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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刑部和户部的档案都归我管,我一个条子封了,谁还能抄了去?”胤祥哈哈一笑,凝神道,“没办过差的人——还能玩过我们这长年风里来雨里去查帐的老手?!他敢叫四哥不好看,我就敢倒他一片下去。——看他怎么解释刑部那一大堆的帐目错乱!”
胤禛心里一震,没想到平素纯真率性的祥儿心机竟如此之深。想来也是,长年被挤磨得狠了,再柔弱的人也要压出三分钢性子,况且是原本就烈火般的胤祥。长叹一声,几多心酸,几多欣慰上了心头。
祥儿总算是长大了,虽然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放手。
——也不愿放手。
过了半晌,邬思道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回房。胤禛叫来一桌子酒菜,一筷一筷给弟弟夹着,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他自己于吃喝上最不经心,又好吃素,平日里菜好菜坏全不在心上,但弟弟不同,决不可慢待了弟弟。胤祥啃完一个肘子,望望亭外半轮月,仰头灌下半杯酒。笑盈盈看着哥哥:“不是十五月圆,咱兄弟吃这半轮月,也煞是有趣呢。”
“君不闻‘峨眉山月半轮秋’么?”又夹了一筷糯米排骨过去。
“‘影入平羌江水流’!”开始啃排骨。
“‘夜发清溪向三峡’……小心别噎着。”伸手拍拍背。
“‘思君不见下渝州’!”依旧一脸的笑盈盈,“天可怜见的,想见一个人还得乘舟夜渡而去,好不费功夫。”
“日思之而行之,未见得就不潇洒。”自己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可叹世间事,似这般从容行走者,不多也。”黯然一笑,“也只有祥儿你的性子,能洒脱得与李太白相比,哥哥是不行了。”
对方却没笑,一双美目沉得辨不出颜色,莹莹地映着寒月。
“我算什么洒脱!待君千夜,近在咫尺,也捉不住啊!”
胤禛忽然觉得有点心慌,他潜意识既怕弟弟说下去,又怕弟弟不说下去。忐忑间,手已经被紧紧抓住了。
“哥……我在发酒疯么?”突然咧嘴大笑。只是映着月光,这笑容既惨淡又凄楚。反衬出那英挺俊美的五官,染上一层银白的妖艳味道。他猛地拉过兄长死死拥紧,惨声道:“哥哥你只当是老十三发酒疯了吧!”
胤禛轻轻摇头,又慢慢点头,双手抱住弟弟的头,捂在怀里,低声说:“十三弟,你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我喝多了……我没有喝多……”悲鸣着,在哥哥的抚摸下渐渐松开了手,人往后仰去。胤禛一手挽住腰,再一手又挽进怀里,由得那孩子哭得泪人似的。他侧头看去,园中梨花又开了。花飞似雪,多少年前的那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抚慰着一个孩子,抱着他,哄着他,多少年后,又会如何呢?
人生一世,能逢几度花开花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说自己醉了的人却字字分明吟诵起来,只最后一句,被堵了回去。
捧住他心中疼之怜之深爱之极的脸庞,不由分说迎面锁住那宛自念诵的唇。良久,分开,却不放手,只定定地望了那双夜似的眸子,颤声说道:“……是明月夜,却不叫你短松岗。”
走到这一步,只是造化弄人罢了。抛开一切,剩下的唯有坦白的真心罢了。即然如此,又何必要到“短松岗”时再追悔莫及呢?压抑了多年的火焰喷薄而出,反而镇定了。再细细审视着那个人,万般滋味在心头,拂去泪水,柔声道:“以往你哭的时候,哥都得慢慢哄,今天你再哭,哥可就没力气哄了。”低笑着,吻去泪痕,“今天我不是哥哥,也不当你是弟弟……你若是哭了,我不会哄你。”
他脸上浮出一抹壮烈的微笑。
“你记得不?你小时候我常抱你回房。今天,看看这书生还抱不抱得动我的拼命十三郎。”
胤祥呆呆地,望向他的兄长。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所以,在胤禛抱起他的双膝时,他也只是傻傻地伏在哥哥怀里,闷闷地来了句:“哥你这是抱孩子的抱法呢……”对方只低笑着,不作声。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对方会做什么。虽然并非未经人事的孩子,却霎地羞红了脸,诺高个汉子,羞涩得说不出话来,头深深地埋进那个渴盼已久的温热颈窝,任凭滚烫的脉搏烧灼着彼此的神经。
“你记得吗?以前……你就住这间房呢。”进了书房后的卧室,将弟弟轻放在锦榻上,“没想到我还有这份子力气,不枉阿玛过去逼着练武。”
“哥……”
“我说过今晚我们不是兄弟,叫我的名字。”
“胤禛……”
“嗯……”
“禛……”仿佛梦游般的呓语,不可置信地反复吟哦这个字,那怕它早已在心中刻骨铭心成一道亘古化石。月光照进来,映得那个男人一身辉白,冷冷的,血却格外地热。恍然梦醒,看他若仙的清俊容颜,飘渺便似要为月光溶去,随清风飘走,胸中痛极,不由分说,用力将其拉下,返身压倒在大红绣牡丹的绵缎上,一字一顿地确认:“今晚,你就只是我的胤禛而已?”
