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发的那些诗我也不是没看,什么呀那叫?‘噢,我的心,碎成了肉末……’”她以手摁胸半闭着眼,用气声朗读了不知打哪看来的这句诗后道:“‘碎成了肉末’,他怎么不说碎成了饺子馅儿,不更独到独特?就烦这些表面文章,文字游戏,无病呻吟,纯粹有病!”
“刚才还说人家无‘病’呻吟!”
大校的女儿 第三部分(23)
“无病呻吟就是‘病’,精神病!”
我笑了起来,于是她也笑了,白白的两排小牙一闪一闪。她黑了一些,但绝没有黑到她恐惧的那个程度,而且,比一年前更好看了,细看才发现她割了双眼皮。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不认识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你割双眼皮了?”
她脸红了,也有些不安:“是不是不好?”
“怎么想起割双眼皮来了?”
“最近我看了很多的画报封面文章插图,仔细做了研究,发现,凡是公认的漂亮女人,都是双眼皮。”
我摆手打断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
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马上大摇其头:“那事儿现在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的计划,先立业!韩琳姐,说真的,你觉着我这诗,怎么样?”
我觉着,一般。其间的激情、思想,包括承载情感思想的那件事儿,都过于表层,需要沉淀。但是我没说,做了母亲之后,我有了一些变化,变得温和温厚了。
“我再看看。”我说。
“你觉着能发吗?”她问。
我还是说我再看看,她情绪便有些低落。于是我说:“诗我不是太懂,感觉上确实比有些发了的诗要好,至少这里面有真情实感。等坐完了月子我帮你找人。你那里还有底稿吧?”
这时候海辰醒了,刚才他一直在睡。我半卧在床上他的身边,彭澄坐在我对面地上的一只小凳子上,边跟我说话边搓着泡在一只大澡盆里的尿布,保姆去买菜了,尿布要及时洗出来晒出来否则就会没有换的。看到海辰醒了彭澄立刻起身去厨房拿来早已温好了的牛奶,那时候我的奶已很少,积蓄一天一夜后,只够海辰一顿的量。海辰全名韩海辰,但是我没有对彭澄说,只告诉她说叫海辰。她很喜欢,说是这名字又大气又响亮。
彭澄的到来给我和海辰提供了质的帮助。她到来之前,出
医院回到家里以后,海辰就没有洗过澡,没人敢给这样小的婴儿洗澡,我不敢,彭湛不敢,小保姆也不敢。由于不洗澡海辰的肛门淹得通红,后来就有组织渗出液了,疼得哭。我能做的就是用湿纱布给他蘸,往上抹香油,新生儿那么的小那么的软那么的滑,以致我连屁股都不敢给他洗。彭澄到的当天就给他洗了澡:先把我平时用来洗脚的盆子刷了做海辰的澡盆,“怕淹着可以先用这种小点的盆子嘛!”她说,边就对好了大半盆温水,然后几下子把海辰脱光,蹲下,左手托着他的后颈背部,小身体放自己腿上,脑袋冲盆后仰,洗头;洗完头后把身体放入水中,左手始终托住其后颈背部,右手撩着水洗,边洗边给我讲解,诸如颈部、腋下、大腿根、肛门这些皮肤皱褶多的地方要重点洗之类。初浴的海辰大哭,哭得像是要没气了。我想说又不敢说,不敢说还是说了:“他没事吧,哭那么凶?”“没事儿,习惯了就好了,等于是生下来就没洗过澡。这么大的婴儿应该每天洗一次,也是一种皮肤护理。”我很惭愧,老老实实看着再不吭声。看过几次,便在彭澄的监督指导下动手练习。没有多久,海辰洗澡再也不哭,改为洗完后哭,不愿出来,边哭边挣扎着往水里出溜。洗过澡的婴儿鲜亮滋润,母子皆欢喜。
护校学员毕业实习时必须挨科转一遍,彭澄曾在妇产科待过两个月,业务一流。
一直不知如何准确把握婴儿的冷暖,彭澄说,摸摸他的小脚丫,温温的就好;只要有太阳没有风,彭澄就会敞门敞窗,说是新鲜空气和日光非常重要,堵门关窗地“坐月子”并不科学;她指挥小保姆把我和婴儿的被褥里里外外地晒过,拍过,说日光消毒最好。晒过的被褥松松软软,散发着好闻的太阳香味;她一天两次给我熬鲫鱼汤、香菜羊肉汤下奶,说至少要保证孩子吃上三个月的母奶,三个月之内是婴儿大脑发育的关键;她给海辰挤橙汁儿喝,一次就是50毫升,海辰喝了居然没事儿;晚上她带海辰睡觉,睡大床;把冉睡的儿童床两头放下就是一张成人行军床,我睡那里。一天夜里睡足了一大觉醒来,看到大床上彭澄的一只手上下拍打着身边的床铺,起身细看,她和海辰都睡着了,她拍打床的动作正是她拍哄海辰睡觉的动作,人都睡着了动作不停。
大校的女儿 第三部分(24)
还在云南的时候,彭澄就常常问我有关天安门长城,香山圆明园颐和园,还有王府井,因为要赴西藏不能来京她曾那样地愤怒过遗憾过,而今在北京的十天假期快完了,她除了去附近商店为我们买些必需的生活日用品,哪里都没有去过。我让她去,她说以后再说,说以后我年年都得来,休探亲假,北京我有亲人有家的嘛。她在这里不到十天,身心放松、营养睡眠充足的我几近枯竭的奶水便重新旺盛,每每看到海辰咕咚咕咚大口吞咽、吃饱喝足之后满足地睡去,我便会默默对他说:儿子,如果你将来真的很聪明,真的有出息,可得记住谢谢你的这位姑姑。
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兄妹,为什么会这样的不同。
我跟彭澄无话不谈,除了她的哥哥。到底他们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这点自知之明人情世故,我有,我懂。不谈不谈还是谈了,不得不谈。早就该给海辰上户口了,彭湛没去,保姆办不了,我在月子里,彭澄说她走前一定要把这事办了。她是在走的头一天去的,我把海辰的有关情况写给了她,她拿着那张纸边走边看,走到房门口又折了回来。
“‘韩’海辰!……为什么?”
