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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头巾之下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咝”声,亘听得清清楚楚。
“打开亘的镣铐!”
巨人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执行了美鹤的命令。他笨拙的粗大指头,加上瑟瑟发抖,钥匙插不进手铐锁孔。
“真叫人着急。我来!”
亘拿过他手上的钥匙,自己打开。美鹤见状,再次手指头顶,念念有辞,这回指向断头台。射来的光箭准确无误地击断断头台的绳索,触台消失。亮光之中,亘看见断头刀落下,砍在台座上。持斧男子侧在台座后侧。
“闹哄哄的哩。”美鹤喃喃自语道,稍微移动了站立的位置,又对亘说道,“我想你是完全不明白的:这里处在他们布下的结界范围内。”
“结界?”亘大声反问道。
“没错。形成结界的魔法很初步,是修罗树帮了忙吧。”
“我不大明白。”
信众们看着二人的回答,有如观看温布尔顿网球决赛。他们持烛的手都垂下了。
“托利安卡魔医院并不存在。”美鹤继续说道,“从前是有的,现在这里只剩医院的废墟了。这些人把废墟布置在结界之内,用作秘密据点。”
美鹤一手扶腰,不屑地道:
“只是还有一个麻烦:这修罗树林是实在的,魔法仍充满其中。要打破这个结界,还得让那边吓瘫了的魔导士先生念诵咒语才行。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美鹤对穿法衣男子说:“原本是你做的结界吧,也太依赖修罗树的魔力啊。”
“狂、狂妄的……”穿法衣男子虽然样子极狼狈,声音倒恢复了几分元气,“你欺人太甚!我要诛杀无道!”
他挣扎着站起身,口中念念有词。屋顶的美鹤倚杖而立,饶有兴趣地俯视着。
修罗树的叶子飞聚而来,仿佛被穿法衣男子的咒语吸引。枯叶聚成两个人的形状,就是曾经袭击亘的枯叶怪人。亘不禁倒退几步,实在是丑不忍睹。原本在那里的巨人早就躲进信众之中。
“我忠实的仆人啊,消灭那作恶之人!”穿法衣男子手指美鹤。
枯叶怪人攀往医院外壁,像猴子一样开始攀登。美鹤兴趣盎然地观望着,当两个怪人爬到距屋顶一步之遥时,他快捷地在胸前画了个符,“刷”地挥动手杖。
“你领受我心中之箭吧!”
疾速的咒语既出,枯叶怪人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以类似爬上来的速度开始退下去。
“怎、怎么回事?”
穿法衣男子大惊失色。他又踩在自己的衣裾上,这回摔了个四脚朝天。这时,两具枯叶怪人向他扑来。他发出刺耳的哀嚎。
“消失吧!”枯叶怪人揪住穿法衣男子,正要扭转的脖子被美鹤一声断喝,一瞬之间失去形状,当场变成一堆枯叶。
“咳,不外如是。”美鹤说着,把手杖抗在肩头,“告诉你,弄多少来都一样。只会耗尽你的魔力。”
信众们再次哗然,纷纷丢掉蜡烛。毕竟人多势众啊,他们要动手了吧,亘想着,摆好架势。
但是,他随即目瞪口呆,然后笑起来。
信徒们纷纷跪拜在地。有人双手抱头、乞求饶命,也有人一再鞠躬。当然,他们不是对穿法衣男子,他们是拜屋顶上的美鹤。
亘笑着仰望美鹤:“没事啦,谢谢!”
然而,美鹤没有一丝笑容,脸色反而比刚才恐怖。他像卸下行李似的放下肩头的手杖,叉腿而立。
“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他很不屑地说道,“马上就服从强者了。只要随大流,无论干什么都很安心吧。”
“美鹤?下来呀!”
美鹤冷淡的视线落在亘身上。
“虽然小把戏已结束,但还有毁掉结界的活儿。”
“噢?”
“我之所以被禁闭在这种地方,也因为这修罗树林瘴气浓重,脱身颇费工夫。可是既有如此之多的人气……”
亘朝建筑物迈进一步。“你说什么?你想怎么办?”
美鹤又走动几步,改变站立位置。像进入击球手区的击球手一样,站稳姿势。
“把这些人气作为能量,用魔法毁掉结界。用荡平树林、吹散所有树叶的魔法。”
“美鹤……”
“不还意思,”美鹤瞟了一眼亘,笑一笑,“刮到何处去,这一点我也还不知道。但凭风的力量吧。你尽量缩起身子、护住头部,不要受伤吧。”
“你在说什么呀!”
