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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阮苏白哧笑了一声,挑起眉梢说,“那对母子命大,都没有死。”
女子竟跟着舒了口气,低声道:“再然后呢?”
“然后那个孩子被天秀班的班主发现带回了戏班……”阮苏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成了太和的名角儿。”
高珺沂目瞪口呆:“那个孩子真是你?”
阮苏白笑了笑,不置可否,淡淡道:“最后那个孩子长大了,竟在一群叫花子中发现了失散的母亲,然后将她带回了戏班,为了掩人耳目,便让她在戏班中做些杂活。”
“你是浣眉双的儿子?那么你竟是先帝……先帝……”
阮苏白的脸色依然很苍白,但是气色显得殊好,他笑了笑说:“我原本姓段,但是我不能姓段……于是随母姓浣……”他眨眨眼,柔声道,“班主发现我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姓阮。”他突然向侧踏了一步,神色甚是舒雅地说,“所以天下人都以为当年的那对母子早已死了,就连华府的人也一概不知,之前只有我和眉娘知道这个秘密,现如今多了你一个。”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奇怪地笑意,正色道,“而除却我和眉娘身份这个秘密,其他的事情可是关乎先皇秘史,更是关乎整个华府,原本玄隐知道一切,所以多年之后,浣夫人担心事情败露,于是竟派自己的儿子去杀了玄隐……那么……”他蓦地微微倾身,凑到女子耳边,轻声说,“现在你也知道了,而我……已经写了匿名密函给浣夫人,说高姑娘已经弄清了整件事情……”
阮苏白呵气如兰,高珺沂脊背发凉,猛地后退了一步,一脸防备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阮苏白缓缓地站直,漫不经心地道,“就是姑娘知道了当年秘史,华府的人必然会来杀人灭口,所以苏白劝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
高珺沂浑身颤抖,再一次拔出长剑,剑光流扫,直指阮苏白心口,只听她声音沙哑地道:“我现在就抓了你到圣上面前。”
阮苏白神色不变,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没有证据。”
高珺沂微微一怔,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那个荷包:“眉娘会叫你小九就是证据。”
阮苏白看了那荷包一眼,笑了起来,高珺沂皱眉:“你笑什么?”
阮苏白道:“你知这荷包上那个没绣完的字是什么吗?”
高珺沂冷冷地问:“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字?浣?”阮苏白扬眉而笑,女子微微一怔,阮苏白继续笑道,“荷包是绣给心爱之人的,自然一面绣自己的名字,另一面绣爱人的。”
高珺沂心念电转,彻底怔住:“你是说……淳……”
“先帝的名字中正是有一个淳字。”阮苏白道,“现在你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关乎先皇秘史,关乎华家声誉,我之前跟你说不要查,现在都知道了,你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高珺沂冷哼一声:“不要装好人了,你故意设计让我遇到浣眉双,然后知道我会找过来,就故意在此处等我,而在此之前,你早已将密函送至华府,好让华府早做准备来暗杀我。”女子剑往前探,“嗒”一声点到阮苏白心口,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阮苏白,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你玩弄于股掌。我定要将你带到圣上面前,将此事昭告天下!”
阮苏白闻言呆了一阵,恍惚了片刻,突然“哈哈”一笑,缓缓转过身,无视着女子手中的长剑,幽幽地道:“苏白和姑娘打赌,你若将此事告知圣上,圣上要做的不是昭告天下,而是——杀你。”高珺沂愣住,阮苏白猛然回过头来,静静地盯着女子双目,十分认真地说,“赶紧离开太和城,以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带着我出这个城门。”
阮苏白语气恳切,面上毫无笑意,他冰冷地样子竟另高珺沂呆了一呆,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阮苏白冷冷地看着她:“还不走?”
阮苏白的目光一向温柔,从来没有这样冰冷这样认真,女子不禁心中一颤,脚步却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阮苏白宛如冰霜一般的目光罩着她,她只想赶紧逃离,她竟害怕他那样的眼神,那抹绝然与冷漠。
女子退了几步,终于默然转身而去。
小巷之中,阮苏白直看到女子的背影消失,突然身子一软,背倚着树干,支撑不住,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一颗眼泪顺颊滑落,他嘴角扬了扬,竟是凄凉地笑了起来。
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拉着他的手说,我带你亡命天涯吗?
