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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崖刚要跟上去把人抓回来,陈潇懒洋洋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你倒是个好哥哥,好的弟弟现在都没断奶呢。”
还是那根檀木扇柄,微微掀起的墨绿车帘边缘露出陈潇匀称修长的手指,一声轻笑似乎就敲在林崖脸上:“你们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
真是孝道压死人。林崖无奈,忖度着林崇在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索性就如了陈潇的意,执弟子礼送他回去。即便陈潇不提,林崖好歹也还记得自己是输了赌约,要任人处置的。
他现在只盼着陈潇难得能良心发现一回,不要太难为人。
好在陈潇在外还是很维护他那份飘飘欲仙的仪态的,连一个字都没跟林崖说,更加没有冷嘲热讽,进屋时还叫自己的僮儿去沏茶给林崖吃,唬的林崖心头一跳。
陈潇一从里间出来就看见林崖正神色古怪的盯着手中的茶盏,不由撇嘴:“亏我还看着你好些,这就七情上面了?”
一句话,直接让林崖又恢复到了跟陈潇几乎一模一样的淡定面瘫状态。
陈潇似乎觉得这样十分有趣,面上神色几乎难以察觉的和缓了些,对着林崖挑了挑眉:“你宝贝弟弟私下里让小厮出去烧了次纸的事,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话问得直白,答案也无非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两种,简单的很,林崖却没有说话,一双点漆似的瞳眸缓缓在屋子里梭巡。
陈潇另有住处,这间屋子说起来可以说是林家的学堂。每日天光未亮,林崖林崇两个就会来到此处温习课业。就是黛玉,虽然已经过了七岁,陈潇又是年轻男子,也会三不五时打发丫鬟送功课过来,求陈潇指点。
林家兄妹三个,陈潇最爱黛玉之才,常感伤黛玉不得投胎为男儿,对两个正经学生反倒没那么看重。如果硬要林崖拿自己和林崇对比,陈潇对自己摔打之余,对林崇却很有些漠视的意思。
这自然不会是因为长子和此子的差异,也只能归结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事关一慕同胞的弟弟,林崖心里那股愤懑实在是无法言说。
深深吸了几回气,林崖才谨守礼仪答道:“学生知道。”
陈潇一丝意外的模样都没有,他只是冷笑:“知道?你这才是爱之以害之。他心内不安就让人烧纸给你吩咐人打杀发卖的奴才,让别人怎么想你?你要照看他一辈子吗?”
说着,陈潇干脆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微挑眉眼:“没有明辨是非的本事却又心软善变,迟早要做出舍本逐末的蠢事,到时候看你如何帮他收拾。”
晓得陈潇这样的脾性永远不会晓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林崖不得不出言提醒:“先生,疏不间亲。”
作为学生这样与老师说话,林崖已经逾矩了,但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再听下去,他更欺师灭祖的事情兴许都能做出来。
“我知道,徒惹人厌”陈潇接的十分顺口,甚至还笑得眉目舒展,一点都没有觉得林崖铁青的脸色是一种冒犯:“那又如何?若你们兄弟两个不是嗣子,而是林公亲子,就林崇办出来的事儿,非踢倒了打板子不可。嗣子吗,林公当然喜欢心软没主意的。”
横竖他来林家坐馆又不是想让林家兄弟对他奉若神明,也不图什么日后守望相助,林崖林崇是喜是厌与他有什么相干?他想说的话说了,心里痛快了就是。
那副模样实在是太怡然自得,看得林崖心头的邪火几乎要顶到脑门,一忍再忍,林崖到底没忍住,猛地起身就要走。
陈潇却又开了尊口:“慢着,你昨日交上的功课,我已经看完了。”
提到课业,陈潇又是另外一副模样,肃穆的仿佛高台上的泥像,不等林崖回头就自己坐正了身子,脊梁笔直。
这份功课是单独给林崖的。林家这次合家出行谋划了许久,陈潇也曾经说过出行前几日就不布置功课的话。可三天前,陈潇看完林崖所做的关于西北教化边民的作文后,临时追了一篇功课给他。
题目是和亲蛮主。
四个字点出太平盛世下的屈辱之一,可谓大不敬,但出题的不在乎,答题更被勾起了埋藏已深的热血,也不在乎。
林崖前世的生活里,和亲已经成了历史书上一个单薄的词汇,即使无数人想要透过故纸堆探寻那一段历史,那一段段血泪与屈辱也已经无人能够体会。
但是这一世,和亲确确实实存在着。
四海宾服、外国来朝,这是当今最喜欢的天朝上国姿态。可实际上呢?就在西北,在重重关卡之后,北陆蛮主治下的八大部族联盟已经压着本朝打了四十余年。
金银盐铁茶引绫罗绸缎,本朝什么没有赔过?最近二十几年愈发的不争气,已经到了年年给蛮主“赏赐”的时候了。
户部尚书愁得都要当裤子了,还要每年按日子给蛮主大笔的赏赐,因为给不出赏赐就要开战,林崖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时险些冷笑三声。