“说的就是这些嘛。”
美鹤摊开双手,仰望天空,然后朗声吟诵起来:
“大风之精灵啊,魔导之徒在此恭请您充满天空的力量,乞求以您之恩宠,去除并打碎封闭我之魔法,将其弃置于混沌深渊!艾亚罗·拉尔·斯提尼格尔……”
美鹤举到空中的手杖宝玉闪亮,夜空一角也随之亮起来,仿佛与之呼应。云层显出一道裂隙。
风——直吹过来。美鹤呼唤着云层上的风。
能正常思考的,也就至此为止。紧接着的一瞬间,亘被吹倒在地。没有可抓住的东西,亘缩起身体,骨碌骨碌一直滚到医院墙边,被墙挡住为止。他抓住医院外壁的装饰柱,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了。
这时,他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漆黑的空中降下一条闪着浅银色光的龙卷风。它缓缓扭动着躯体,像活的东西般柔软,其婀娜的姿态几乎可说是优雅。
龙卷风逼近地面。将信徒们从远端起逐一吸入风中。他们号哭、叫喊、祈祷,但被阵风掩盖,什么都听不见。断头台的柱子“嘎”地折断,被卷入风暴中心。大斧在天空中翻飞,持斧人的身体也被吸去,如同追逐着斧子。
感觉有布块在空中漂浮,一只手从一端挣扎着伸出来,然后是脚,最后是脸。是穿法衣男子,他可怜地大张着嘴巴,但听不见哀嚎声。
亘紧紧搂住装饰柱,但他突然感觉柱子不在了。他一看,简直惊呆了。
本应是石砌的柱子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树叶团,在大风狂吹之下颤动着,垮坍四散。
亘的身体也漂在了空中。
勇者物语 (下)
一 伤心沼泽
亘被风卷起,向着黑夜之巅飞翔,高得令人眩晕……
看见星星,从眼底浮云间隙,看得见街市灯火。一当被吸入龙卷风中央,便静得不可思议,不断上升的气流宛如母亲抱腰般轻柔地托着亘,不使他坠落地面。
不一会儿,高度渐降,来到云层下。无从估计已被带出多远。俯视脚下,是一片昏暗,分辨不清是屋顶、牧场抑或山边。不过,高度仍在下降,似乎并不是龙卷风在下降,而是亘在龙卷风内的位置逐渐下降而已。
不久,脚踩到地面了。一离开龙卷风的环境,亘就像突然想起右腿的伤一样,火辣辣地痛了起来,他一下子歪倒在地上。这里是湿湿乎乎的土——不,是泥浆海似的地方。
猛一醒悟回头望去,正好看见银色龙卷风的尾巴,隐没入云层之中。天空仍旧晦暗,星辉闪烁。
虽然美鹤说,亘被刮往何处他管不了,可那龙卷风真是轻柔,救人于危难中。与在加萨拉被关于拘留所的原因不同,这次确是死亡迫在眼前。
——那小子已两次救我的命了。
身下泥土虽冷,但柔软。冷气侵骨,把人都要冻僵了。总而言子,瘫坐在这种地方不是办法,他想站起来,但太滑,没有成功。想抓住个什么东西,但视野所及,草倒是长得好,是些芒草、苇草之类的,借不上劲。
到亘尽力用双腿站立起来时,已浑身沾满泥浆。包扎伤腿的绑带也黑乎乎的。不早点弄干净的话——妈妈是怎么说的,可能要染上可怕的破伤风惑者败血症呢。
拨开芦苇似的草前行,穿越草丛,前方是漆黑的平地,非常宽阔。走近看,才知道平地并非广场,而是沼泽。水面在夜风下微微荡漾,反射着星光。站在沉睡般波澜不惊的沼畔,置身清凉的空气中。
亘打了个喷嚏,身体颤抖起来。
这是在哪儿?一片漆黑,简直要冻僵了。
借着星光,环顾四周。沼泽很大,看不到边。长满类似苇草芒草的湿地,似乎也同样宽广。
只有一个地方——圆形的茂密树林,呈现在亘右前方。在碗状的树林中央,似乎亮着微弱的光。亘凝神注目良久,看自己是否把接近地平线的星辉,误认作是树林之中的微光。但看不清。
亘双手抱肩,摩挲着增加哪怕些微的暖意,迈开步子,总之得走动,不能在此干等着得肺炎,走起来会暖一些,说不定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亘缓慢地向前走,随着接近树林,可判明那亮光不是星光了。亮光不是在闪烁,而是在摇晃。大概是提灯或松明吧。有人——
湿原上感觉不到有生物的气息,清冷彻骨,但随着接近树林,听得见“咕、咕”的野鸟叫声。再进一步,看见了林中小小的三角形屋顶。比拉奥导师的小屋小一号的小房子建在林间,仿佛有意躲藏起来。从远处望见的亮光,毫无疑问是小屋透光的窗户。
亘敲门打招呼:“对不起,没有人吗?打扰啦。”
没有回答。亘继续敲门。“我是路过的人,迷路了,不知该怎么办。屋里有人吗?”
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门向里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袍、脑袋包在头巾里的小个子窥视着来人。
“啊,很抱歉,半夜三更的。”亘低头致意,“我迷路了。看见亮光,便过来了。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可以告诉我怎么走吗?”
头巾下传来令人意外的、轻柔的声音:“你受伤了哩。”
这是个女人。亘望向扶住门板的手指。纤长白皙的手指。
“请进。给你处理一下吧。”
女人退到一旁,让亘进屋。小屋里暖炉烧得正旺。窗边煤油灯放出光芒。暖炉旁的摇椅轻轻晃动着,她刚才就坐在这摇椅上?
女人让亘坐在小木凳上,麻利地为他处理了伤口。还给了亘一杯热的甜饮。
“谢谢。真是多亏您了。”
对于亘表示的谢意,女人的头巾点了一点,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