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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到期。
这种情况如此陌生,我不知哪种反应最适合。
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有足够的力气,大叫,愤怒,啜泣,惨烈地怒骂,凄凉地悲哭,微贱地哀求。
但任何一种,都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我决定平静。
我说,“回来了。”
他应一个字,“嗯。”
随手关上房门,又站在镜前,利落解他的领带。
他说,“你洗澡了吗?”
我摇头。
他说,“一起吧。”
我点头。
那么自然,不知内情者,一定以为我们是一对默契的情侣。
谁知道呢?我和安燃,似乎从不曾默契。
他午睡的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嚷着去海边散步。
他看书的时候,我又会很想一起看恐怖片。
他说天气好应该出去走走,我宁愿等到天黑,在酒吧街狂欢一宵。
他不午睡,带我去海边;不看书,陪我看恐怖片;白天呆子屋里,晚上在酒吧街看着我。
我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我说,“安燃,你知道吗,真心爱对方的话,就会心有灵犀。”
他反问,“君悦,你怀疑我不真心?”
我估计触到雷区,赶紧抱着他亲,哈哈大笑,“傻瓜安燃,你是我的傻瓜安燃!”
我心爱的傻瓜安燃,已经不在了。
我不心爱的安燃,却在等我一起洗澡。
我站起来,走进实在太奢华的浴室。
三角形大浴缸里,热水哗哗往外涌,水雾蒸腾。
安燃看着我,似笑非笑,对我说,“君悦,长痛不如短痛。”
我长长吐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人不过是这么回事,穿着衣服,以为是人,脱了,可以当自己是只动物。
我脱干净,当自己是动物,等着主人来抚摸,奖励或惩罚。
难得主人并不急,相对于我的急促心跳,那般悠然,真是罪恶。
安燃说,“你先进去。”
我跨入浴缸,看他背着我,自然地脱衣服。
他的动作很有力度,自然得可比喻成一首有旋律的歌,即使待宰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赏心悦目。
所以,当烫贴的衬衣脱下后,我被眼睛所看见的狠狠震到僵硬。
他若有所觉,转身问,“很难看?”
我僵硬的表情一定很丑,他竟然微笑,“亏你还是何家人,一点伤疤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
他脱了裤子,跨进浴缸,和我并肩坐着。
惬意叹一声,仰头,后颈靠在浴缸边缘。
我知道我很没用。
我知道,我对人世间的残忍认识不足。
所以,才会对一个独裁者身上的伤痕耿耿于怀。
浴缸水温恰到好处,我忍不住转头,在雾气飘渺中看他。
看得目不转睛。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整容医学还不够发达,有的伤疤太深掩盖不了。”
热气淡化他的眉目,此时的他,柔和,放松。
我还是问,“怎么回事?”
他说,“几次大手术也不是没效果,毕竟比从前好看多了。”
我不想问下去。
答案呼之欲出,一定伤人。
但是,忍得住吗?
有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应该停止,只是无法停止。
我知道自己很傻。
太傻,才会低声问,“是你在监狱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微变化,很好看。
我感觉苦涩。
他不是我的安燃,但此时此刻,每个神态,不必语言,我竟可以揣摩出其中精髓。
我说,“我知道你入了监狱后,向大哥请求去探望你。大哥说,你进去半个月就成功逃狱了。”
他说,“是。”
我问,“半个月,怎么会那么多伤?”
他不说话,只是笑,淡淡地笑。
很久,他才反问,“多吗?”
他侧过身,深深看我,“君悦,我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
伸出一指,缓缓点在我淡红色的伤口上。
我知道,他指尖触到的,是我的伤口。
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错觉,错以为他这一指,戳到我的心脏。
很痛。
痛到我胆大包天,竟然抓住他点在我胸前的指,问他,“安燃,是不是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颤抖。
他凝视我。
“你居然为我流泪。”他微笑,摇头。
然后喃喃说,“真是岂有此理。”
第十四章
那么多的伤痕,未曾目睹的人难以体会那种震撼。
何况,是出现在安燃身上。
不管是过去的安燃,还是现在的安燃,原来我都会心疼。
大哥做的事情,也许应该我来赎罪。
我以为自己为安燃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所以,当安燃把我抱到床上时,我认真对他说,“安燃,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安燃失笑,问我,“君悦,你以为人生是打麻将?四圈过后,可以洗牌再来一次东南西北风?”
我愣住。
片刻,才不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故事里不是这样的吗?你曾经陪我看的电影,在我无聊时为我随口说的故事,不都是这样的?
相爱,分离,误会,痛苦,假如是喜剧,最后的最后,必定怨恨烟消云散,冰释前嫌。
安燃问,“你可以忘记我对你做过的事?”
我点头。
只要过去的安燃可以活过来,我可以忘记一切。
安燃又问,“你可以忘记你大哥的死?”
