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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咬人不对,可他就是不愿意对独孤炫示弱,他见了父亲,才知道他恨。
如果父皇不曾忽视他们母子,那母妃,不会走得这么凄凉。
母妃临终前要见父皇一面,父皇却不见,任凭他在大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求了一天一夜。而他回去,母亲已闭上了眼。
他恨,他无法不恨。
有些孩子在这个年纪不解事,而冥已经懂了很多事。
倔强地扬高了头,面对独孤炫厉声责备,冥倔强地一言不发。
独孤炫看起来很生气,他的脸色越来越严厉。
冥以为自己免不了要挨打,这时却听到温和的声音。
“炫,不要这样,这孩子的母亲去世了,他难过也是当然的。想想顾先生过世的那天,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默低叹,独孤炫看着他,又看看冥,一言不发。
这时冥突然感觉到一双手轻抚他的头,那是冥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手,摸在头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父皇的手很大。
冥发呆,看着独孤炫的举动,他不懂父皇怎能变化得如此之快。
他只见独孤炫的脸色在他的注视下,有点发红。
独孤炫走得很快,原因据说要宣召承旨学士拟旨。瞧着他远去的背影,谢默突然笑了。
“明明我就是承旨学士,还谎称要去找承旨学士拟旨。害羞到昏头了,对儿子展现点温情又不是坏事,还逃走……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
微微扯起嘴角,谢默幽蓝色的眼瞳里灿烂的光芒流转。这样美丽的眼睛,清如玉响一样的音色,冥看得听得有些着迷。
“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是蓝色的?”
“因为臣的祖母出身突厥高爵,突厥王族大多深目蓝眼,微臣祖母也有一双蓝眼睛,所以微臣的眼是蓝色的。”
“突厥?你不是汉人吗?”
“小皇子觉得微臣不象汉人吗?”
冥使劲摇头。
见他如此,男人又一笑,抱他入怀,温声道。
“以后小皇子就跟着微臣吧!微臣奉陛下意旨,将为皇子师。”他沉吟半晌,又道。“其实那夜,陛下去见过淑妃娘娘……这是秘密,小皇子别说出去。”
“为什么?”
“因为陛下会害羞。”
淡淡地笑开来,谢默朝他眨眼。冥其实不清楚那个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愣愣的点头。
第二天他才知道,谢默字君阳,为翰林院的承旨学士,任殿中侍御史,曾师从已故当世第一大儒顾震学习,风姿学问,世称江左第一。
从此,冥一直称呼谢默为“先生”。
先前服侍母妃,母妃过世后服侍他的宫女知道这事后说冥交上了好运。
冥不懂她们为何这么说。而她们也说,他前去求父皇来见母妃那夜,其实父皇来探视过母妃。
冥心里有种酸涩的情绪蔓延着。
他不懂为什么,父皇不愿意告诉他,回忆起,反觉得谢默的怀抱很温暖,比起父皇,那样温和的怀抱更让他觉得眷恋。那个男子,让他对父亲的存在起了憧憬。
可冥觉得愧疚,因为他咬了谢默一口。
一个半月之后,谢默的手腕拆了纱布,上面有一个丑陋的疤痕。
太医说这疤太大,怕是消不去。
独孤冥默然。
不安地抬眼看谢默,冥不知道,他的先生是否还喜欢他。
谢默没有生气,他只是拍拍他的头。
和父皇的手不一样,先生的手和他的怀抱一样,很温暖。
四下无人的时候,冥小声的对谢默说。
“对不起。”
谢默什么也没说,谢默只是微笑。
朦胧中,月下香袭来,如六月接天碧无穷的荷花,淡淡的清芳……
******
冥一直都以为他的先生,是清雅如莲的君子。
一想起谢默,就会想起他浅浅淡淡的笑容,湛蓝的眼里不时闪过笑意,微扬的唇角,还有清如玉响般的声音,如霜雪般的白衣……
冥爱在他身边,他喜欢看着谢默笑,谢默的笑就像三月春光一样明媚。
将来,将来,他也想做象谢默一样的人物。
先前冥以为他见到谢默的机会不多,即使他是冥的老师,那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而跟在谢默身边,才知道与他所想不同。谢默一般住宫里,就在冥父皇的寝殿之中。
当今中略宁朝的天子独孤炫的所在之处,便能找到谢默的影子。
按理说这非常不合规矩,而宫里是规矩的世界,谢默对此常常不安,可独孤炫不放他离去。
正如这日。
“微臣该回去了。”
谢默瞧着窗外西移的落日,悠悠言道。
“谢奇他在你府邸?”
头也不回的不停批阅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独孤炫扬声问。
谢奇?炫怎么会问起他,想起比自己还要大一岁的侄子,谢默笑出声。
“不在,他跑到寿州去了。”
“寿州?”
