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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也不干,非要把位子让给哥哥伯夷。伯夷连连摆手:“好兄弟,这怎么行,咱们得听老爸的遗嘱啊!”叔齐说:“哥,你别跟我争了,按规矩得你来接班!”伯夷说:“不对,按遗嘱得你接班!”叔齐说:“咱们得按规矩!”伯夷说:“咱们得按遗嘱!”
这兄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高风亮节,最后,伯夷实在争不过弟弟了,怎么办?
——对这种互相推让的场面,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见得不少。一般来说,谁都明白那是假招子,嘴上谦让得都跟圣人似的,心里却恨不得一把把权位抢过来。那伯夷怎么办呢?推让一番,到“实在推辞不掉”的时候再“无可奈何”地接受吗?没有。伯夷一看实在拗不过弟弟,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了。
伯夷这一溜,叔齐该怎么办呢?是面带无奈而内心窃喜吗?不是。叔齐一看,好哇哥哥,你够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悄悄跑了,嘿嘿,就算你跑了,这君位我也不要,我也跑!就这样,叔齐也离开了孤竹国,追他哥哥去了。
叔齐离开了孤竹国,找啊找啊,可算在一家医院门口找到哥哥了。伯夷一见叔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第一句话就是:“兄弟,带存折了没有?”
叔齐就是一愣,心说:“哥哥见了我,怎么二话不说就先问存折啊?”仔细一问,才知道伯夷病重,要住院,可交不起押金,被大夫给赶到街上了。伯夷直抱怨:“以前在孤竹国的时候,咱们好歹也算是太子党,没抢男霸女就算够积德行善了,可如今成了平头百姓才知道生活的艰辛啊!”
叔齐心疼哥哥,忙问:“存折我带着呢,里边有十万块呢,咱哥儿俩后半辈子养老都够了。”
伯夷一脸苦笑:“先别提养老的事儿了,就这点儿钱,离住院押金还差一半呢!”
“啊?!”叔齐大惊。
还好,叔齐脑子活,有办法,到黑市转了一圈,卖了一个肾,凑够了另外十万,这才算把哥哥送进医院。伯夷运气好,没多久就出了院,哥儿俩用最后的一点儿余钱在街头小馆子里吃了顿腰花,算是给叔齐也补补身体。叔齐这才得工夫问:“哥,忙活了这么多天,我都没顾得上打听,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伯夷表情沉重:“听医生说,我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大病,叫什么……对了,好像是个外国词儿,叫‘感冒’。”
叔齐一吐舌头:“以后可要小心身体了,咱们岁数都不小了,现在又是老百姓的身份了,钱也都花完了,再得一次病就只好等死了!”
伯夷说:“等死倒不至于,这社会难道还不让人活了不成!”
叔齐问:“哥,你有什么主意没?”
伯夷一笑:“生这场病可让我想明白了,要想后半辈子能踏踏实实地过下去,咱们就得离开中原,直奔陕北!”
叔齐眼睛一亮:“你是说,咱们去延安?去参加革命?去改天换地让人民得解放?至少让每个平民百姓都能看得起病?”
伯夷把眼一瞪:“你怎么能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是说去陕北,可不是去延安,而是去岐山、周原一带投奔周人,听说周人的现任领导人政策很好,能使老百姓们老有所养。反正,咱们到了那里,就等于进了养老院了,至少后半辈子就不愁会在生了大病的时候被医院扫地出门了。”
于是,在这一番商议之后,伯夷和叔齐这两兄弟就踏上了前往陕西之路。
——孟子在后文里还会再次提到这件事情,为此而大大地赞美周文王,认为正是周文王“善养老者”的政策使伯夷、叔齐这样的人纷纷投奔,赢得了天下人的归心。
走啊走,伯夷和叔齐终于到了周人的地盘了。哥儿俩正满心喜悦地盘算着怎么去混周人的绿卡呢,却突然看见一支大军远远地开了过来。嗯,这是怎么回事?!
军队走近了,伯夷和叔齐看到那正是周人的军队向东开拔,队伍里的一辆车上还立着个死人牌位,真够搞怪的!仔细一看,这牌位却是周文王的。
伯夷和叔齐都是一惊:这是怎么搞的,好容易到了陕西,英明领袖却去世了?!
完了,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都没指望了!
等再一打听,原来这支军队是周文王的儿子去打商纣王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伯夷和叔齐连忙拦住了周武王(这时候他还不叫周武王)的马:“你小子不像话啊,老爸死了还没安葬,就大动干戈杀人放火去,这可大大有违孝道啊!而且,以臣子的身份去打君王,这也不仁啊!你们不能不讲道理啊!”
“讲道理?”周武王左右的武士一听,心说,“只听说秀才跟兵讲道理,没听说兵跟秀才讲道理的。”这些武士二话不说,拿起兵刃就要往老哥儿俩身上招呼。
伯夷、叔齐一看不好,医保和社保还没混着呢,这就遭遇血光之灾了!两人把眼一闭,暗想:“这也好,混不上医保、社保,能混个安乐死也算不错了!”
