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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红忽然脸色一沉,似乎要哭出来:“今年大灾,姐姐为了我们家,把自己卖给了刘老爷家。刘老爷家的这个五显灵官庙年年都要送一个姑娘上来,我实在不放心。道长,我姐姐真没事吧?”
她的颊上已经挂了两颗泪珠,一张脸如梨花带雨,无心看得痴了,又抓住阿红的手道:“阿红姑娘,你放心吧,你姐姐没事。唉,这刘老爷竟然用这等邪术,定会遭天谴的。来,阿红姑娘,我背你回家吧。”
阿红脸上露出了笑意:“那……道长,真谢谢你了。”她伸开双臂,便要扑到无心背上,忽然眉头一皱,人坐到地上道:“唉呀,我的腿!”
无心道:“怎么了?我看看。”
阿红撩起裙子道:“方才我的脚崴了一下,现在还疼。”她不曾缠足,但脚还是很小,无心弯下腰道:“来,我给你揉揉吧。”他的声音已是轻绵绵的,几近调笑了。
他顺手将剑插入鞘中,弯下腰时去看阿红的脚。他刚钻到阿红的裙子下,阿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方才她忽啼忽笑,便如天真未凿的民家少女,现在的笑意却忽如鬼魅,而无心正弯下腰,自看不到。她的手伸进胸前,摸出了一柄赤红的短剑。这短剑连柄不过五寸,剑刃细细弯弯,如一条赤红的小蛇。
拿着这柄短剑,她笑意更浓。无心在她裙下道:“阿红姑娘,好点了么?”她轻轻道:“马上就好了。”纤手一扬,那把短剑插向无心的背心。
第一卷 伏魔录 第五章 蛇变
剑尖触到了无心的衣服,阿红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抛了出去。她大吃一惊,手中的短剑失手掉落下地,人在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到地上。
人匐着地,只觉一阵厉风当胸射来。她侧了侧身子,却已闪不开了,一柄长剑正从她左胸刺入,透体而出。她只觉一阵剧痛,伤口的血直喷出来,将身上的红裙染得黑了一片。
那柄精钢长剑穿在她肋下,上面的朱砂字已亮得几乎透明,红光灼灼,仿佛燃烧。她伸手到胸前,但还不曾碰到剑柄,无心已冲到她面前,一手握住了剑,掌中又催了一把力,剑已刺得深了一些。
他脸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右手握剑,左手捏了个诀,站在阿红跟前,身体铁铸似的动也不动。阿红伸手要掩住伤口,但手刚碰到剑身,却像被烫了一样。她皱起眉,伤口的血仍在不住涌出,那些血却是黑色的。她断断续续道:“你……你……”
无心的脚尖轻轻一拨地上那柄短剑,短剑像是活物一般弹起,他伸手一把捏住,看了看道:“原来是摩睺罗迦剑。嘿嘿,赚了。”虽然五显灵官庙里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这柄摩睺罗迦剑虽然短小,却锋锐异常,乃是一件至宝,若是去古董铺卖,少说也能卖个五六十两白花花的细丝纹银。他看看被自己的长剑刺伤的阿红,又是微微一笑,道:“出山后听人跟我说,要是你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别人一定会小看你,这话果然是真的。”
阿红已是痛苦之极,嘴里也涌出血来。她伸手按着伤口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她自觉没什么破绽,只道这个小道士已被算计,哪知反是自己中了圈套。
无心手上把玩着短剑,眼睛却死死盯着阿红:“你的样子惊慌失措,但脉搏却平稳异常,绝非惊惶之态,自然是别有用心。你以为我只是色迷迷地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么?”
阿红嘴里的血仍在不住涌出。她此时才明白,方才无心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原来是在暗中搭自己脉博。她咳了两声,哀声道:“道长,你放了我吧,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无心喝道:“闭嘴!无耻妖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道爷神通广大,看你脉相,你本就是借尸还魂,还说什么被逼无奈,今日我非要炼出你的原形来不可!”
他将短剑插在腰带上,左手一抖,已捏了一张符纸,阿红一见这道符,眼里已露出绝望的神色,尖叫道:“不要!不要杀我!我是人啊!”
“你是人么?”
无心的嘴角浮起一丝嘲讽,他伸手将符捏在掌心,五指一屈一伸,掌心腾起一道笔直的火焰,喝道:“那我看看你是什么人!”这三昧真火不燃凡物,只专破妖鬼。他的三昧真火燃起,阿红的眼缩成了细细两点,不等无心的手伸过来,她尖叫道:“不要!不要!”
无心的手伸在阿红面前,相距只有半尺许时停住了:“说吧,在这里布下这等恶咒,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阿红被长剑刺穿,本已痛苦不堪,不时扭动,几乎不像个人,此时的身体更是扭曲得像是一条巨蛇。她喃喃道:“不要逼我。”
“不用想骗我发善心。”无心的手又伸前了几寸。他掌中的符仍在燃着,照理这一张薄薄的符纸马上就会燃尽,但是他掌中的火势却丝毫不弱。“螭龙咒伤天害理,每年一个活人祭还是小事,平时害的人业已不少,便是抵命,你形神俱灭也抵不过来。你再不说,那我也不问你了。”
“不问”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放过她。阿红此时突然笑了笑道:“你真想知道?”
