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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离阳朝政并不熟悉的清客也没往深处细想,又跑回去禀报,结果这次赵篆等了半天,干脆就连那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老貂寺阴恻恻道:“殿下,这徽山当真是人人该死。”
赵篆摆摆手,然后笑道:“看来只能使出闯山的下策了,否则多半是见不着那女子的面喽。”
就在此时,赵篆蓦然抬头,遥遥望见大雪坪之巅,高楼之顶,依稀可见有一袭紫衣,面朝滔滔大江,负手而立。
赵篆想了想,喃喃道:“此时此景,值了。”
读书人笑问道:“这就下山?”
赵篆转身道:“下山。”
大雪坪山巅楼顶,那个跟北凉分道扬镳的女子,成功跻身天象境之后,愈发有气吞山河之势。
她一直站到西方最后一抹余晖敛去。
席地而坐后,她低头给裙摆系了一个挽结,大概是觉得打结打得不好看,解开又结起,结起复解结。
她突然停下手上的无趣动作,转头望向西北,有些想喝酒了。
……
流民之地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确实没有让北凉省心,那股在三城之外自立为王的浩大马贼,干脆就彻底撕掉蒙羞布,揭竿而起,哪怕知道三万龙象军已经形成一个虎视眈眈的包围圈,仍是不惜做困兽斗,绕过临谣古军镇,直接就往青苍扑杀而去,不过龙象骑军毕竟把战线拉得太开,这股两万多人的马贼短时间内,也称不上以卵击石,事实上就兵力而言,才被划入北凉辖境的青苍满打满算,不过八千人,恐怕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那座城池。陈锡亮固守己见,坐镇青苍。那股悍勇马贼的狗急跳墙,这在梧桐院的计算之中,只是陈锡亮给徐凤年出了不小的难题,原本青苍城可有可无,徐凤年要的就是马贼从暗处闯入明处,给他们一座跟固若金汤没半颗铜钱关系的破城,又如何?何况北凉甲士骑战步战都是行家里手,陈锡亮不按常理的莽撞行事,徐凤年恼火之余,只能让本该走完幽州的杨光斗曹嵬两人匆忙赴任名义上的北凉道第四州,流州,除此之外,还有接管六千铁浮图重骑的徐骁义子齐当国,美其名曰护驾刺史杨光斗,自然是大开杀戒去了。既然决心要打,那就不会跟流民之地客气了,再者马贼敢造反,肯定有北莽南朝照应着,指不定大仗恶仗还在后头,两万马贼多半不过是道凉菜而已。徐凤年也担心南朝冷不丁冒出个脑袋被门板夹过的实权武将,要去流民之地开开荤,真要给北莽在流州一线打出个窟窿,被弄出一条完善的南下通道跟补给线,摇摆不定的临谣凤翔也许就一口气倒向南朝那边,如此一来,凉莽大战就得被迫提前燃起狼烟,东西向疆域并不算太辽阔的北凉,委实不适合幽凉流三州分别出现一座战场,徐凤年不怕北莽铁蹄南下,但并不希望这么早听到那群冲锋起来就喜欢哇哇大叫的蛮子嗓音。
走了杨曹两人后,徐凤年身边又只剩下一个车夫徐偃兵,已经深入幽州腹地,徐凤年弯腰走出车厢透口气,坐在徐偃兵身边,自嘲道:“看来南朝那边一心归乡祭祖的老头子们也坐不住了,估计是给西楚复国刺激的,趁着还有气力提刀上马,一心想要跟西楚里应外合。我现在担心青苍城内不安分,马贼不足惧,怕就怕青苍城一丢,流民尝到甜头以后,趁势蜂起作乱,我那趟青苍之行以及送佛去西的心血就全白费了。这个一根筋的陈锡亮,要是下次见面还能不是他的尸体,算他侥幸不死,老子也抽得他半死!”
