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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东京心软,见不得老人这样。她去饮水机旁接了半杯热水,又冲进半杯凉水,递给那老妇:“您喝这个吧。”
老妇垂着脸,花白的银丝遮挡在她深凹的两颊边,余光中是一只如青葱般嫩白的手。她顺着那只手朝上望去,高度近视又未配戴眼镜迫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不等她将面前的小姑娘看清楚,那小姑娘便瞪圆了杏眼朝后退去,紧缩的瞳孔带着惊恐和慌惧。
老妇复又低下头去。这些年,这样的表情她见惯了。
姚东京惊魂甫定,一颗心快要蹦出胸膛。
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惊惧一瞥。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皮贴着骨头,仿佛一具活动的尸体。她眼角还有丑陋的伤疤,眼窝深陷,毫无生气,就像死了一般。
沈孙义动作缓慢地将手中的烟压在玻璃烟灰缸内,用力地摁灭。他始终沉默着,漂亮的眼睛垂着,盯着被折弯的烟蒂,静默了片刻,眸里却风云突变。
少顷,他才轻轻抬眸,紧盯着老妇:“吃饱了就走吧,我还有事。”
老妇动筷的手蓦然顿住,她的声音粗嘎,像是多年的烟嗓,难听得很:“你这就想赶走我了?”
沈孙义徒然蹙眉:“那么你想怎么样?”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那老妇才冷不丁地开口:“拿到我该拿的——”她抬眼望着沈孙义,浑浊的老眼里光芒不复存在,唯有她干裂的唇边微微颤抖的肌肉泄露出她的紧张。
那或许是孤注一掷的试探。
她鼓足勇气迎上沈孙义冒着火光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道:“儿子孝顺母亲是天经地义。我不祈求这个,但是作为交换,沈氏分我一半。”
沈孙义挑眉盯着老妇,目光一寸不移,仿佛胶着在她的身上。
姚东京想,那该是世纪最长时间的目光交接,宛如两条通电的线路,噼里啪啦地纠缠在一起。激烈而不顾一切地互相撕咬着,外人难以踏足其内。
忽地,沈孙义收回那充盈着愤怒的目光,轻轻地讽笑起来,继而转为大笑,仿佛听了这一生最大的笑话,最终是毛骨悚然的狂笑,震耳欲聋,令姚东京情不自禁抬手想要去捂耳。
可她的手还未贴近耳侧,那狂笑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沈孙义羽毛般轻柔的声音和咬牙切齿的狂怒:“觊觎沈氏?呵,杨艳艳,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配吗?”
☆、第63章 鲤鱼池子
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
姚东京从未见过沈孙义这幅模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蟒蛇,怒睁的眸子冲撞着狂怒,可他后天训练的教养和绅士的风度迫使他极力压抑那快要爆炸的情绪。
因此他的声音才宛如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
老妇似乎也被沈孙义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了,瘦弱的身体缩在沙发上,孱弱的肩头微微颤抖着。
但这是一场博弈,决不可轻易丢盔弃甲。
老妇仿佛用尽了气力,皱纹遍布的脖颈仿佛皮贴着骨头,因此很容易便能看见她吞咽的动作。半晌,她不甘示弱地回应:“我生下你,是我生下你。没有我就没有你。所以你别想就这么打发了我……”
闻言,沈孙义的瞳孔再一次收缩,像炸毛的野猫。在他濒临爆发的边缘,司徒健及时上前打圆场:“沈总,y市您有套房子,可以将……老夫人……安置在那里。”
y市是度假胜地,临海靠山。早些年沈在天就看中了这块宝地,打算大显身手,无奈先被段轻鸿抢了先机。不过这绝好的地理位置就算不拿来当生意场,也是可以用作避风港的。
在房地产还未兴盛之期,沈在天便买下那一带地皮,造了复式楼。如今这套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便宜货了,房价必定是翻了几番。
这复式楼参照西欧风格装潢,看起来富丽堂皇,宛如复古宫殿一般。只可惜y市不是沈氏的大本营,因此这栋复式楼用场极小。只逢过节之时,沈家才搬过去住几日,且都不是长住。
司徒健提议将杨艳艳安置在y市的这栋复式楼里,其实好处挺多。
一来y市距离x市不近,往返需乘航班,也省得杨艳艳跑老跑去惹人心烦;二来这房子远离喧嚣,处地僻静,适宜休假、居住,人少的好处也正合沈孙义的心意——正好将杨艳艳置空,免得这长舌妇到处逢人说事。
沈孙义将具体安置事宜全权交付于司徒健,杨艳艳并未有何异议,想必对此刻的她来说,有地方落脚才是重中之重。
待司徒健和杨艳艳离开之后,沈孙义仿佛被戳破的气球,噗呲一声泄了气,软绵绵地瘫在办公椅上。
姚东京犹豫再三,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手肘支在桌上,两手交叠捂着额,姚东京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由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已如弥漫的雾气一般,充盈了整间办公室。
