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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5-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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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杀了方起召,南淮巨富方氏的小儿子,从此他完完全全地和下唐站在了战场上对立的两侧。
他们如果抓到他,会对他施寸磔之刑,把他刮成碎片。在那些人眼里他是什么?不过是个流亡
贵族家里庶出的男孩,狗一样卑贱,不名一文,杀他几十次都不够偿还那些世家公子的命。不
过这样也很好,他本就不在乎这些,他有一个朋友,他不能让他死去。为了这个,他可以杀更
多的人!
士兵们潮水一样涌来,把他和行刑台隔开。他面前有几十人或者几百人,他不知道,眼前
黑压压一片人影闪动,让他觉得回到了殇阳关前惨烈的战场。这种感觉让他极度兴奋,他熟悉
战场,知道这时该怎么做。
他连续不停地开弓射箭,士兵们没有带盾,不敢过于逼近,前面的几人中箭,后面的人惊
慌中只好以尸体作为盾牌。他这种“轮指连环箭”耗箭极快,一会儿再摸箭囊,已经空空如也。
他遗憾这还不是真正的战场,战场上息衍总在阵后准备好辎重大车,车上满载箭支。他抛出铁
弓,砸在一个冒险偷进的步卒脸上,双手从马鞍上拔起了两柄长刀。士兵们大吼着冲了上来,
姬野的长刀劈了进去,他陷入了包围,可心里没有恐惧。成片的飞血、中刀之后的哀嚎、飞起
的断肢,战场气息越来越浓烈,他胸膛里的血滚烫。
“逆贼!逆贼!抓活的!要活的!凌迟处死!”观礼台上,百里景洪拍着桌子,几乎要咬碎
自己的牙齿。
“国主放心。”拓跋山月挥手召来了自己的亲兵,“传我的令,急调弩手和盾牌手各一营过来。”
“笑话!”百里景洪怒极反笑,“我们这里禁军有两千人,难道就挡不住一个逆贼?还要另外
调兵?”
“国主听臣下一句话,禁军根本就是无用之军。而这两个人亲身上过战场,亲手杀人,是不
同的!还有……”拓跋山月犹疑了一刻,不再说下去。
姬野双手的刀插进同一个军士的小腹里,那个军士垂死之际却有一股拼命的勇气,双手紧
紧地攥住了两柄刀,不让姬野拔出。
姬野低头,看见他肩甲上烙印着一只蝙蝠,这是一个隐藏在禁军中的鬼蝠。背后有金属破
风声传来,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有人趁机偷袭。他双手紧握刀柄,双臂左右一振,脆薄的长刀从
中间断裂。姬野一脚甩脱马镫,踢翻了那个鬼蝠的尸体,双手断刀左右横切出去,划开了两侧
各一个禁军的喉咙。血光中他一手从马鞍上拔出一柄新的长刀,翻身直刺,把一个跳起从半空
扑下的鬼蝠贯胸穿透。困在人群里,战马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姬野一按马鞍,蹲在马背上,
长刀横扫一圈逼退了身边的人,而后猛地跃起,落地劈斩,劈断了一名禁军的琵琶骨,把他的
上半身几乎劈成两半。这是嬴无翳的霸刀,姬野放手把嵌在禁军身体里的长刀抛弃,左手抓下
马鞍格住了一支斜刺过来的长枪,右手再拔一柄长刀。
他预计到了这样的情况,没有把马鞍束在马背上,只是虚压着,这时候巨大的马鞍覆盖了
他左半身,他右手长刀压住了另一侧。
“阿苏勒!站起来啊!站起来!”他在人墙的缝隙中看见吕归尘依旧被行刑的军士压在木枕
上,心里焦急,嘶哑地吼叫起来,“站起来啊!我们杀出去!”
“姬野!走啊!快走!没用的!你疯了么?”吕归尘也是嘶哑地吼着回应。
“废话!都是废话!怎么能走呢?”姬野一记膝击,把靠近他的禁军下巴磕落了,那人的佩
刀也斩在了他的腰间,幸好不是很深的伤口,他跟着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听到脚下胸骨开
裂的声音。
他把手中的长刀掷出,长刀飞旋着扎在吕归尘面前不远处:“拔刀啊傻子!拔刀啊!”
他再拔一柄长刀,高举起手给吕归尘看自己腰间的伤口:“你再不拔刀,我就死了!”
