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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经验含有经受、遭受的意思而观察则较多探究的主动性,那么,实验就是在某个明确的目的的指引下进行的。经验是我们不期而然的遭遇赠与我们的,实验却是设计出来的。我们经验,无需理论,而实验的设计却总是由理论指导的,弗拉森甚至说“理论的真正重要性在于它是实验设计的一个要素”。
实验通过改变实验条件来改变实验结果。事件被分解为各种条件,或者说,自然被条件化了。由于条件的明确分离,实验比观察更明确地把经验统一体中的主体成分和客体成分加以区分,从而更有效地清洗掉经验中的主体成分,保证了事实的纯粹性。此外,实验是可重复的,为公共研究提供了新的平台。然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从伽利略的斜面实验和摆实验开始,实验逐步把理论与事实清楚地区分开来。实验结果和经验当然不是截然可分的,但很容易看到近代科学的实验在总体上与经验的区别。实验结果不是以直观方式显示结论,而是在一个人工概念系统中通过一系列推理和运算达到结论。反过来,如果没有一个相当成熟的逻辑…数学框架,科学家就无从设计实验。诚如心理实验大师皮亚杰所言:“没有逻辑…数学的框架,就不可能达到实验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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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科学这个词,可说是empirical science的译名。在empirical这个词的辞典解释中,我们常能见到这样一条:由经验和实验来验证的。相对于完全无须验证的东西,无论是由经验验证还是由实验验证,验证都是验证。然而,在验证范围之内,由经验验证还是由实验验证,却是大不一样的。在亚理士多德的自然哲学中,物体通过接触来传递力,从而引发某种运动,这是可以验之于经验的,牛顿万有引力的瞬时作用则无论如何经验不到,所以需要实验和计算来证明;与牛顿力学对比,亚理士多德的“物理学”远为贴近经验。
顺便说到,所谓验之于经验,无非是回忆一下或想象一下我们平常经验到的相关情况是怎样的。克里克“不客气地说”:“哲学家更喜爱想象中的实验而不是真正的实验”,克里克是在批评哲学家,我未见得赞同他的批评,但我赞同他的观察,只不过,我愿进一步提醒,所谓“想象中的实验”,不如说是一种回忆,这是从柏拉图到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都欣然承认的。
当然,并不宜把亚理士多德的physika和生物学叫作经验科学,它们是哲学的一部分,是整体理论认知的一部分,自然哲学这个传统名称是一个远为适当的用语。我后面会谈到,亚理士多德的“物理学”和牛顿的物理学有本质区别,为了避免误解,我们应始终把亚理士多德的physika翻译成“自然哲学”。一般说来,自然哲学依赖于经验,依赖于经验事实,是我们的自然理解的形式化;而实证科学越来越依赖于通过仪器观察到的事实,依赖于可以通过实验生产出来的事实,是对世界的一种计划,一种计划性的探索。也因此,哲学更加代表“精神的自然倾向”,因为“精神的自然倾向是对实在的直觉和推理而不是实验”。
据科恩说,在后期拉丁语中,experimentum和experientia这两个词既有经验的意思,也有实验的意思。今天法语中的experience和意大利语中的esperienza也是这样。也许在这些语言里,用experientia这样的词来标示近代科学的特点较少引起误解。但只要我们的语言区分经验和实验,把近代科学叫做“经验科学”就是不妥当的。实际上柯瓦雷早已明确指出,我们不仅需要把经验和实验区分开来,甚至应当把它们“对立起来”。
自然现象在其丰富性中被我们经验,哲学家剥除经验中的纯主体成分,确定经验事实,同时在经验中寻找形式线索,确立这些线索的逻辑统一,形成理论。实证科学则相反,它从由理想简化的条件开始,通过改变条件和增加变量得到更复杂的模型。经验世界的丰富性首先是说,我们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现象,在品质上互异。而“牛顿主义甚或整个科学革命的最深层的意义和目标,恰恰就是要粉碎……一个充满〔品〕质和可感的世界,一个沉醉于日常生活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确的、可以被准确度量并且被严格决定了的〔阿基米德式的〕世界。”中世纪的技术发明为新时代大量进行科学实验提供了更好的条件。但这绝不是实验活动忽然增多的主要原因。对我们来说,更值得注意的差别是取向上的差别,在自然哲学中,人们关心的是physis,事物之本性,事物在它的自然状态中才能最好地展现它的本性,在实验的受控条件下,事物的自然状态可能受到扭曲,甚至干脆被消灭掉。
但综上所述,应当认为“经验科学”是一个misnomer,一个错误的名称。现代物理学和我们的经验有什么关系呢,除了通过其成果的应用和我们有一些联系之外,其他的关系我们已经看不到了。它所处理的事情全部在实验室里面完成,威尔逊云室里的电子云什么样子的,β星团里的射电源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经验不到。罗森堡说,微观粒子等等都是“我们这类受造物无法直接经验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似乎是必要的,它们却是“不可知”的。
如果经验科学的确是个misnomer,那么我们该怎样命名科学革命所定义的科学呢?
