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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风雪退避后的南京,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样的明媚!香樟如盖,玉兰花仰天吹起喇叭,倒挂金钟挑起了大红灯笼。孙中山身着饰有金穗的元帅服,胸前别一支新郎标志的硕大红花,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宋蔼龄自己披着长长的洁白婚礼服,偎依在孙中山身边。大总统有力的胳膊绕过背后,搂紧自己,两人向教堂缓缓走去。两边挤满了人,柔嫩粉红的祝福花瓣纷纷扬扬落到身上,一些年轻的女人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射出嫉妒的光。对,是要让她们嫉妒!别人的嫉妒正说明自己的幸福。哦!牧师就在前面。“孙中山,你愿意娶宋蔼龄小姐作为你的妻子吗?”“我愿意!我要像心肝一样地疼爱她,让她的聪明智慧帮助我建立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宋蔼龄……” 啊,牧师的声音怎么变了?怎么变得这样冷峻!宋蔼龄仔细一瞧,牧师竟变成了父亲宋耀如,他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紧紧地逼视着自己,直盯得她周身寒彻……
“啊”地一声,宋蔼龄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壁炉的火早熄了,屋里冷得如同冰窟。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影,斑斑点点照在窗上。宋蔼龄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虽然冻得牙关打架,她还是躺在床上懒得动一下。脑海里的活动够激烈了,用不着身体运动……孙中山是父亲的挚友,他的年龄同父亲一样大,他一直把自己当小侄女看待,自己的一片痴心他会接受吗?父亲能同意吗?年龄的悬殊是一个障碍,但这不是主要的,自己的择偶标准早就讲过,只看本事大小,不论贫富丑俊,父亲是同意的。要看本事,只能从年龄大一点的人当中选,二十几岁的青年人,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发展,或时运不佳,或走了邪路,难说得很呐!夫妻双方的年龄究竟应该是多大,基督的教义并没有限制,任何国家关于婚姻的法律中也没有规定,年龄大了小了的非议只存在于世俗的观念中,革命者不都是世俗观念的反叛者吗?还有就是孙中山已有妻子,这是个麻烦。不过她是个旧式女人,孙中山和她之间早没有了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当然应该结束。这看来也不会成为不可解决的问题。宋蔼龄想来想去,最最关键的还是孙中山喜欢不喜欢自己。即使喜欢,碍于叔侄情面,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开口。这事嘛,必得自己主动才行。对,明天就应该寻找机会,试试他的态度。可是,怎样去行动呢?宋蔼龄读过的爱情小说中的情节一幕一幕在脑子里出现了……
那天宋蔼龄满腹心事,低着头往外走,刚转过天王花园的小圆门,就与迎面来的一人撞个满怀。宋蔼龄满心不悦,揉着撞疼的头刚想发作,眼一斜却见是外交部部长伍廷芳。这位伍总长70有余,平素却依然步履矫健,气宇轩昂他在清朝就是有名的外交官,曾两度出任驻美大使,在海外生活了近半个世纪,久经风雨,养成了遇事不乱、沉着镇静的潇洒风度。但为何今日如此慌张?宋蔼龄刚想发问,伍廷芳早退后一步,打个半躬:“哦,宋秘书,抱歉抱歉!都怪今天老朽太匆忙了些,不要紧吧?” 宋蔼龄也只得侧身答礼:“不要紧的,伍总长。您这么慌忙,有紧急的事吗?”“是的,我有紧急事情向总统禀报。对不起了!” 说完他闪过一旁就要往里走。
宋蔼龄赶紧说:“您来得不巧。总统今天和实业界人士研究实业保护法的起草,刚刚被张总长接走。”
伍廷芳显然有些着急:“哎呀,天下未定,怎么顾得上制定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请你帮我快把他找回来,大事不好了!”
当下宋蔼龄也着急起来:“嗅,这可不太好办。他们的车子刚出去不久,具体地方也没交待清楚,怎么找呀?”
伍廷芳在原地转了几步,显得心神不定,一会儿又抬起头说:“不行,无论如何得赶紧找到总统!”
宋蔼龄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说:“这样吧,有什么事您先给我说一下,我再想法通知他。同时您赶紧想办法先处理着,免得误事。”
伍廷芳想了一下,也只得这样。两人一起到了宋蔼龄办公室。伍廷芳说:“是这样,刚刚得到报告,袁世凯以唐绍仪在和谈中有越权行为作借口,撤消了唐的和谈总代表职务……”
宋蔼龄说:“唐绍仪是袁世凯的代表。他撤他的,您又何必惊慌?”
伍廷芳苦笑一下:“袁世凯撤和谈代表的职,不过是一个花招,目的是借此推翻已经达成的和约。这说明战事马上就要重开,南京已处在敌人的炮口之下……”
宋蔼龄狠狠地说:“袁世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和谈更好,乘机向北进军,扫平全国!”