无心正想答一句,突然,眼前像是炸天一个极大的爆竹,却又没一丝声响,一股白烟腾起,无心只觉手上的剑一震,他单掌一挥,但还是晚了一步,三昧火喷出时,剑下却突然一空,什么也没有了。
没想到这妖物的道行竟然高到这等地步!无心将剑竖到眼前看了看,有些不安地想。这把剑原先很明亮,剑上的字也清清楚楚,现在却像是从血池里拎上来的一样,又厚又稠地粘着一层污血,带着股腥臭,上面的符字根本看不清了。这把剑不过是普通的精钢剑,若非上面写着符字,对鬼物一点用也没有。无心又摸出一道符来将剑身烧炼一过,火舌到处,血污像是极易燃的油一样,见火即成飞烟,一股恶臭升起。
火只是极快地一闪便灭了。火舌过后,无心的心也一下沉了下去。
剑身上,符字已经消失了——也不能说消失,还存着一些淡淡的痕迹,但这痕迹太淡了,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这把剑是无心的师傅给他的。他师傅本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虽然本领极高,却极不得志,一怒之下发誓永远不用本教法剑,因此给无心的也是这把钢剑。在降伏鬼物时,钢剑就算再锋利也不及一柄刻着符字的桃木剑,但无心的师傅对师门已是绝望至极,宁死也不肯再用桃木剑。现在剑上的符字褪去,阿红自是元气大伤,但剑的威力也已大减。无心有点慌乱地看了看四周,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他下山后,捉的妖物鬼怪多半只是些初修至人形的,一路上可谓手到擒来,但阿红已经借尸还魂,自是远远比那些普通鬼怪厉害。方才一时托大,多说了两句,竟然被她以血污破了剑上符字,又用散形术脱身遁去,此时无心不觉大感后悔。
这时又起了一阵风。此时已是季秋,西风凛冽,但这阵风却寒气大盛,在风中还隐隐有一股腥臭之气。无心心头一凛,猛地抬起头。
阿红还没有走。方才她受伤幻出原形遁走,现在又回来了,只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他刚抬起头,一道长长的黑影突然向他头顶激射而来。这道黑影细细长长,几同利矢,无心眼角余光扫到,将身形一闪,长剑闪过,已将那道黑影斩成两段。
那是一条蛇。这蛇浑身漆黑,被斩落在地后仍未死绝,两半段蛇身在地上弯来弯去,嘴仍是大张,从利齿中喷出毒液来。只是蛇身已断,毒液喷不出多远,只在嘴边洒了一地。
螭龙咒终于发作了!无心方才以正一天觉剑强行攻破一个缺口,但螭龙咒却没被解开,阿红幻化后,只怕螭龙咒得到主持,威力大增。无心眼也不敢眨一眨,盯着前方,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刷”一声,从两侧又飞来两条黑蛇。无心横剑欲架,那两条蛇身子一扭,缠在了剑上,剑锋割得蛇身血流如注,两条蛇却像毫无知觉,仍在不住收紧,一柄精钢长剑也被缠得吱吱作响。他脚一点地,人像在水面飘过,疾退到先前在地上画的那个圈里。长剑一进剑圈,剑身又突然亮了起来,便如刚从炉中煅冶过一样,那两条蛇轰然炸开,成为齑粉。
蛇身一炸开,剑身又一下暗下来。剑身原先雪亮如银,这时却黑漆漆的没半分光泽,像是刚淬过火,上面那几个符字也完全消失无迹。此时沙沙声越响越急,像是下了一场暴雨,那些亮点越来越近,已能看到都是些蛇。那些蛇争先恐后,不停从四周的草木丛中涌来,把地面也盖住了,游到无心所画的剑圈外,像是感到了危险,一下又止住不前。
无心站在剑圈当中,将长剑收回鞘里。剑上的符字已经消失,只能当寻常长剑用,对付蛇还有用处,但如果这些蛇中有什么鬼物,那就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前面,心中飞快地打着主意,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来,地面突然像是一池被狂风吹动的湖水般起伏,无心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两三丈外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鼓起一块,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坟堆。这个坟堆一鼓起,像是活了一样向剑圈移来,速度甚快,只不多一会便已到了剑圈跟前。无心将掌心沁出的汗水在衣襟上擦去,不等那土堆移到剑圈,双足一蹬,人如利矢,疾向庙门射去。他的脚刚离开地面,那土堆已经到了剑圈外,围着剑圈的群蛇纷纷四散逃窜,那土堆一入剑圈,突然裂开,一条长长的蛇身猛地冲出,向无心脚上咬来。此时无心恰恰跃起,脚跟擦过了蛇头,只差得一线不曾咬着,人已冲进庙门。
他一进庙里,反手将门一把拉上。门是向外开的,他关上门后想找个门闩,但五显灵官庙没有庙祝,镇上的百姓一到晚上谁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