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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牧民的营地。众人在此烧水热饭,歇了两天。
君自天盥洗之后,借了一柄匕首,刮掉胡髭,把头发削短挽起,此人修目薄唇,面目居然极为俊逸,不过眉角斜飞,多了几分猖狂不羁之色。他脸色苍白,左眉眉梢下更是纹着一朵青色的莲花,衬着一身墨带红氅,整个人显得贵雅都华,几乎不可逼视。这批西夏官兵看到他,神色之间都是极为尊崇仰慕,李德宁更是将他的饮食起居打点得无微不至。秦艽看得心中好笑,方知此人颐指气使的傲慢之态因何而生。
等天大晴了,大队人马一路迤逦西行,很快到了凉州府。凉州扼守河西走廊东咽,又称武威郡,因当年汉朝大将霍去病出征西域,大获全胜,武帝为彰其”武功军威”而得名。不过唐汉风采不复再瞻,如今的北方藩篱已被吐蕃、回鹘各族占据,早成了中原朝廷的化外之地。河西走廊这一带,不但夷夏杂居,而且兵寇流窜,实实最是混乱不过。
李德宁率领西夏兵马,不敢贸然入城,凉州城外是一大片由石羊河灌溉的良田和牧场,草田广袤,从城上塔楼望下一览无余。他只好命副将拔队先行,在前等候,韩潮则递了通关文碟带领众人进城。比起长安汴梁的鼎盛繁华来,凉州城实在是粗朴破旧得紧,街上的民房都是用种胡墼的土坯夯制而成,一眼望去灰土土一片,街道上还积着残雪泥污,午间给没精打采的日头一照,马踏车行,到处水泥飞溅。
凉州城内藏回杂居,除了各色商旅外,很少看有汉人。韩潮一众行色怪异,所骑的马又都是千中选一,走在街上,分外引人注目。有的胡商见猎心喜,居然在半道上拦马问价。倒是李德宁讲的一口流利的唐古佗语,将围观的人群喝开,向城中最大的客栈行去。
众人路过南街一个市口时,听得一阵巨大的嘈嚷声,破开灰蒙蒙的天气,闹哄哄传过来。待转过街角,只见一个木搭的高台,台上台下人头攒动,都有人在大声喊叫,气氛十分混乱热烈。台子上站着一个半袒肩膀的彪壮大汉,正从身后人堆里拖出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个子也不矮,但提在汉子手里就如同一只羔羊,四肢无力散开。汉子嘴里大声喊着什么,然后推搡着男子在台上走了两圈,台下有人大声应和,好像是在讨价还价。
秦艽大为好奇,正凝目观看时,李德宁解释道:“这是凉州的人市子,用来买卖奴隶,这些人里有的是战俘,有的是兵匪从各部落掳掠来的人口。”他表情平淡,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秦艽看那些奴隶中似乎也有党项人,实在不能理解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问道:“也有汉人么?”君自天笑道:“怎么会没有?汉人精于耕作,买了可以在城外种地放牧。不过买主大多嫌弃汉人体质羸弱,开价却不高。”
秦艽看台上那群人一个个神色木然,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完全不再关心,给那大汉抓在手里,撬齿剥衣,全无反抗。其中有一个美貌的鲜卑女子,大汉为了叫得高价,在台上将她的衣服完全撕开,一丝不挂地提在手里,牲畜一般大声叫卖。阳光下,那雪白的肌肤直刺人眼目。台下的人顿时如潮水一般轰动起来。秦艽眉头一挑,勒定马头,君自天淡淡道:“这人市子年年月月都有,你救得一个,能救一百个,一千个么?你看这女子可怜,比活着的人可怜千百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秦艽冷冷道:“便是救一个人,也有救一个人的好处。”韩潮一直在旁边倾听,这时转过头来,低低对李德宁说了一句。李德宁只是微微一笑,策马在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他抖手向台上掷了一个皮袋子,大声说了句吐蕃话。那大汉放脱手中的女子,把皮袋子拎起来往手中一倒,十几颗金豆滚在掌心里,金灿灿地晃人眼目。大汉一时不能置信,瞪大眼睛,抓了一颗放在牙齿间狠咬了一口,脸上顿现又是吃痛又是欢喜的神情。
李德宁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吐蕃话,大汉连连点头,找了一件破旧袍子把女子一裹,又向后挥手,把台上的人都遣散了。他捧着金子乐不可支地走下台去,临走前还特地向这边多望了几眼。李德宁行至台边,伸手把那女子抱至鞍上,一行人又穿过两条街,在一家大客栈中落脚。秦艽情绪异常低落,郁郁不欢,但觉这凉州城中的灰沙太大,人物嘈杂,倒不如几日前那茫茫雪漠看着干净寒冽,更畅然一些。
这家客栈是个卷胡子的吐蕃人开的,店主姓折逋,见君自天气度雍容,衣饰华贵,只道是中原来的公子王孙,招待很是殷勤。李德宁投诸人所好,要店主特选一些上好的葡萄酒过来。常言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凉州正好位于河套平原的土地肥沃处,物产丰足,河西走廊一带尤其盛产葡萄,是以凉州府所产的葡萄美酒甘芳酷烈,只稍逊色于吐鲁番。