他竟然期待她还会那样做,竟然以为她还是原来的她,即使她恨过,却依旧是原来的她。
他竟是那样傻,那样可笑。
他差点淹死在湖里,她救了他;他差点被季修所杀,还是她救了他……她努力查清真相,他以为她是为了不让他死在季修手下……所以他以为,她还是会向着他,他一直都以为,纵使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恨,她还是希望他好……纵使真相残忍荒唐,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在原地等他……
他怎么会这样傻。
阮苏白愣愣地发着呆,那颗泪只有一滴,一滴之后,他唇边仍是笑意盎然。
姑娘……
倘若你不愿意在原地等我,那么便远远的离开吧,离开一切是非,权当做了一场美丽的噩梦……从此以后,远远的离开太和城,离开我……
好好的活下去。
而我只是个无情之人,所以你也不必记得我。
像我一样记得的太多、太清楚,只是让自己痛苦罢了。
第二十四章 深怜痛惜还依旧
这一天重演了《贵妃醉酒》,距离高珺沂离开太和城,已经整整七天了。
换句话说,季修的十日之约,正是今日。
彩鸢提着几盒才买的糕点路过戏台,阮苏白正在台上,她于是驻足停留了一会。
她不是没有问过为何高姑娘突然离开了太和城,她也不是没有问过这个十日之约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阮苏白一个字也没有说。
台上戏子舞步飘摇,彩袖迎风,顾盼生情,台下彩鸢却在凄凉地笑。
为何他明明知道季修要杀他,他却不逃;为何高姑娘明明知道他逃不过,又为何不帮他?难道大家都想阮郎死吗?
她该怎么办,该做点什么?
“阮郎……”
阮苏白刚刚下戏,彩鸢喊住了他,将手里的盒子向前递了递:“唐儿一直说你最爱吃玫瑰茯苓糕,我给你买了几盒。”
阮苏白回头笑了笑,复又转过身往后台走,彩鸢在后面跟着他。阮苏白走到后台,坐到镜前,将头上的珠花一朵一朵地摘下来,过了片刻,幽幽地道:“其实我一点也不爱吃玫瑰茯苓糕。”
彩鸢吃了一惊:“可是唐儿几乎天天给你买,你不是……”
阮苏白叹气,“她头一回儿买给我的时候,我怕说我不爱吃她会难过,所以就说我最爱吃。”他柔声道,“没想到她就总是给我买,我怕伤她心,便一直没说。”
彩鸢瞪大眼睛看了阮苏白好一会,也是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果然还是骗了她,一直骗到她死。”
“那又如何?”阮苏白手上拿着一朵牡丹珠花,微微侧头,吊起眉梢笑道,“反正她也不会知道了。”
“你……”听到这话,彩鸢也是微微愠怒,唐儿都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能说这种话,“我们都知道阮郎对我们的好都不是真的,都是哄我们的……但是……”她沙哑地说,“但是唐儿毕竟……毕竟……”她说不下去,阮苏白将头转回去,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彩鸢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提起那些糕点,“既然你不爱吃,那我还是带回去了……”她说着转身要走。“唐儿是个好姑娘……”阮苏白突然开口,彩鸢呆了一呆,停住了脚步,但听他柔声说,“起初她对我好,我只是不忍心伤害她,但是没想到,会就这样一直骗下去……”他低声道,“我知道我伤了很多人的心……呵呵……”他忽然笑了笑,喃喃自语,“大概慧隐说得对,我和他很像……即使一直恨他怨他,即使一直逃避过去……还是和他很像……”
“阮郎……”彩鸢一头雾水,“什么……和他很像……”
阮苏白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凝视着彩鸢双目,平静地道:“彩鸢,你可知天秀班的那个疯女人?”
彩鸢点点头,阮苏白看着她,目光流转,几乎是恳求地说:“穆府可能收留她?”
“什么?”彩鸢诧异非常,“什么意思?又是为何?”
阮苏白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女子跟前,凝然看着她,不说话,彩鸢被他看得不知所措起来,但见阮苏白神色平静又带着三分恳求,心中不知怎么微微疼痛,脱口道:“可以。”
阮苏白退开一步,垂下眼帘,柔声道:“谢谢穆姑娘。”
彩鸢呆在那里,阮苏白头一回这样称呼她,他这一声“姑娘”唤得柔情万丈,却又显得那样疏远,她忽而觉得此时的阮郎和过去并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说,“我走了。”她慢慢地往外走。
“为何不再问我原因?”阮苏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彩鸢脚步顿了顿,继而又往外走去,“你如此郑重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她无声地笑了笑,“谁叫我爱你而你不爱我呢。”
闻言阮苏白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然而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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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阮苏白换了衣裳,踱到街头去吃了午饭,想着今晚似乎要唱一出新戏,于是走到明月河边,打算去练练曲儿。
这个时候,踏月桥边总是很清静,外加风光悠然,他甚是喜欢此处。
天气清朗,微风徐然,梅香如醉。冬日的午后,阳光不耀眼也不刺目,带着淡淡的暖意。明月河层波潋滟,远山横堆,景色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