了又重,“言诸回来了……”
言诸,回来了……咀嚼了半天,似是想通了什么,指腹抚向那个硕大的“蒋”字,喃喃如同自语:是那个意思嘛……
第74章
原来蒋兴这么多年来,至少表面的迎合,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