“你哥哥的意思。”
“不可能!”
“你去问。”
“你们俩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你哥哥知道。”
“韩琳姐!”
于是我说了,说了一部分;彭澄就是我说完之后说的她的那番话:“嗨,韩琳姐,他们男的你还不清楚,都这德性,属于——”她顿顿,“社会化动物。不像咱们女的,有个好丈夫,有个圆圆满满的家,就很知足。”
“属家居动物。”我道。
她大笑,其实没那么可笑,她是为了迎合。笑毕,挥挥手又道:“甭管什么动物吧,反正男人女人不同。男人追求那种更广阔的世界更社会化的成功,朋友啊同事啊工作啊社交活动啊,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像水和空气。”
“那么,家庭呢?”
“家庭就需要女人多辛苦一些了。其实这也是造物主的本意,否则,他为什么不给男人卵巢子宫不安排他们生育?”
我很失望,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大而化之,本以为至少会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是非评判,一点安慰。于是我不再说什么,血浓于水。再者她明天就要走,何苦招惹她不愉快呢?可是,事情已不可能按照我的意愿发展——
“我走了,再晚了派出所该下班了。”她边说边向外走,边好像顺便似的说道,“就彭海辰了啊。”
“彭——澄!”她哆嗦了一下,站住,没有回头。我一字字说,“彭澄我跟你说过那是你哥哥的意思你我都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强人所难!”
她回过头来:“他肯定是赌气,你肯定是多心了,我的哥哥我了解!”
“你以为你了解!”
气氛有些僵了。我把脸扭向了另一边,不是为了强调某种情绪,是为了掩饰,不想让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儿看到我的眼泪。片刻后,彭澄回来了,在我身边坐下,半边身子靠着我,轻轻晃着。
“别生气了,韩琳姐,啊?我哥哥就这人,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他的心上,从小就这样,我妈都让他气病过好几回,没治,讨厌得很。……”
我僵硬地挺直身子目视前方,生生把已涌上眼眶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决心什么都不再说了。她明天就要走,去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不应该让她再承担什么。
“给海辰办完户口,我去301一趟,看看陈团长,”那个英雄团长姓陈,“时间不会很长。”
“你尽管去。”
“陈团长现在靠呼吸机活着,等于是已经死了。我总想,其实死亡对死者真的算不了什么,死亡只能让活着的人痛苦,特别是他的亲人。我跟陈团长的妻子聊过,他们俩高中时是同班同学,要好得很。可是结婚十年,在一起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
大校的女儿 第三部分(25)
突然明白了彭澄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跟我说这些,说吧,我听着!
“其实陈团长完全可以要求转业,他没要求,他妻子也没有要求他要求。我问他妻子为什么,他妻子说,他喜欢部队,喜欢带兵,硬把他叫回来,放弃他喜欢的事,他能愉快吗?不能。他不愉快,我们这个家还有什么愉快可言?再说了,把一个能做大事的男人圈在家里,对社会是浪费不说,最终对家庭,也是损失。这真是一种大智慧啊,这跟好多没文化的农村妇女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被动地任劳任怨,又不一样。”
年轻的真诚有时候真是愚蠢,真是不知深浅没有分寸,我忍无可忍。
“彭澄,你的意思我懂,事实上我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怀着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孩子,还搬了家,一个人。为什么?为自己。所谓女人们的无私奉献大都是虚妄,她们不过是沿袭了‘女主内男主外’的传统,是为了让她们的男人腾出工夫去做、做成那些能获取大利益的事情,尔后,封妻荫子,夫贵妻荣,皆大欢喜。……”
“对,很对!”彭澄声音也高了起来,“正所谓顾家的男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