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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一眼,两只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立时发出了一阵大笑。此时,一个慵懒而妩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哟,是什么事情让两位如此开怀,也说出来让妾身我听听?”随着那阵语声,一个妙龄女子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云兰。
如今的她已非当日纯粹的以色侍人,一身橘黄衣衫将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玉颈处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引人无限遐思,一头如云秀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轻髻,上头插着一支白玉发簪,看上去简洁而雅致。
“云兰,你可是越来越有风韵了!”高俅微微颔首,直到云兰坐下之后,他才目视底下的人群道,“现如今达官贵人都以一观你和澄心的歌舞为荣,花国之内,你也可称魁首了!”
“什么魁首,澄心妹妹那才叫花中魁首,妾身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能得如此赞誉?”云兰朝高俅丢去幽怨的一睹,水灵灵的眼睛又转向了赵佶,“郡王,如今高大官人可是天香楼的东主,说一不二,却还来欺骗妾身这小女子。您给评评理,他究竟是眷顾家中娘子,还是更看重我这棵摇钱树?”
十三岁的赵佶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虽然不敢在外面胡乱厮混,但对于这等男女之事他却也已经不再陌生。沉吟片刻,他便哑然失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云兰姑娘,倘若伯章真要纳你为妾,难道你真的甘心嫁入高门洗手作羹汤么?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你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郡王就知道帮着他说话!”云兰飞过一个白眼,脸上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算了,妾身又不是良家妇女,嫁入他家也不见得能换个好名声,要从良还早着呢!”
就在三人彼此调笑时,下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即便隔着珠帘,高俅也能看见那个捧着古筝缓缓而入的优美倩影,不是艳冠汴京的花中澄心又是谁?不同于云兰那种颠倒众生的如花笑颜,澄心却只是间或向人群中熟识的客人微微点头,尽管一路走过缠头无数,她好似地上的那些银钱如同粪土一般,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高台后的帷幕中。
不一会儿,澄心便登上了三楼那个特殊的包间,略坐了一会,早有心腹管事的去通知了高俅,高俅立刻找借口退了出来,悄悄地进了澄心的包间。
甫一照面,澄心便出口解释道:“高公子,今日事非寻常,待会我要早些回去,那边已经传话过来让我做好准备。”
高俅闻言一怔,须知哲宗登基后虽然并未履行诺言接澄心入宫,但毕竟是时时莅临思幽小筑,床第之间,澄心也成功套得了无数朝廷机密宫闱隐情。赵煦曾经要求澄心隐退,只是碍于迷恋她的达官贵人众多,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因此,每月天香楼的这次献艺,便成了澄心和大众见面的唯一机会。
“这一次怎么会突然改时间了,你一向都是三曲三舞,若是轻易更改,恐怕下面那群人要吵闹不休。难道那边有什么要紧事?”
“哪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他和皇后有了口角,心中不痛快而已。”澄心面露讥讽,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自从宣仁太后去世之后,孟皇后在宫里就没了靠山,虽然她为人恬淡与世无争,可也经不起那些小人折腾,偏偏这位圣上还看到她那副木头人的架势就厌弃。如今倒好,朝中那几位相公上书说什么废后,圣上就动心了!”
高俅微微一愣,虽然事不关己,但对于澄心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去和云兰说一声,让她补足你那一份。”他正欲转身离去,熟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话。
“高公子,这两年你可接过苏学士的家信么?”
高俅闻言大震,许久才勉强答话道:“我业已出苏门,学士又怎会与我家信?”
“是么?我曾经听圣上说过,学士曾经给京中不少旧友写信,却无一人作答,圣上还为此讥嘲人情冷暖。我原以为你也在其中,谁知学士竟未给你写信……”
“竟有此事?”高俅先是感到一阵无奈,随后就释然了,新党当政的当口,谁敢去招惹苏轼这早已落职的人?此时,他的脑中突然掠过了一个人名,略一思忖便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样,既然你时间紧急,便早些下场吧。完事了我再让人护送你回去,免得有人打歪主意。”
待到高俅回到原本的房间之时,一阵悠扬的乐声已然在底下大厅中响起,随着空中落下的无数花瓣,两个不相伯仲的倩影终于出现台前,一时间激起惊叹无数。
第二卷 第二章 大辽密谍
高台上的曼妙舞姿和清越歌喉让无数人目不暇接,然而,台下仍然有寥寥数人能够保持心志清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名面目姣好宛若女子的年轻人正倚栏而坐,犀利的目光不时朝楼上各处打量。终于,他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面色微微一凝。
澄心的中途退场让不少贵人大为不满,然而,这位花中魁首只是轻启樱唇道了一声身体微恙,这些自诩为怜香惜玉的人便不得不放弃了追究,更何况云兰已经允诺补足澄心所欠的歌舞。一阵骚动过后,澄心登上早就候在门口的马车,在一大群护卫的簇拥下返回思幽小筑。然而,一个身着黑衣的鬼魅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行至思幽小筑附近时,四周的明哨暗哨逐渐增多,那些护卫显然也是训练有素,几次对上暗号暗语便顺顺利利地通过了几重关卡。那尾随而来的人便没有那般好运了,隔着老远观望了一阵之后,他大约知道今夜无法有什么突破,隐匿了小半个时辰便悄然退去。
其人回转到天香楼时,云兰早已退场,每月一次的盛会自然到了尾声。尽管楼中还有不少意犹未尽希图一睹佳人风采的追求者,但更多的人纷纷起座离去,因此较之起先人头攒动的局面,楼中气氛已是清静了许多。黑衣人不露形迹地穿梭于人群中,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个年轻人身后。
“探清楚了么?”
