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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陈潇似乎有些意兴阑珊,随手轻轻合上茶盏后抬起了手掌,静静等在那里。
林崖一怔,才上前与陈潇三击掌,这赌约变成了。
一时屋内静的落针可闻,林崖恭恭敬敬的退后三步,与陈潇一立一坐沉默相对,林如海则只管读案几上那本最近时常翻阅的佛经抄本,再时不时品一口香茗,竟然对陈潇与林崖之间的紧张置若罔闻。
还是管事们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由大管家何启出面,乍着胆子在书房外请爷们示下。
林如海这才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吩咐人去后院传话,伺候大姑娘并二爷出门,他自己则邀陈潇同行,直接在门外上轿,林崖骑马跟在轿边随护,林崇黛玉两个则分别带着贴身伺候的下人分别上了后面的两辆车。
两乘轿子两辆车,再加上其他跟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坐的大车并骑马的小厮家丁们,林家这回出门的队伍足足拖出一里多路去,所经之处当然少不了被人围观议论。
林崖正琢磨着这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境况下陈潇又该如何试探林崇,陈潇的书童已经拨马凑到他身边传话:“老爷请林大爷稍安勿躁,回城之时自然能见分晓。”
这僮儿几年前提起陈潇都是一口一个大爷,陈潇如今虽然还是没有婚配,却做了林家两个少爷的先生,辈分上不升也要升,僮儿也就改了口,最初还口误闹过笑话,现在已经顺溜的很了。
暗骂一声贼书生花样就是多,林崖面上却是光风霁月,赏了僮儿一个装了点碎银子的荷包,又含笑问了几句,才继续端着脸皮风仪跟在林如海轿子旁边。
至于一路风景,林如海许愿布施捐香火钱等事,林崖既不是没出过门的孩童,又对这些不太信,此刻一心都惦记着与陈潇的赌约,也就没有上心,只有在林如海叫他过去也拜拜佛祖时,才算收了魂,诚心诚意的求神佛保佑一家平安喜乐。
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那是跺一脚整个江南地界儿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佛祖虽然超然物外,这些僧侣却还要吃饭穿衣,尚且不能超凡脱俗的,于是那位据说极有名望的住持便亲自出马,一路陪着林家诸人。
这会儿见一路上都不怎么开口的林家大公子阖目跪地极为虔诚,一直努力劝说林如海再添些香油钱的住持眼前一亮,转而捎带上了林崖,话里话外都想让林崖拿真金白银表一表孝心。
林崖即便心中有着牵挂的事情,眼耳神意也没有片刻的放松。住持的话刚起了头,林崖就注意到林如海唇角微微撇了一下。
想来即便现在有些信了这些因果福报,林如海心底到底对此种所谓孝顺还是有些不喜。神佛当然要敬,但是这些伺候佛祖的人能不能将善男信女的心愿传给佛祖,那是两回事。
林如海既然没什么兴趣,林崖才懒得对着个满脑袋银钱的所谓得道高僧废话,只是他还没有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林崇却突然悄悄拽了拽的袍袖,趁着林如海不注意对他使了使眼色。
林崇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起,就是林崖一口一口拿米粥汤喂他,林崇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林崖只一瞬就明白了。林崇是要他捐呢。
哑然失笑,林崖微微摇了摇头,反手攥着林崇的手用力一握就将这事儿揭了过去,兄弟两个一左一右跟在林如海身边,默然无声的等在为林如海贾敏二人供佛经的黛玉出来。
不多时,连重金购下几件高僧加持过的佛珠的陈潇也带着僮儿出来了,众人也没有留在祠庙中用饭,而是依次上了轿辇,打道回府。
谁知行到城外,林如海那边突然传出话来,说是命林崖林崇两个做学生的再陪他们先生办些事,不必急着归家,他则带着黛玉先行回府。下人传完话,一行人也就分作两队,林如海和黛玉的车轿下人一分出去,陈潇林崖林崇这边立刻就只剩下两辆车子几匹马,陈潇还嫌不足,干脆自己过去与林崇一车,他的轿子则由轿夫直接抬回林家。
这么一折腾,林崖一行人在集天下富贵的扬州城里真是毫不显眼。
陈潇似乎对此十分满意,人虽然还端坐在车内,手中一柄名贵的折扇却由车内伸出,将车帘挑起,三不五时的吩咐车夫调头,一副誓要走遍扬州城的架势。
隐约猜出陈潇在找什么,林崖除了眼神偶尔飘到挑着车帘的檀木扇骨上,真真正正做到了万言不如一默,陈潇指哪儿他去哪儿就是了。
如此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竟然真的让陈潇找到了个称心的地方,直接就喊了停。
别说不明就里的林崇,就是林崖自己,这会儿也看着不远处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景象皱了眉头。这是一处商行的后门处,不知为何几个衣裳料子还算体面,手脸瞧着也不像穷苦人家出身的妇孺正掩面而泣。
林崖他们一勒缰绳,随行的两个小厮就挤进人群去探问究竟。原本就是这一块近几日的大事,没多久,小厮们就从看热闹的邻里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急忙回来禀报。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至少这号称天下第一等富贵温柔乡的扬州城里,每旬都要来上那么一遭的,只不过今天恰巧被林崖他们撞见。
原来这些妇孺都是一家名叫庆丰斋的脂粉铺子东家的家眷。
扬州城内巨贾云集不假,更多的还是像庆丰斋东家这样的普通商户,只有一间地段不好店面也不大的铺子,有余钱的雇个伙计,没余钱的就全靠自己,小本经营,获利微薄。能称得上一句富足,却也仅止于此,经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波折,甚至往往是一次失误,就丢了翻身的本钱。
庆丰斋的东家就是如此。他们家在此售卖脂粉少说也有二十几年,不知道怎地竟然欠下了货款无力偿还,新进的胭脂水粉质量又低劣,无人肯卖,不过撑了数月就无以为继,到了要折价卖铺子归乡的地步。
只是这样也不算坏到极点,偏偏做主的男人在女色上有些糊涂了,老家一房父母之命的原配发妻不算,他早年独自在外支应的时候还纳了个清倌人当二房,当时许的可是两头大。
他手上有钱时发妻忍了,二房也没有二话,如今家业都没了,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谁还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并她生下的一堆要张嘴吃饭的所谓儿女?