背后传来了烫伤一样的剧痛,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奔了几步,右手收回背后用手背一蹭,满
是淋漓的鲜血。得手的还是一名鬼蝠,姬野知道息衍训练的这支斥候部队散布在整个禁军中,
可他也不知道确切有多少人。鬼蝠手里只有一柄短匕首,正犹疑着是否该扑上去再补一刀,姬
野穿着骑军的鲮甲,他不知道那一刀割破甲胄留下了多深的伤痕。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姬
野一扬手,把整柄长刀抛掷出去,从鬼蝠的脑袋正中劈斩进去。
那记投掷耗掉了姬野全部的力气,他一时呼吸接不上,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还要再拔刀。
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两个禁军钻了这个空隙,左右扑上来抱住他的双腿。他和禁军们一起摔
倒,落地的一瞬间,他拔出胸口的青鲨扎在其中一人的后颈里,猛地发力,把一尺长的刀刃整
个推了进去。更多的人扑了上来,他们已经得手了,也不再用刀。百里景洪下令活捉,他们每
个人都只是扑上去按住这只野兽,像是几十个人扭翻一头发怒的犀牛。
灰尘起落,吕归尘模模糊糊地看见姬野有时甩开几个人,可立刻又被压了回去。禁军挡住
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偶尔看见姬野的手从人堆里探出来一瞬,血红的手用力拍打地面。吕归尘
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了,他的胸膛里有两个搏动,不同的频率,像是两个人在里面挥舞鼓槌
疯狂敲击。很多年不这样了,这是他幼年时发病的征兆,有一种从内而外的力量,要把他撕成
两半。
“阿苏勒!阿苏勒!”姬野被无数只手抓住了每一处关节,完全动不了了,只能嘶哑地大吼,
“不要死啊!羽然会想你的,羽然……她会想你的啊!”
他用尽全力咬在一个禁军的胳膊上,那个禁军痛叫了一声,松开了姬野的右手。唯一的一
个空隙,姬野从甲带的缝隙里扯出那页信纸,狠狠地把它抛向了吕归尘。
瞬间,他就被禁军再次淹没。
没有人去管行刑台这边,吕归尘看见那页信纸飘飘悠悠地随风而来,最后来到他面前,摊
平在地上,上面烧了一个洞。那封信说:
“姬野、阿苏勒:
对不起,我要走了。故乡的使者来了,我知道他总会来的。我从来没给你们说我是谁,我
想你们也不想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我要回宁州,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然后这天忽然就来了。
我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我不想告别。我记得我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只是和爷爷一起骑
了一匹马,走了很远的路,就到了。有一天我还会这样回来的,和爷爷一起骑一匹马,就这么
就回来了。
我会在很远的地方想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老是想你们,所以我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风带着信纸走了。
许多年之后吕归尘回想那个瞬间,觉得风里是神祉的手在指点他们的去路。在他觉得一切
希望都已经远离他的时候,神祉打开了一扇门,告诉他光永远不死。恍惚中他听见熟悉歌声:
“紫槐花开放的季节,让我说爱,
爱飞翔的蒲公英都要走了,让我们唱歌,
那些唱歌的松树都结籽了,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让我们说爱,
让我们唱歌,
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吕归尘一生中过去的十七年里,从没有任何时候像这一瞬。这一瞬吕归尘想活下去,想要
看见明天早晨的阳光,看见晨光中他的朋友们,看见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洒如光缕。
想要闻见那种香味。
想要不经意触到时的温软。
想要很宽松的拥抱和很漫长的时间,一起眺望护城河的河水在落日下灿灿如金。
姬野的声音像是狼嚎:“阿苏勒!你这个傻子!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啊!你看见了么?不要死
啊!羽然会想你的。”
吕归尘嘴角一动,笑了笑。他想你才是傻子呢,你带着十二柄长刀冲到这个砍头的地方来,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么?
一瞬间,天地寂静!
胸膛中要把他撕裂的两个律动合而为一,那潜藏在心底的、带着血腥气的甜香卷了起来,
黑暗像是渐渐涌起的潮水把他吞噬。扣着铁链压着他双肩的军士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
双手上的感觉。无数的死囚在他们手上伏法,这些人中不乏魁梧如熊的匪徒,却从未有一人能
在这条带着倒刺的铁链下挣扎出去。可铁链锁住的少年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爬,拖着他们往前
挪动!倒刺勾在他的肉里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这少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
行刑军士都傻了,看着他拖着两个军士爬过木枕,向着前方伸出了手。
他要去抓那柄长刀!军士们忽地明白过来。
一个人抢上一步想拔走那柄刀,可是已经晚了!吕归尘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掐住了左右两
个军士的脖子,对着天空举了起来,把他们的头狠狠地撞在一起。鲜血和脑浆淋漓而下,洒在
他的脸上,半红半白,像是古老神秘的图腾,他清秀的面孔此刻看起来狰狞可怖。他已经变了
一个人,仿佛魔鬼在他身体里苏醒。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吕归尘走到长刀前,看着那个握着刀柄双腿哆嗦的军士,一字一顿:“拿开你的脏手!”
军士完全傻了。
吕归尘猛地拔刀,拖过那个军士的衣领,把他的脖子压在木枕上。他根本连想都没想,挥
刀劈落。木枕和脖子一切分成两半,血一直溅了五尺远近,无头的尸体还在挣扎,吕归尘一脚
把它踢翻在一边。他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而后这种笑声变得野蛮而疯狂,他张开双臂仰
天狂笑,脸上鲜血和泪水并流。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宗的血。他们的灵魂在黑暗中看我,他们传给我
尊贵的血和肉,他们传给我天神的祝福。我们注定是草原之主,我们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们
注定是神唯一的使者。”他喃喃地念着这些咒语一样的东西。
他全身泛出赤红,每一寸皮肤下都有搏动的血管暴突出来,仿佛活蛇。
只有拓跋山月明白这些咒语一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他浑身凛然,不由自主地踏上一步挡在
百里景洪面前,声音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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