从上面所说的,实验科学似乎是个选择。皮亚杰以及其他许多论者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指出,科学结论有好多也是无法实验的,例如天文学、地质学的很多结论。不过我们前面已经提示,科学逻辑可以把不能通过实验验证的事情转换为可以通过实验验证的东西,实际上,天文学家并不整晚在天文台观察天象,地质学家并不成天在野外考察,天文学、地质学这些学科的成果,像其他学科的成果一样,绝大多数是从实验室里产生出来的,而且越来越是这样。所以说,实验和逻辑是分不开的,科学逻辑是科学研究里的辅助线,把看似不能实验的东西转化为可以反复实验的东西。
然而,关于实验在近代科学中的地位,还有更深一层的争议。我个人更同情的理解是:近代科学的发展来自对世界的一种整体的数理筹划,注重实验更多地是这一筹划的结果而不是其原因。所以,我不赞成用实验科学来概括近代科学。
自然科学这个名称怎么样呢?尽管自然这个词的意义如今在很大程度上与从前作为本性和自然而然的自然差不多正相反了,尽管按照自然的原义,如今的科学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进行工作,但是,毕竟自然这个词现在早已有了通用的非人的含义,在这种新的意义上,自然科学这个用语是成立的。自然科学尽管也是个misnomer,但人们不大会把这里的“自然”混同于我们平常所说的自然而然,不像“经验科学”那样导致很多混乱。只不过,这个用语是就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区别而言的,而不是用来总括近代科学的。而现在所谓的社会科学,恰恰是由于它有某种和自然科学本质上相通的地方才成其为科学的。
相比之下,我觉得实证科学这个用语比较恰当,本书主要采用这个用语。实证这个词来自佛学,意指体证,意思和经验这个词的古义接近,而和现在所说的实证的意思差不多是相反的。不过,这个词也早就被用来翻译positive了,佛学里用到实证的,我们现在似乎都可以用体证代替,从而把实证这个词留出来作为positive的译名。当然,要论证近代科学的实证本性,还需要对理论和假说、感受和接受这些概念作进一步的梳理。
概念与语词
章五
科学概念
概念与语词
要讨论日常概念和科学概念的异同,必须对概念这个词略加梳理。如很多大哲学家所坦承,概念这个概念很难把定。
最让人头痛的是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概念和语词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就我们平常的使用来看,有些词我们从来不称为概念,例如秀兰这样典型的名称,例如哇这样的感叹词,就此说来,语词和概念是两回事;另一些词,我们很自然地称之为概念,例如民主、善良、植物,在这些情况中,语词和概念似乎并无分别,我们既说“民主这个词”何如何如,也说“民主这个概念何如何如”。
要澄清概念和语词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我们不妨从专名和概念语词的区别说起。丘吉尔是个专名,首相是个概念语词。两者的第一个明显区别是:名称没有意义,概念有意义。我问你首相的意思是什么,你可以讲一通,我问你丘吉尔的意思是什么,你会回答,丘吉尔是个名字,它没什么意思。你可以给我讲一通丘吉尔这个人何如何如,但你不是在讲丘吉尔这个名字。
哲学家还从另一个角度来谈论名称和概念语词的区别:关于丘吉尔的知识是事实知识,而关于首相的知识是语义知识,邱吉尔嘴里总叼着雪茄,这是事实知识,首相是议会多数党领袖,这是语义知识。这个区分是有道理的,不过,我们还可以追问:首相是议会多数党领袖不也是一个事实吗?知道这一点不也是一个事实知识吗?
的确,无论关于丘吉尔还是关于首相,我们所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叫作事实。我们知道有关丘吉尔的很多事实,例如他长得胖胖的,嘴里总叼着雪茄,他是二战时的英国首相,二战后提出了“铁幕”这个说法。我们也知道有关首相的种种事实,例如〔英国〕首相是议会多数党领袖,首相是个很大的官儿,首相主要负责行政事务,经常在重要的国际会议上代表本国政府发言,等等。但是这两类事实,关于丘吉尔的事实和关于首相的事实,有一个重大的区别。有关丘吉尔的事实是一些分散的事实,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