伍廷芳摇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练兵培养了一大批心腹党羽,掌握了军队实权。慈禧死后,清朝皇室王公大臣担心他野心太大,以他骑马摔破了脚为由,逼他退休。武昌起义后,清室中无人能收拾局面,才不得不又把他请出来,但他已经不肯再为清朝卖死命了。他在革命军和清朝廷之间玩弄两面派手法,借革命力量压清朝,借清朝力量压革命党。既不让革命军向北发展,又不大举进军替清朝消灭革命军……”
此时来蔼龄杏眼圆睁:“革命烽火遍地,人民同仇敌忾,岂是他袁世凯想消灭就消灭得了的?”
伍廷芳哦了一声,连说“是的是的,” 却低下头不再说话。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在上海光复的混乱中,对革命党究竟能不能站住脚犹犹豫豫,还是宋耀如父女俩上门等于连劝带逼,自己才答应参加革命行列,出任外交总长的。现在又面临紧急关头,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怀疑立场动摇。他默默地想着怎样才能既把当前的严峻形势说清楚,又不致让人误解。于是热烈的谈话一下子冷了场。
宋蔼龄马上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才话说重了,犯了伍老先生的忌。但这又不能说破,于是立即换了热情的口吻说:“伍总长,你是来建议总统赶紧作军事准备吧?”
伍廷芳抬起头来,直视来蔼龄的眼睛,看见没有责难自己的意思,才沉重地说:“如果仅仅是作打仗的准备,事情也就好办了。其实袁世凯这一手,最根本的是因为原来有些人答应,只要他逼清室退位,就让他来作民国总统。现在他看到中山先生已经宣誓就职,才来这一手相逼……”
宋蔼龄又有些按捺不住道:“孙中山先生是反清革命元勋,岂是他这条清室走狗能比的?再说这大总统由17省代表公选产生,难道可以由谁说让就让给他了?”
伍廷芳抬手示意宋蔼龄暂停说:“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两个人来争论。你一心拥护孙先生,我也完全一样。l月1日总统就职,5日袁世凯就来电质问说,和谈正在进行,国体还未取得一致,为什么就在南京成立共和政府,就让孙中山当了总统,你们这不是破坏和谈么?我作为南方和谈总代表,当即回电反驳:现在十几省已经光复,成立政府完全是为了协调革命党内部行动,别人无权干涉。我们并没有关闭和谈大门。如果说和谈还没有达成协议,共和政府不能成立,那么在协议达成前皇室为什么不先行退位,等就国体问题谈定了再说?”
宋蔼龄一拳砸在桌上:“驳得好!”
“所以嘛,眼下的问题不在你我之间。我是怕袁世凯来这一手,南京的旧官僚、立宪派又会趁机活动,逼孙大总统给袁世凯让位!”
宋蔼龄感动地说:“伍总长,我明白你的心了。这样吧,我赶紧设法找到总统,请他作好抗击袁军进攻和防止政府中有人煽动妥协的两手准备。你赶紧去找英美领事馆,请他们支持孙先生的民主政府,不要再给那个腐朽的皇室输氧了!”
伍廷芳点头赞同,告辞去了。
当宋蔼龄心急火燎地把这一消息报告孙中山的时候,孙中山反而很平静。他对宋蔼龄说:“孙文几十年冒死舍生推进革命,实为国家民生,并不在求个人地位。我还是坚持就职前给袁世凯电报中的立场和委派伍廷芳谈判时交待的条件,只要他袁世凯赞成共和,让清室退位,中华民国得以确立,我随时准备把大总统职位移交给他。”
宋蔼龄一听,气得满面紫涨:“您……您……袁世凯的独裁阴谋,如司马昭之心,3岁小孩子也能看穿。您这是对革命不负责任,是推卸重担!我看您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天子!您要让位就让吧!您的这个秘书,我不干了!”
宋蔼龄说着说着,早不能自持,声泪俱下涕泅横流,最后一跺脚,一路大哭返回了总统府。
那天,为尽快发展实业、谋求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忙碌了一天的孙中山,回总统府吃晚饭的时候,没有看到宋蔼龄像往常那样,和警卫人员一起检查饭菜,忙进忙出,他知道宋蔼龄还在闹情绪。孙中山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各处转了一下,证实宋蔼龄确实没来吃饭。他想在天王府的西花园静静地思考一下。这里冬天已没有什么景致,但湿润清冷的空气能帮助人头脑清醒。他站在水榭的台阶下,任凛冽的北风灌进脖颈,看着水面的薄冰陷入沉思……
自回国以来,围绕总统职位问题,各种各样的意见听得太多了。归纳起来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认为当前中国最有实力。真正能把清朝搬倒并实现共和体制的还是袁世凯,为达到革命目的,应该尽量争取他,而袁世凯在清朝就是大人物,要拉过他来只能给他大总统的职位,革命党可以通过在国会的多数对他进行制约,使他按革命党的意见办事;一种认为袁世凯过去出卖谭嗣同,人格卑下,是个为了个人野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小人,现在对革命势力一会儿打一会儿靠,目的不外是攫取最高权力,决不能相信他,总统职位无论如何不能让,那样多少革命者的鲜血就要白流。这两种意见第一种私下嘀咕的多,第二种当面向自己谈的多,不少人谈时颇为悲壮,大有孙中山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