“回禀大人,思幽小筑附近遍布哨探,属下不敢妄入,但看其情形,大约也是八九不离十了。”黑衣人竭力将身躯隐在柱子的阴影中,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哼,堂堂大宋官家居然会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年轻人冷哼一声,面上掠过一丝讥诮之色,“待他离去之后,你派人到思幽小筑暗中查访一下,看看他是否留下了什么东西。”
黑衣人躬身一礼答应了一声,随即如先前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那年轻人悠然向远处一个仆役伸手一招,待到那满脸谀色的仆役近身之后,他方才微笑道:“我有一桩大买卖,想见你们高大官人面谈。”
那仆役也是机灵透顶的人,不假思索地婉拒道:“公子爷,大官人平时很少上天香楼,小人只是一个打杂的,着实无法……”谁料话未说完,他的手心里就多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低头一看,他登时大惊失色,原来那竟是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少说也有十两重。“公子爷,您这是……”
“我知道高大官人向来恩赏极重,你们等闲也不会引人去见他,不过,这一锭金子足可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如何,难不成你还是不愿意答应么?”年轻人好整以暇地翘足而坐,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遭到拒绝。
“这……”那仆役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挣扎之色,犹豫了好半晌,他竟把手中的东西搁在了年轻人旁边的几案上,恭声答道,“公子爷的美意小人心领了,实在是东主规矩深重,小人不敢破例。公子爷若想见我家东主,小人可代为向管事通禀,这金子是万万不敢收的。”他见对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去了。
那年轻人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但若论及身份,这天香楼中大约也只有遂宁郡王赵佶能够压过其一肩←乃大辽海陵郡王萧芷因,曾经是燕王耶律延禧的伴读,如今以二十四岁的年龄出任北枢密院派驻大宋的密谍,手下总管着大批暗哨密探。由于他生得风流俊俏文采非凡,毫无一点北地人的粗豪之态,因此在汴京一年也从未有人起过丝毫疑心。平日里,他始终装作那等年少多金的富家公子,金银攻势下无往不利,故而想不到今日会在区区一个侍仆面前碰了钉子。
“真是有趣!”等着对方回文的时候,萧芷因的兴趣顿时更浓了。自他来到大宋之后,固然羡慕南方的物产丰饶人才济济,却也看惯了那些所谓贤德的朝廷官员背地里收受贿赂行事不法,因此更造就了那副恃才傲物的脾气。“听说这个高俅乃是被苏轼逐出门的弃徒,为人风流任性,想不到在驭下上却有一套,怪不得能打动两大花魁。”正沉吟时,他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了一个恭敬有礼的声音。
“这位公子,是您想要见我家东主么?”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站在自己的斜后方,意极恭谨,于是含笑答道:“不错,我确有要事想要面会贵东主。”
“不巧得很,东主如今正在王府和遂宁郡王切磋书画,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小人吴客家,乃是这天香楼的管事,公子若有什么话,小人可代为通禀。如若不方便的话,或者留下信物和地址,他日东家得闲,必会登门造访。”
一通八面玲珑的话听得萧芷因心中点头,面上他却做出无可奈何之态,思忖半晌方才解下了腰中的一枚玉佩:“既然如此,烦劳你将此物转交高大官人,若是他有空,请到榆林巷顾宅一访。”言罢他也不再多话,微微颔首便立刻起身离去。
所谓的吴客家正是当日的朱博闻,他逃过一劫之后,先是为王晋卿打理产业,高俅有钱之后又把人要了回来,最后甚至把整个天香楼交给了他。至于吴客家三字,取得是无可家三字的谐音。尽管当日的皮肉之苦至今记忆犹新,但吴客家如今的境遇比之从前更优裕数倍,因此索性死心塌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