秦艽取了一套衣物给那鲜卑女子换上,女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鼻梁挺直,眼珠淡绿,虽然娇美,但是长相跟中原人大异。她一路上既不说话,脸上亦无任何喜悦之色,面白如雪似积了一片薄霜,眸绿如水尤结了一层寒冰。秦艽一时也不知道该将她如何是好,抛下不管,一个孤身女子说不定又沦落虎口,而向西一路凶险,却又不便通行。
众人点了一桌酒菜,凉州物产虽丰,但菜肴粗劣,大多都些烧烤肉食之类。不一会儿店主从窖里端上了一桶三蒸四酿的葡萄酒上来,那酒满在杯中,艳潋潋,里面还带着丝丝冰晶。干晔大是识货,他在书籍上读过哈喇火【维吾尔族语:吐鲁番】的葡萄酒经过冬窖春寒,冷冻过后浓郁清醇,酒味更佳,跟其他粮酵而成的美酒风味完全不同,以前一直无缘得尝。当下轻轻啜了一口,确实冰冽香醇,但入口后又犹如一道冷焰,猎猎于喉间腹内,果然妙绝。韩赵等人均是浅尝辄止,李德宁酒量甚豪,一人就喝了十几杯。
秦艽也给那鲜卑女子倒了一杯,她先是呆呆看了一眼,然后一口饮下,接着一杯续一杯,直到李德宁把她拦住。两人用吐蕃话谈了片刻,李德宁指了指秦艽,女子站了起来,言辞激烈地跟他争吵起来。过了一会儿,李德宁转译道:“这个女子叫拓拔丽珠,祖上是柔然的贵族,因为吐蕃六谷部灭了他们的族落,所以一直在祁连山北一带为游牧为生。他们的部落去年被大漠上的马贼袭击,男子多被杀死,女人和孩子被卖给人贩子,她……大概因为年轻美貌,性子又烈,一直被流离转卖。不过她说了,她宁愿吃刀子鞭子,也不要跟着汉人。”
秦艽不由愕然,苦笑道:“原来汉人比刀子鞭子还可怕。”李德宁神色一时有点阴冷,言不由衷地笑了笑,“多半捣毁他们部落的马贼是汉人吧。”君自天把玩着一只酒杯,淡淡道:“我替你说好了。鲜卑人肤色白皙,无论男女都十分美貌,打从唐代起,西北的边军就经常将他们族中的男女掳到中原贩卖,即使现在,在汴梁内也是奇货可居。所以她们宁愿给回鹘吐蕃人做牛马,也不要跟着汉人踏入中原。”他也用吐蕃话问了那女子一句,那女子眉梢斗立,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狠狠道:“白虏!”这两个字,倒是字正腔圆的中原话。君自天对秦艽道:“关内的汉人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那女子接着把身上的衣服一脱,转过身去,就看她的雪白的背上有两条长长的刀疤,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当时想来一定受伤甚重,深可见骨。她转过身来,手臂乳房都露在外边,也丝毫不见羞涩,嘴里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君自天道:“她说那些马贼先先把她卖给一个矮胖的汉商,那人要强奸她,给她……嗯,给她一口咬伤那个地方,砍了两刀,也没有把她砍死。如果你也要这样对她……”君自天似笑非笑,看着秦艽,“……还是先把她杀了吧!他们柔然的儿女,是不给人轻易侮辱的,如果被人侮辱了,也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女子神色激昂,绿眼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碧焰,咄咄逼人。干晔大为倾倒,拊掌道:“酒好,人更好,比这凉州的葡萄酒还淳烈!”李德宁饮一大口葡萄酒,长笑一声,豪情顿发,抓过那鲜卑女子一阵深吻。女子的手臂在他背后乱敲,一会慢慢地垂了下来,只是不住喘息。李德宁猛地把她放开,解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然后从手上撸下一条红榴石的手串,对那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齿间噙着一片唇角,面上酡红,一时没有说话。
君自天悦然一笑,连眉梢后纹的莲花顿时都舒展绽动开来,低低道:“他说你是柔然的美丽女儿,我是大夏英勇男儿,你倘若还没有心上人的话,就做我的女人吧。”这人兴致一起,言谈举止当真令人如沐春风。如此大胆直白的示爱之辞,一字一句讲来,神情款款,万分惑动人心。便是连秦艽也禁不住面红心跳,熏然若醉,她随即定神,暗道:“秦艽呀秦艽,你胡思乱想些甚么?此人城府深沉,手段非常,你要小心才是,不可自误。”不过异族男女这种爱恨分明的情怀,剽悍激烈,当真如同关外的烈酒一般,直令人心神激荡。秦艽心中也不由代他们欢喜。
李德宁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对韩潮道:“韩公子,人虽然是你要买的,但我看着喜欢,可就不给你了。”韩潮并非喜好美色之徒,原是为了搏秦艽的欢心才有此举,爽然笑道:“我一没出钱,二没出力,还能叨扰两位一杯喜酒吃,何乐而不为!”几人举杯,一饮而尽。韩潮道他方才出去打听,得知杜榭等人业已过了凉州,先向敦煌去了。他暗中取出了数枚火鸢一般的事物,分交与众人道:“这是禁内密制的烟花火信,分朱黄二色,用以告求援与会合。事非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