沈孙义不开口说话,姚东京也不便出声。也不知过去多久,沈孙义冷不丁道:“她是我的妈妈,亲生的妈妈。”
他赫然发出低哑的嗓音,姚东京心里一惊:这大概是这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她嗫嚅着唇,微张又合上,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沈孙义花费极长的时间、极多的力气给姚东京讲述了一个极冗长的故事。平凡而琐碎。他始终保持最初的姿势,像一座雕塑,只是喋喋不休。
故事里的杨艳艳还很年轻,十多岁的正当年华便邂逅了沈在天。两人一见如故,很快确立了情侣关系,之后便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哪知,这殿堂一夜之间竟成了爱情的坟墓。
沈氏投资失败,生意场上吃了大亏,事业跌入低谷,沈在天焦急地团团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试图解救危机中的沈氏,最终却于事无补。
而此时的杨艳艳张开双腿,正躺在c市常委的身下。
她成了大官的情妇,很快便和沈在天办了离婚手续。
民政局最后一次相见的那天,正是大暑。杨艳艳被那个顶着啤酒肚和地中海的老男人搂在怀里,精致的紫色阳伞遮住了她俊俏的大半张脸,而汗流浃背的沈在天牵着年仅5岁的沈孙义站在他们面前。
沈孙义告诉姚东京,他自始至终都忘不了那日杨艳艳望着他和沈在天的神情——仿佛望着人人过街喊打的鼠,嫌弃又轻蔑。
沈在天是痴情种,死到临头还痴心不改。他卑微而屈辱地拦住欲图离开的杨艳艳,迟疑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问:难道我们之前的种种都是过往云烟?
杨艳艳嗤笑一声,答:你只是一块跳板而已。
再次回想起来,沈孙义依旧觉得那画面刺眼得很。原来对杨艳艳来说,沈在天连“过往云烟”都算不上——只是跳板——没有生命意义的跳板。
沈在天尚且如此,那么他对母亲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大概是沈孙义的成长历程中最渴望获取答案,却又最惧怕得知答案的问题。
成年以后,他不再纠结这些令人伤感的细枝末节,沈氏如日中天之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当初权势滔天的c市常委竟是逍遥法外的贪官污吏。
这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前半辈子也不知吞了多少黑钱,查处的那天,贪污数额之巨大,跌坏了不少人的眼镜。
沈孙义不关心这些,他只留意这贪官身边的那些个情妇。搜寻许久,却找不回杨艳艳的踪迹。
直至2012年的冬天,市民广场的偶遇,沈孙义才恍然发觉:当时将他和父亲踩在脚底的杨艳艳,已成为无家可归的乞讨者。
听起来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外人看来必定是大快人心。可沈孙义想:那可是他的妈妈啊!是他的亲身母亲啊!
他将脸埋进手心,缄默不语,只余一双肩头轻微地颤抖。
姚东京猜测他正在哭泣,泛滥的同情心令她此刻也保持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她想,这时候无论她怎样安慰,都是无济于事的吧。这种事情,自是冷暖自知的。
片晌,沈孙义幽然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是通红的,仿佛地狱的魔兽。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他轻飘飘地道,神色飘渺,“她是我的生母,可我宁愿她死了。”
姚东京不敢回答他,害怕怎么回答都是错。她略显慌张地望进那双血红的眸里,清晰地看见那里头仅存的亮光也因她的沉默渐渐暗淡。
“我不会给她一分钱。绝不。”
沈孙义说得斩钉截铁,可血肉亲情,哪是这么容易隔离开来的?
厌恶一个曾经深爱的人,不是将这个人从身体里拔除出去,而是将其磨平揉碎,化作肉眼不可查的微小粒子,融散进了骨血之中。
除非灰飞烟灭,否则如何能做到感受不出血液脉动之中那个人的存在?
姚东京恍惚之中,唏嘘不已。
*
段氏。
段西安的秘书再次确认事情已办妥,已是黄昏。
办公室内,段西安终于从公事里抽身出来,忙里偷闲地闭目养神。
片刻后,宗以文笑容可掬地走进来,蛮不在意地跳坐在段西安的办公桌上,侧身望过去,笑得露出大白牙:“哟las,如今身价飞涨啊,见你一面还得预约?”
他指着段西安办公室外朝内探头探脑的女助理,继续调侃:“我都说我是你兄弟了,穿同一条裤衩的那种,她还不信,硬要我预约……”
“那你预约了吗?没预约就出去,预约了再进来。”
宗以文愣了一下,从桌上跳下来,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一板一眼的段西安,不等他询问什么,段西安轻笑破功:“逗你玩的。手下人不懂规矩,你下次找我直接进来就是。”
宗以文舒出口气,又笑了起来:“不不不,哪儿还敢有下次?”他垂目瞄了一眼摆在桌面上七七八八的各式文件,揶揄道:“您可是大忙人,日理万机的,我哪儿敢再来打扰?”
段西安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仰躺在旋转椅上:“你快别取笑我了,诶,倒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