还好,姜太公正在旁边,连忙制止了武士们的暴行,对大家说:“这两位都是义人,不能杀,拉走就是了。”武士们拉开了伯夷、叔齐,大军继续上路。伯夷无奈地看了看弟弟,说:“来之前你提延安我还生气呢,看来这陕西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革命根据地了啊!”
很快,周人灭商,改朝换代,这可真把伯夷、叔齐气得不轻。这哥儿俩很有气节,说:“周朝的粮食我们不吃!”于是,跑到了现在的山西省永济县的首阳山上隐居起来。
在首阳山上,叔齐问哥哥:“咱们在这山上住,倒是合乎仁义,可肚子问题怎么解决呢?”
伯夷说:“山上不是有这么多野菜么,够咱们吃的了,而且,这可都是无公害、纯天然的食品啊。”
于是,老哥儿俩就窝在首阳山上靠无公害、纯天然的食品过日子,没多久就饿死了。据说,他们死前还作了一篇《山居笔记》:“上山采野菜,山居吃薇草。以暴易暴可不好。古代盛世没有了,我们在乱世没地方跑。倒霉啊倒霉,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登彼岐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如果这篇《山居笔记》并非后人的附会,那么,伯夷和叔齐在两千多年前就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政治学命题:以暴易暴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不去以暴易暴又该怎么做呢?当时他们还不可能知道耶稣的主张:“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伸过去给他打;有人抢你的外衣,你就连内衣也一起给他。”在这个问题上,伯夷和叔齐并没有给我们什么明确的答案,但他们以自己的言行为后人树立了一个高标准的典范,并且影响极其深远。
在此,我们还要捉摸孟子言论中的一个问题:孟子是相当推崇伯夷和叔齐的,但是,他也同样推崇周武王,如果按照“敌人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赞成”的逻辑,那可就不容易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伯夷、叔齐,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对典型,两千多年来总是不断有人拿这两位说事儿。对这两位到底应该怎么评价呢?这经常让历代的知识分子心里怪矛盾的。《孟子》一书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伯夷、叔齐,我倒想拿来唐代柳识的一篇文章作个参照——柳识的《吊夷齐文》是一篇写得很漂亮的骈文,其中议论也很有代表性:
洪河之东兮,首阳穹崇。侧闻孤竹二子,昔也馁在其中。携隐胡为,得仁而死。青苔古木,苍云秋水。魂兮,来何依兮去何止?掇涧溪之毛,荐精诚而已。【开篇抒抒情:伯夷啊,叔齐啊,我来纪念你们来啦,你们两位可真不容易啊!】
初,先生鸿逸中洲,鸾伏西山。顾薇蕨之离离,歌唐虞之不还,谓易暴兮又武,谓墨缞兮胡颜。时一咤兮忘饥,若有诮兮千岩之间。岂不以冠敝在于上,履新处于下?且曰一人之正位,孰知三圣之纯嘏?让周之意,不其然乎?是以知先生所恤者偏矣。【这段是说:两位老前辈啊,你们只顾着维护殷商王朝所谓的正统,责备周武王不应该推翻商朝,你们的看法是不是有些偏颇呢?】
当昔夷羊在牧,殷纲解结。乾道息,坤维绝,鲸吞噬兮鬼妖孽。王奋厥武,天意若曰:覆昏暴,资浚哲。于是三老归而八百会,一戎衣而九有截。况乎旗锡黄鸟,珪命赤乌。俾荷钜桥之施,俾申羑里之辜。故能山立雨集,电扫风驱。及下车也,五刃不砺于武库,九骏伏辕于文途。虽二士不食,而兆人其苏。【这段是说:老天爷一再向殷商王朝发出严厉警告,又一再给周人展示祥瑞。等周武王灭了商,你们老哥儿俩虽然不吃饭了,可天下苍生却可算能喘口气了啊!】
既而溥天周土,率土周人。于嗟先生,将逃奚臻?万姓归仰兮,独郁乎方寸;六合莽荡兮,终跼乎一身;虽忤时而过周,终呕心而恻殷。所以不食其食,求仁得仁。【这段是说:全天下都是周人的了,你们两位老先生就算不合作,想跑可也没处跑了。大家全高兴着呢,可就你们俩没事偷着哭,想开历史的倒车!瞧瞧,这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啊,可也算求仁得仁吧?】
然非一端,事各其志。若皆旁通以阜厥躬,应物以济其力,则焉有贞节之规,君亲之事?灵乎,灵乎,虽非与道而保生,乃勖为臣之不二。【这段是说:但是——这是很关键的一个“但是”——老哥儿俩这种对主子尽忠的精神还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嘛!】
柳识的这篇文章读完,让人有点儿搞不清楚:伯夷和叔齐到底是对还是错啊?如果是柳识自己,遇到和伯夷、叔齐当初类似的情况,他到底是会顺应天命、投降新政权呢,还是忠君不二、宁可付出生命呢——也就是说,是选择那个“但是”前面的,还是“但是”后边的?
柳识在第二段中有一句引文,叫做“冠敝在于上,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