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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马坂甩下巴指着京极堂。
“你啊。”
“呵,这倒有趣。”
很意外地,京极堂竟然笑了。
“你知道你玩弄的那些诡辩是多么令身为科学家的我困扰吗?我是科学家,我在奉物理法则为绝对准则的世界里思考、生活着。你——却打乱了这个规则。我处理的对象不是原子也不是中子,是人类。医学必须将人类视为物品来处理。如果说开刀会痛、吃药会苦就不治疗的话,受伤、生病都好不了。你根本就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毫不在乎地向我开启了精神世界的大门。你并非浑然不知,而是明知故犯。我多么想对你还以颜色啊!对于身为科学家的我而言,眼睛并非心灵之窗,而是眼球与视神经。是巩膜与脉络膜与视网膜与水晶体与睫状体与玻璃体与角膜。我在瞳孔深处看不到心之黑暗也看不到希望之光。所以你看!这个人工人体是我创造的。你不管说再多都无法创造出永远的生命!可是我创造出来了,再过不久就能完成。科学是境界线?少瞧不起科学,科学是真理,是本质!”
“美马坂先生,那只是幻影哪。”
京极堂为什么能若无其事?
“你其实已经看过了吧?”
“看过什么!”
“当然是瞳孔深处的光与暗。所以你移植不了映着心之黑暗的角膜,不,是变得办不到了!所以你才会在活体移植的研究上挫折,所以你才会完全舍弃当初原本想平行研究的免疫与基因操作及生命科技,只能全心全意投注在如此丑陋的人工人体的研究上!”
“中禅寺,住口!”
美马坂开始混乱了。他听了阳子的告白俊,他那固若金汤的防御总算开始崩了一角。
由其缝隙中窥见黑暗,京极堂难道毫无所感吗?
为什么这个黑衣男子不会被带到彼岸!
但是美马坂仍旧很顽强。
“但是中禅寺,你也给了我一个提示。世界并非只有外在的世界,脑中还存在着另一个内在的世界。那是脱离一切物理定律的世界。而且认识外在世界的器官也是脑。只要刺激脑的某些部分,即使没有体验过也能拥有相同感觉。我们可以靠电流的讯号来创造出与实际体验相同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个外在世界全部都能置换成电流的讯号。那么,只要脑能永远存活就等同于不死。所以我才要舍弃人体这种污秽不完全的载体,创造出完全的脑的载体!”
“那你那个匣子就是完全的载体吗?”
京极堂朝美马坂走近一步。
“正是。再过不久即将完成。虽然你说没有装置可取代人体的接受器官,但这种东西是没有必要的。我已经设计出实际上没看过没听过没嗅过也能获得相同刺激的装置,这个实验需要能正确表示意志的实验体,所以无法以类人猿代替。”
“你打算用久保来实验吗?”
“打开头盖骨,埋入电极,即使切断视神经也能看到景色,能听到音乐却不需要鼓膜、蜗牛、柯帝氏器。怎样!很完美吧。在这里有永远不会衰减的无上幸福!”
他的声音完全超乎了寻常。
“疯了——”
鸟口说了这句,向后退了几步。
增冈以像是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美马坂。
青木站起来。
京极堂说:
“鸟口,他的精神很正常。他很认真地这么想。”
由我这里看不到美马坂的表情。
京极堂更向前踏出一步。
“美马坂先生,你办不到的。你的理论错了,而这里也没有那种装置!那只是你的妄想!”
“中禅寺,你很不甘心吧。那些嘴上胡扯着什么灵魂的救赎、永远的真理的宗教家们到头来还不是只有一死!你也一样,只有一张嘴皮子,只会诡辩罢了。”
“美马坂,你知道吗?意识并不是只有脑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他保有完整的人体,脑髓只是个器官。部分有所欠缺的话的确还能弥补,但只剩脑部的话什么也不会留下。身体与灵魂是密不可分的。”
京极堂又更走近一步。
“脑髓也只是一个部分。把脑当作人的本体,就跟以为灵魂藏在人体里面一样可笑。没有现世自然没有彼岸,没有肉体自然也没有心灵。”
“你只是输不起而已吧。”
京极堂接近到脸几乎要与美马坂相贴,美马坂被他的气势所摄伏,后退倒在椅子上。
“美马坂先生,既然你还不肯接受,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他的声音有如私语一般低沉。京极堂把脸靠上去,美马坂的鼻尖与京极堂的肩膀几乎快要相碰。他在美马坂的耳旁,以那极端低沉的嗓音说:
“——脑只是镜子。连接在机械上的脑所生出的不是脑的原主的意识,而是所接续的机械的意识。好了,不实验也不知道。如果说做了之后才发现真是如此的话,你——该怎办?”