我动动唇,随即紧紧闭上,艰难地沉默。
关于死亡,何家有家训。
爸爸在我懂事的时候,亲口告诫,“君悦,江湖路上冤魂遍地,既然自己满手鲜血,就莫怨他人夺命。”
我真的听不明白,跑去问大哥,“爸爸说死了也不要怨人,大哥,如果我以后被人杀了,你难道不帮我报仇?”
大哥大笑,“当然报仇,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没有命债,谁都不应该伤到你。”
我又问,“如果是江湖中人呢?如果有命债呢?如果大哥你被人杀了呢?”
大哥不答反问,“君悦,如果大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当然会。”
“那就够了。”
真是!够什么?
我追问,“按爸爸说的,意思就是我不应该帮你报仇吗?怎么可能?”
大哥又是一阵大笑,用力摸着我的头,“傻瓜,大哥如果死了,以后谁来护着你这个到处惹祸的小傻瓜?”
大哥死了,果然没人再来护我。
我还是不明白何家那句家训。
骨肉之仇,可以忘记吗?纵使对方是安燃,被大哥折磨过的安燃。
我沉默很久,终于,答他一句,“我不知道。”
安燃用指头点我鼻子一下,笑说,“你真老实。”
又说,“你大哥不是我杀的。”
我霍然抬头,震惊地看他。
他不屑地笑,“何君杰仇家遍地,若按深仇大恨来排队,还轮不到我动手。”
他问,“你信不信我说的?”
我点头。
到如今,他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
一只狮子,不会对已经到口的兔子说谎。
看见我点头,他就开始笑,撑着手,唇慢慢贴近我,低声说,“看,障碍清除,只要你可以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一切如拔开乌云见青天,对吧?”
我又点头。
安燃说,“君悦,你真是宽宏大量。”
接着,让我看清他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冷冷说,“可惜,我不值得。”
我愕然看他,觉得自己又开始七零八落,一块快,也许散在雾气浓密的地方,难以解释的困惑。
怎么不值得?
我不明白。
而安燃,他不解释。
含意未明的对白后,是身体对身体的蹂躏,和我之前的之前,所想像的一样。
进入得很坚决,掠夺得很彻底。
过去的小心翼翼和温柔不复存在,动作完全符合现在的个性,冷静,坚定,执著,不容丝毫违逆。
他灼热地贯穿我,体内通道最大限度地扩张,不留任何余地。
太强势。
如君临天下。
我只是他王土里一片瓦砾,在他掌下颤抖,呻吟。
“君悦,你颤得那么厉害。”他问我,“很痛?”
我迷离地看他,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那是不是痛,也许吧,总有点。
但也许,我只是畏惧于他的强,害怕他不仅要吞噬我的身,还要撕裂我的魂。
他连笑容,也是君王般的笑容。
缓慢下来,悠悠挺到最深处,停下,仿佛定要我明白,他就在我里面,操纵我的生和死,而且绝不容反抗。
“君悦,别怕。”安燃轻轻吻我。
他说,“等一下会更痛。”
再次的,他说到做到。
我果然越来越痛,痛到不断打颤,哭着求饶,不断说,“安燃,我好痛,我不要做了,你放过我。”
安燃不肯停,甚至力度不肯稍减,对我说,“君悦,我不是过去的安燃,只要你满足了,自己即使做到一半都忍着退出来。我不是你的按摩棒,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他说,“从现在起,不是我满足你,是你满足我。”
语气这么冷冽,字里行间全是冷冰冰的不可更改。
我哭到声音沙哑,那么痛,痛到受不了,愤而抬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不久前我才心疼他满身伤痕,现在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
可惜,我咬不下他的肉,才咬到血味,他轻轻松松捏开我的牙关,逼我松口。
“又咬人。”安燃说,“你这个坏习惯,说了一万次会改,却从来都没改。”
他没有惩罚我。
不需要。
他已经把我,弄得够痛了。
第十五章
身痛心痛,加重重困惑,又是一夜。
醒来时,安燃已经穿着整齐,临走前,对我说,“起床上课。”
我脸无表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有什么男人,在第二天凌晨,对昨夜被自己发泄欲望的对象说的第一句,会是这平淡无味的四个字?
起床上课?
但我知道,他不是说笑。
很快有人来了,请我起床,说,“君悦少爷,请动作快点,老师已经在等。”
用词再礼貌,有四个男人围在床边,给人的感觉也只能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暗叹一口气。
只能起来,入浴室漱洗,换衣服。
监狱里竟然有教室,就设在安燃睡房隔壁,设施居然很齐全,讲桌,白板,投影仪,电脑,样样不缺。
课桌出奇地大,一尘不染,旁边犹摆一盆小小文竹,周到得可笑。
老师果然在等,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