对方沉默地笑着,轻轻点头,细心地一颗颗解开他的衣襟,直到他的胸膛映上了水似的光辉,他才哆嗦着,俯下身,用牙一点一点替对方除去外在的束缚,他专心地做着他的“差事”,任凭自己被慢慢地褪去最后一点遮挡……
“祥……今晚……若伤了你……莫怪我。”
不变的慈爱和善,只是其中多了点颤抖,一点极度抑制下亢奋的颤抖。
他搂住对方的双手哆嗦了一下,身下的躯体滚烫得不象是那么白的肌肤应该有的温度,而那皎洁身躯的某处,正以一种坚强的状态顶住了自己。
他低笑着。
一树梨花压海棠。
梨花、月光、小院,
书橱上都是圣贤,
圣贤在看,
看两个痴心的傻子——
“我许你二人心愿,天狼白虎,一世缘矣。”
缠绵到极致时胤祥恍惚见到了天上宫厥。
绝色的天人来来往往,自己一身金甲,昂首走在瑶池边上。
池上青莲朵朵,仙风缭绕,玉宇呈祥。
他呢?
我的胤禛呢?
他张口想叫,却叫不出声,恍惚间闪过哥哥愁苦的脸,也一样的身披金甲,却是一股浓浓的优雅文静,半点没有武将的戾气。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用力去追,却总也追不上……
“——禛!”
他声嘶力竭。
那人哭了。
泪水滑过脸庞,也像刀子刻过他的心脏,他痛极,伸手欲拭,却只在咫寸之间不能触及。
“……我愿舍仙籍而去……只求……赦他无过……”
其它的,听不清了,只是一味地追着追着,直到跟着跃进瑶池,不问身边莲花朵朵,穿云破雾,遥见重重宫厥,依稀帝王之家……
“我许你二人心愿,天狼白虎,一世缘矣。”
猛然间惊醒,却是黄粱一梦,月光换了日头,身边人早已离去,怀中依稀留存着那份体温。他略一定神,起床穿衣梳洗了,出去时却见那人坐在院中看书。
笑了,端了桌上点心,一路过去,开口,却是:
“哥,吃早饭了。”
“嗯。”
第八章
四月十七康熙帝再度御驾下江南,带走了张廷玉,出门时放话要太子总理朝政。皇上离京没几天,轻松了一帮人,胤禛的心却越来越沉。
太子先前的优柔寡断今换了刚愎自用,奏折来一本驳一本,大臣罚一个算一个,打马齐在毓庆宫长跪一时辰时,胤禛心知——太子气数快尽了。他暗不作声,下来却忧心忡忡,成日和邬思道商量。老十三没差使干,逮了个空闲,哥哥们忙得热火朝天时他却成天乐滋滋六部上下闲逛,抹牌子斗蛐蛐,好不尽兴。胤禛见了也是苦笑,知道弟弟心头恼了,不愿趟浑水,自己也巴不得胤祥少累点,索性由他去了。
这边胤禛办差,接连和太子龃龉,语不多时就传进了八阿哥胤禩的廉亲王府。胤禩胤禟胤锇胤禵四兄弟又齐刷刷的聚拢一起,打前度拘了老八老九老十一次后,兄弟稍稍安分了一点,但过不多久,八王府前又是车水马龙的热闹。派头虽不及前头举荐时那般的壮大,也是远远胜过了雍王府的门可罗雀。
“八哥,你看老四他是什么打算?”
“他早迟也得离开太子身边的。他若不走,迟早被端掉。嘿——不是咱们端,就是他主子自己端!我看他这个阴损刻薄的主儿,有这天也是早晚的事情!”
八王府深处的大书房里,老九老十一边吃着果儿,一边议论着老四的嘴巴官司。
廉亲王胤禩端过一杯茶,细细吹着,沉默无语。他斜眼瞟了瞟站在门口逗鸟儿的老十四胤禵,见那个人也是一声不吭,于是嘴角一挑,翘了二郎腿,摇了摇杭州贡扇,开口了:
“我说十四弟啊,你怎么看?”
胤禵与胤禛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因种种缘故,从小并不亲近,反而是和老八一帮人走得近。要说“八爷党”,他也算是个角儿,但他并不象老九老十那样明目张胆,性子虽然豪爽明朗,但心中也是沉稳得紧。胤禩对这个弟弟其实最为器重,人品学识皆在众人之上,确是将相之材。
胤禩对东宫垂涎已久,已是公开的秘密。他在人前气度从容,和善大方,有求必应,人称“八贤王”,靠这不二法门笼络了大票门人,自结了一股朝中无人能敌的庞大势力。放眼过去,太子自复位以后愈发地不堪入目,刚愎自用。众人私下议论都觉着再废东宫指日可待。那东宫位缺由谁来替补,这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现在活动着的共有太子、老三、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三、老十四八个阿哥。太子被废掉,老四、老十三就失了依靠,老九老十老十四眼下是跟着自己。要说到主东宫的话,估计皇上也不会中意老九老十,老十三不是那个材料,老十四经验不足,没怎么办过事,老四刻薄名声太重,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