美马坂有如坏掉的放映机所播放出来的慢动作影像,以极为缓慢且不自然的动作转头看着京极堂。
他的眼睛张大得不能再大。
“你说谎,这种事绝无可能。”
“岂是谎言,这可是我说的哪。”
在这短暂的间隔中,时间暂停了。
至少那股轰轰不绝于耳的机器声在我耳中消失了。
“如果你在一瞬之间相信了我的话,美马坂先生,你就输了。这就是诅咒,是你的领域中无法使用的我唯一武器。”
美马坂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状态。
“好了,就到此为止吧。阳子小姐的痛苦告白就当作是闭幕吧。久保与加菜子不同,是不需动手术的健康体,所以你势必会被问罪。只要你还住在这个世界,你就必须赎罪。”
木场与青木靠近他。
“好了,走吧,美马坂先生。久保——还活着吧?”
“当然,但是——其实这栋建筑的燃料只能再撑几十分钟,终究要死。我是杀人者。”
美马坂的那个已经被驱除了吗。木场走近久保的匣子。
“但除了这里以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让他活下去了。”
美马坂说完看着匣子。
木场伸手要拿匣子。
不对,还没被驱除!
这时阳子撞向木场。
“不行!”
“做什么?”
木场抓住阳子的肩膀将她制服。
美马坂站起来。
“阳子!”
果然,美马坂还……
“来吧!阳子。”
“不行!别过去。”
“让我去。”
不对,美马坂的眼神很正常。
“阳子!中禅寺刚刚说的是谎言!我的研究没有问题!一直以来让妳吃了很多苦,现在总算可以结束了。只要这个实验成功,接下来就轮到妳了。到没有毁谤没有中伤没有辛劳没有犯罪,不管道德还是伦理都不再有意义的世界去吧。放心,我也会一起去,没什么好怕的。每天都能给妳美妙的记忆。在那里父亲与女儿的关系不再有意义。在那里,任谁都能相爱!我也想让加菜子享受到那个世界,这件事是我唯一的遗憾。对了,送给妳加菜子的记忆吧。这么一来……”
“美马坂先生!你……”
“中禅寺,你就一个人留在那里吧!阳子!来吧,我爱妳!”
“别去!”
木场用力抱着阳子,不让她离开。
突然间,他睁大了他的小眼睛看着阳子。
军服上两道红色线条窜流,滴到地板上。
“木……场先生……”
“阳……”
“请……原谅我……”
阳子离开木场身边,快速抢走了台上的匣子奔向美马坂身边。管线霹哩啪啦地发出声音一根根脱落,各种颜色的液体化作飞沬洒落一地。
美马坂抱着阳子的肩膀趁这一瞬间的空档逃到墙壁边。
“痛!”
木场的侧腹插着手术刀。
木场向前倒下,青木跑到他身边。
“阳子小姐!这样做真的好吗?”
京极堂大叫。
福本慌忙跑到外面,打算去呼叫其它警员支持。鸟口代替他守着门口。
我一步也动弹不得。
阳子叫喊,其声足以撕裂喉咙。
“我要跟这个人一起下地狱!我的故事,由我自己来闭幕!”
谁也不敢动。
阳子抱着匣子,靠在美马坂身边。
带着悲壮的表情,她的脸庞有如化妆后一般美丽。
“阳子。”
“爸爸,这样一来就能继续实验了。”
“——我知道了。走吧,妳不后悔吧。”
鸟口感觉到警官的到来,正当要打开门的瞬间,两人移动了。
“啊啊,电梯!”
我拼了命地大叫。
除了鸟口以外,只有我的位置能看到电梯。
“住手!他们想死啊。”
布满了墓碑般的脏器之匣与血管的地面令全体的动作缓慢。
等到鸟口赶到时,电梯的门已经关起来了。
“糟了!”
阳子与久保与美马坂消失于电梯之中。
“放心,下面也有警官守着。”
抱着木场的青木大叫。增冈恢复了冷静,喊说:
“看清楚!不是到下面,是上面!”
“上面?”
这栋建筑还有上一层吗?
“从电梯可以到屋顶!”
电灯一闪一闪地明灭着。
“螺旋阶梯只到这一层。”
福本带着木下及数名警员进入房间。
轰轰声与重低音。全都,
停止了。
匣中化作一片完全的黑暗。
※
被骗了。
被那个狡狯又残忍的科学家欺骗了。
并没有打算杀死她们。只是想把她们装进匣子里。
为什么会死了?或许女人从一开始就是死的吧?自古以来,人类一直都是为了变得衰弱、腐败而呼吸、吃饭。只是让她们的这个过程提早到来罢了。
只要乖乖地自己进入箱子里就不会死了,因为精神腐败了身体才会跟着腐败。
讨厌被人烙上犯罪者的印记。
到底是放进去的方法不对?是箱子不对?还是拆下的方法不对?所以,在被警察抓到前,
想问出正确的做法。
科学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