独孤炫从奏章堆里抬头,大奇。中略宁朝所辖之州,寿州地属偏远,谢奇不爱吃苦,跑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
“是啊,被一位姑娘缠得脱不开身,阿奇跑到寿州的深山古庙里去,写信回来说修身养性个几月再回来。”
想到自家侄子谢奇焦头烂额的模样,谢默又忍不住想笑。可他一回头,却看到皇帝看着他,神色阴沉,竟像大是不满。
“谢奇这家伙就放你一个人在府里?”
楞楞点头,谢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碰上这种事,估计阿奇也被吓懵了吧!虽说他嘴巴上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那名女子,可我看他绝对是口是心非。可这是他的事,我劝也没用。我还真怕他当了和尚再回来才发现自己喜欢人家,这家伙迟钝啊……”
没辙的笑笑,谢默的笑对于独孤炫而言十分不是滋味。这家伙还敢嫌谢奇迟钝,就他而言这世上感情最迟钝的家伙非谢默莫属,枉他待他如此之好,这没良心的家伙就是发觉不到他的心情。
可这话又说不得,独孤炫贵为天子,也比常人更爱面子。想来想去不满意,本想冷哼,可对上谢默笑吟吟的眸子,又一叹。
“是啊是啊,他是迟钝,真可怜那个女子,她怎么就倒霉,会看上你们谢家的男子。啊,你瞪朕做什么?”
谢默当然不满意,自家人被人这么嫌弃高兴得起来才有鬼。
“阿奇有什么不好,孙姑娘很好,可阿奇也不差啊!啊,陛下瞪微臣做什么?”
做什么,他正在吃飞醋,独孤炫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孙姑娘?你倒对她很了解啊……”
他哪里说自己了解了,他只说孙姑娘很好而已,这男人又开始小心眼了吗?暗暗瞟了独孤炫一眼,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谢默笑颜浮上眉梢头。
“没有没有,我只见过她一面,打了个照面,第一印象不错。就这样,陛下别想多。”
“嗯哼,只见过一面?”
“是啊!”
摆出无辜的笑脸,谢默笑眯眯地瞧着他。
小骗子,影王独孤净给他的情报上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谢默见过这孙姑娘绝非一次。独孤炫苦于不好说他叫人保护谢默,说是保护,也算是监视,谢默知道肯定不会开心,而情报上也说孙姑娘喜欢的人是谢默的侄子谢奇。
罢了,这次就放过他。
“你今晚别回府,宿在紫辰内殿里吧!”
“咦,为什么?”谢默不解。
“你府里现在就你一个人,不是吗?”
“陛下说笑了,府里哪会只有我一个人,阿奇虽然不在,可还有很多人。”
“真发生什么事,那些人派不上用场。”独孤炫嘀咕。
“陛下,你说什么?”
谢默侧头,迷惑的问,皇帝赶紧摇头。
“没什么事,朕只想你今晚留在这里陪陪朕……”
“陛下今日想要人陪?嗯,那微臣多留一会儿好了。可今夜微臣得回去,明日是旬假,朝中同僚约好共游曲江,得回去准备一下。再说,臣留宫中,会有人说闲话,对陛下声名不好。”
谢默微笑,话语如在炫耳际轻轻划过,独孤炫的心猛一热,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只是将他手执我手,如结,握成扣。
其实,其实不是没事,朝廷现在正值动荡。如净的情报没错,那这几日宫城之中会成修罗场,他已打算以己身为饵,诱出想对朝廷不利的人。
这是他身为君主的责任,得保持天下的安定。不知明日是否会如他所料,发生动乱。
今夜本想告诉他这事,可瞧着谢默真诚关心的面孔,独孤炫突然不想说了。
这一夜,如他不能成眠,就让谢默睡个好觉吧……
独孤炫轻轻地抚摸着谢默的发,两人一起瞧着夕阳西下,一旁铜滴漏滴滴答答作响。
“你该走了,等会街鼓就要响了。”
大宁律令,街鼓响毕,夜宵禁,禁夜行。谢默起身,躬身朝独孤炫行了一礼,又在他耳边轻道。
“有什么事,下次要告诉我,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
原来君阳看出他有心事,独孤炫大笑,抱住谢默也低声。
“好,除了这次,下次绝不瞒你。”
如果,如果明日他无恙,下次他定不瞒他。
******
远远的,谢默瞧见皇帝的身影。
高高的栏杆上,炫看着他远去,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
谢默知道炫一直都在看着他走,每一次,每一次都看着他走。有一瞬谢默很想抛下一切回去陪他。
可他还有事要做,应允了朋友的事,就必须得遵守承诺。
硬逼着自己,不回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