财货都给了,再给个公主和亲也就不是那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当今在位时共有两位公主和亲。一位是真公主,当今胞妹,一场折损了边关数万将士三座关隘的战争将这位金枝玉叶送去了塞外,为她的兄长换取一隅偏安。另一位则是京官之女。长公主带着大笔“嫁妆”去了蛮主王庭后四年就香消玉殒,蛮主使者就要当今再嫁一位公主过去,却又嫌当今的公主们不够绝色。
关外铁骑列阵,在朝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当今硬生生忍下了被蛮主欺辱的气,由贵妃出面重新在京中闺秀里挑选了一位佳人,同大笔嫁妆一起送了过去。
蛮主原本就有八大部族首领的女儿们等十数位阏氏,长公主过去尚且屈居人下,这位冒牌公主的日子也就更难熬了。
况且这还不算完,每年秋日草长马肥之时蛮部一样还是会到西北的村落里劫掠资财、杀人放火。
可是在天子眼中升斗小民的血泪又算的了什么?只要蛮主没有大兵压境,当今还能继续做天朝上国的美梦,区区边境村落,还入不得正在朝上掐的你死我活的大人们的法眼。
林崖是亲自去过西北的,那些日益荒芜的村落城镇挑动着他的神经。一腔愤懑抱负在涉及西北的文章时,终究没有能够完全掩盖住,被陈潇读了出来。
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志饥餐胡虏肉。
林崖确实有这份渴望,因此陈潇这句话成功的让他停下了脚步,回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学生自己乖乖回来了,陈潇也就不再提起鸡毛蒜皮的小事,从袖筒里把一叠宣纸抽了出来:“豺狼岂可盟,非杀不能立威。这两句,我很是喜欢。”
似乎是相识之后第一次对林崖露出赞赏的笑容,陈潇片刻之后就垂下眼,将林崖激愤之下连夜写就的文章细细撕了,又扔进香炉焚烧。
“只是大不敬之语,莫要再提。须知有的人,你戳破他不想你戳破的,他可是能让你想活的都去死。”
陈潇弯弯唇角,眼神却有些冷:“有些事,他能做,别人却不可以说。你年纪尚轻,这里面的水浑着呢。你可知道支持议和,送那位贞静公主出塞的是谁?是义忠亲王。”
贞静公主就是第二位和亲的公主,原本是一个六品京官的庶女,因为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才雀屏中选。义忠亲王,则是传言中谋反不成自杀身亡的先太子。
林崖记得,先太子乃元后嫡出,一直受尽宠爱,却在昌泰十一年前后突然流传出太子见弃于当今的传言。这种话一开始还没有人肯信,可之后频繁的训斥惩戒,与贵妃所出两位殿下的深受恩宠都在一点点印证着这一点,直到太子一杯鸩酒了了此生,前后不过六载,却是地覆天翻。
贞静公主和亲,就是在昌泰十一年。
似乎他跑商时还曾听闻有西北边将因为是先太子党羽,被风言问罪下狱夺了兵权的?四殿下楚容华的外家,似乎也是折损在昌泰十一年前后的战事里,男丁尽殒。
昌泰十一年……
林崖将这个年号来回念了几遍,直觉告诉他层层帷幕下掩盖的事情至关重要,可以他的身份阅历与手中掌握的讯息怎么也拼凑不出那对于朝局而言至关重要的一年的模样,看不出各方的角逐。
陈潇也没有继续看林崖眉头微蹙的样子,只是一眼不错的盯着轻烟袅袅的香炉,状似无意的提点两句:“贵府拐着弯的亲戚,王家老爷,不就是西北军功起家?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王家运道也是旺,就能活下来顶了缺儿。一场大祸,倒起来不少甄家党羽。”
屋内只有陈潇林崖两人,屋外也有陈潇带在身边多年的心腹僮儿把守,林崖却依旧觉得心头乱跳,面上纹丝不动,叫人根本瞧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听清陈潇的话。
林崖一心装傻到底,陈潇反而笑了:“大丈夫当仗剑天涯,建功立业,我是不成了,你倒是可以拼一把。小心使得万年船,你确实很好。”
眯了眯眼,陈潇自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林崖他日必有一番造化,兴许等以后新帝登基,有这般年轻臣子辅佐,能够一扫颓势也未可知。
林崖却没有什么心情为陈潇的直言夸奖而激动。
他知道以陈潇在林家坐馆的身份,他们之间的师徒名分,绝对不用担忧彼此会拿今日的话出去胡说一气,因为师徒名分一定,泼脏了对方就等于抹黑了自己,只是今日的话着实是交浅言深了。
觉察出陈潇似乎对西北之事格外在意,林崖心里不由警醒,有意再仔细观察一二,却架不住陈潇反复无常,仗着身份直接一声乏了就命僮儿送客出门。
林崖满心里都是当年之事,被这么强行送了出来恼怒还在其次,不能窥见当日真相才真是不甘。
闷头在花园里转了大半圈,林崖渐渐冷静下来后不禁叹息。义忠亲王已死,甄家获利板上钉钉,也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还有几人在意。
其实这些事情在意的人还当真不少,其中一个甚至与林崖还算是沾亲带故。
京城宁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