清倌人手里攒的几个浮财早就让钱庄雇的抄家好手拿走了,现在只能跪下求主母既往不咎,可她在城里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大妇哪里容得下她?横竖现在一大家子都指望着大妇的嫁妆,她是谁的面子也不用给,说声不认,男人也就不认了,只求老妻给二房的儿女稍微留点嚼裹而已。
可惜大妇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做绝了,男人一求,她索性要给那些碍眼的东西寻个去处,干脆利落的叫了牙婆子来,要把几个小子丫头都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奴婢。
对外大妇话说的也响亮:他们家饭都要吃不上了,几个孩子生的齐整,要是能到大户人家领差事,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比活活饿死了强?
正好钱庄已经找到了买家,如今那家人已经备齐了货物,就等接过铺子好开张了。是以今天就是钱庄收房子、牙婆子来领人的正日子。
庆丰斋的东家已经跟发妻所出的长子一起不尴不尬的上了旁边的牛车,只有清倌人还抱着她的两子三女悲泣不止,一手还扒着住了多年的宅院的门扇。
钱庄也好、牙婆也罢,虽说行当肮脏,他们却都是官府里记录在册的正经生意人,也没有动手打人或者叫骂的,只是不耐烦的看看日头,只等着时辰到了再说话。
一边是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大汉并一个面相刻薄的妇人,一边是个瞧着柔柔弱弱的女子带着五个最大不过七八岁的孩儿,人心都是偏的,不说围着的邻里,就是林崇这个才刚刚听说了传闻的都面露不忍,眼看着就要张口。
林崖倒没觉得林崇有什么不对,只是突然觉出林崇挨着他的左臂有些轻微的抖动,这才低声多问了一句:“你手臂怎地了?”
林崇原本正满怀担忧的看着庆丰斋那一家子,猛地听兄长一问,就有些赧然:“先生拿了会儿扇子觉得乏,我就尽了会儿孝心,这原也是我的本份。”
林崖一顿,看了看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林崇,不禁又望了眼满脸正该如此身姿卓绝的陈潇,只觉得牙根儿有些疼。
不等林崖劝劝自己略有些死心眼的胞弟,林崇便自然而然的扭头叫他的贴身小厮当归,叫当归去问问在一边坐着抽含烟的钱庄管事,多少钱才能赎回这个铺子。
林崖一听,便明白了林崇的心思。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银子闹得。这些小户人家天大的事情,在眼□为林家子的他们眼中其实并不难解决。
既然可怜这几个妇孺,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跟牙婆子买下他们,连身契带人一并送还那位闷头不吭声的东家,附送些银钱,再抬出林家的名号,自然能让这几人得偿所愿,跟着东家返乡。
之时他们兄弟俩身为原配子,却叫继母和异母弟妹欺压多年,林崇心里自然有些厌恶二房,不愿替二房强出头压了大房。林崇想的也简单,他直接把庆丰斋买回来不就得了?
看这地段和房子的大小,几十两银子的事儿,林如海在银钱上一向大方,林崇手里还是有这笔闲钱的。到时候这家人各归各位,以前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就是了。
正是明白了林崇的想法,林崖才想要叹气。
他正要开口,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陈潇突然出声,叫他和林崇两个过去。老师有请,做学生的当然不能怠慢,兄弟两个并肩走过去,几乎同时单手一撑,各自稳稳坐在了车门的一侧。
陈潇也很爱林崖兄弟文武双修的勤奋,却依然不赞一句,只淡淡的问林崇:“崇哥儿是要替人出头了?你可知道接手庆丰斋的那户人家的事?晓得他们为何急忙忙要买下庆丰斋?”
☆、第34章
陈潇问的严肃正经,林崇已经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