徐偃兵平静道:“有八百凤字营担当守城的主心骨,青苍应当能抵挡上一阵功夫,不过活下来的肯定不多。现在就看马贼之中是否藏有北莽的高人了。”
徐凤年脸色阴沉,背靠车外壁,平静说道:“现在我还会心疼凤字营的战损,以后真打起来,大概连心疼都来不及,到最后更会完完全全麻木,死了多少人,也就只是军情谍报上的一个笼统数目。”
徐偃兵淡然道:“打仗不都这样,当初跟随大将军一起到北凉扎根的老卒,谁没见过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接着死,也别觉得对不住他们,养了足足二十年,说句难听的,就是养条狗,该咬人的时候也得使劲咬人不是。”
徐凤年摇头道:“毕竟不是狗。”
徐偃兵笑道:“既然是人,那就更有当死则死和死得其所这两个说法。徐家如今就你们兄弟二人两个男人,一个都已经亲身陷阵,一个也没躲起来,还要怎样?难道要二郡主也去沙场厮杀不成?没这样的道理。谁敢跟我讲这样的道理,我徐偃兵不管是谁,都要跟他们讲一讲我徐偃兵的道理。嗯,我的道理,就是我用一根铁枪,你们用什么都行,搬出投石车这样的大阵仗都没关系。”
徐偃兵这么个古板男人讲了一个挺好笑的话,已经有燃眉之急的徐凤年却怎么都笑不出口,流民之地一旦出现变故,北凉既定的谋划就要全盘打乱,虽然现在看来主动权还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直觉告诉徐凤年北莽那边某个胃口很大的胖子,很有可能要从中作梗横插一脚,关键是这一脚力道不用太大,北凉都会挺难受。这种先天掣肘,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火上浇油的是清凉山祸不单行,类似广陵春雪楼的梧桐院在失去绿蚁跟白酒后,有两个二等丫鬟也主动请辞批红女翰林的身份,不管是心灰意冷还是兔死狐悲,都决然离开梧桐院做了别院普通婢女。
所幸赴凉之行历经磨难的陆丞燕毅然进入梧桐院补上缺口,才勉强没有中断梧桐院的运转,至于她身后的陆家长辈和周围的陆氏子弟,显然有点水土不服,并未能够借着外戚身份迅速融入北凉官场,有个陆丞燕的堂弟,不过是被一个凉州将种子弟说了几句风凉话,就拉上家族长辈一起要死要活,差点没跑去清凉山诉苦喊冤,在青州,那夜从上柱国陆费墀手中接过竹篾灯笼的陆氏新家主陆东疆,也没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只是捣起糨糊当和事老,在冷眼旁观的徐凤年看来,这无疑是最糟糕的决定,哪怕是毫不犹豫支持陆家,徐凤年还能高看一眼。不过当时还穿着缟素的陆丞燕连夜下山出王府,找出老祖宗陆费墀当年游学悬佩的名剑,当着父亲的面逼迫那个弟弟跪在祠堂外头,剑虽说没出鞘,但仍是把那个据说原本才在青州考中解元的年轻人嘴巴打得血肉模糊,掉了好几颗牙齿,这个女子还厉声叱问他敢不敢再搬弄唇舌了。那帮陆氏老小兴许是误以为这是他徐凤年的意思,一个个噤若寒蝉,只能把怨气藏在肚子里,连累着陆丞燕也成了族人眼中出嫁女子泼出去的水。
如果说这些还是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都是家内磕碰,关上门就不影响大局,徐凤年可以当笑话看待,可幽州这边就让他不敢丝毫掉以轻心,破格提拔皇甫枰担任幽州将军,利大于弊毋庸置疑,可弊端浮出水面后,无异于雪上加霜,那就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自成体系的边军还好,幽州境内各级军伍就有了鼓噪隐患,按照目前的谍报来看,不甘心在龙晴郡养老到死的钟洪武肯定是动了手脚,徐凤年就想知道“幽州王”的燕文鸾到底有没有扮演不光彩的角色,有无燕文鸾掺和,直接决定了徐凤年是否要将北凉步军“变天”,问题是即便顺利把北凉步军由燕家军变回徐家军,少了个能征善战的老将燕文鸾,一样是北凉几乎承受不起的巨大损失。就算有一个旧南唐第一名将的顾大祖可以顶替燕文鸾,但是无法否认,大战在即,北凉当下无比需要燕文鸾稳定边境军心,更需要这个老人的忠心耿耿与誓死守幽。可是这可能吗?燕文鸾本就是当初“阳才”赵长陵一系的主要成员,无比希望徐骁自立为帝,以便他们顺水推舟成为有扶龙之功的开国功勋,徐凤年比谁都清楚扶龙这座山头,燕文鸾在内一大批北凉精锐都被徐骁“打入冷宫”,像燕文鸾,就从熟悉的骑军明升暗降调入了陌生的步军,还有那个徐凤年当年去北莽要找寻的亲舅舅,也一样给强硬打压下去,那次动荡,是一道分水岭,从此之后,赵长陵就跟原本关系不错的阴才李义山开始形同陌路,北凉军内部的骑步两军,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泾渭分明,只是赵长陵死在西蜀皇城三十里外,称帝一系的老人缺了这位阳才主持大局,北凉才没有演变到步骑双方势同水火的最坏地步。山头难治,自古而然,尤其是那些手里有刀的军头,更是打轻了皮厚不怕骂重了就敢跟你撂挑子,更狠一点的干脆就老子气不过反了你的。有没有徐骁的北凉,是一个天一个地,哪怕徐骁老到了只能躺在病榻上,但只要人屠不闭眼,北凉桌面下的场景,乱虽乱,但摆上台面的造反?没谁愿意也没谁敢。
如果杀几个人就能解决难题,那该多轻松惬意?
徐凤年靠着车壁,闭目凝神,咬紧牙关。体内气机汹涌翻滚,如同锅底添了无数柴火的一锅沸水,以至于溅出了大锅之外。车帘子被犹如实质的丝丝缕缕气机撕扯,破败不堪,拉车的那匹马身上也绽出朵朵血花,嘶鸣躁动不已,徐偃兵干脆停下马车。
足足一个半个时辰过后,徐凤年脸上紫黄双辉缓缓褪去,满身大汗淋漓,脸色颓然,苦笑问道:“徐叔叔,这是第几次了?”
徐偃兵平静道:“第六次。‘回神’用时越来越久,还剩下三次,只会更加凶险,未必能硬扛过去。这种伪境带来的潜在症结,原本可以忽略不计,就算进了指玄也无妨,只是得了柳蒿师的紫雷和袁青山的包子后,就大为福祸相依了。”
徐凤年笑了笑,“希望能拖到第九次回神,那时候陈锡亮无意中在阁楼找到的最后一只锦囊,才能有意义。”
徐偃兵点了点头,叹息道:“这可能是李义山跟赵长陵两人最后一次联手布局。”
徐凤年艰难呼出一口浊气,他的走火入魔也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根源于接连三次伪境,两次借助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