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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伊人身上,没有人注意这一头,尉迟恭明知要掉下楼的是谁,却没有回头相救,他不 慌不忙下了阶梯,一直到出了春回楼,舜华还是没将那句“快去救伊人”的话说出口。
那天晚上,崔舜华生了一场大病。
名门富户间的下人多少相识,消息传达的功夫比主子间流通更快。白起知道这事时,是正在拜访柳家时 听见的。
他听见院里的下人闲聊,提及崔舜华生了一场大病。病不算重,是心头长久的积郁以致风寒入侵,难以 抵抗。
他的舜华还没因心郁而致身伤过,这正是两人的不同点,舜华没什么心眼,但崔舜华则不然……重点也 不在崔舜华的病体,而是尉迟恭居然连夜留在崔府里,这两人之间分明已过暧昧之线,说是已有肌肤之 亲怕也不为过了。
下一刻是不是这对男女就要合亲了?尉迟家与崔家一合亲,那白、戚两府,真真是永远要屈居人后了。
白起略感烦躁,仔细想想,每每他烦躁的原因都在想起那崔舜华。
“白公子。”
他转身,适时将目光调整为惊讶,朝柳家千金一揖笑道:“柳小姐,今日气色真好。”
柳叶月轻轻一福回礼,柔声道:“白公子平时事务繁忙,今日特地陪叶月入庙祈福,叶月心里实在有愧 。”
“哪的话。”他笑。等着柳家婢女拿着上香必备的东西出门后,他才随着柳家千金一块出去。“多多亲 近庙宇是好事啊,正巧,我也去祈个福。”
柳叶月看他一眼,问道:“是替舜华妹妹祈福么?”
白起连眼也不眨,笑答:“不算是。但既然柳小姐提起,还请柳小姐顺道为舍妹祈福。”
她浅浅一笑,道:“这是当然。同样是舜华,叶月瞧,另一个崔舜华没有舜华妹妹的好运道,有白公子 如此好兄长。”
白起笑应一声,状似漫不经心道:“小姐与崔当家相识么?”
“不,那天万兽节是第一次见面。”
白起想起万兽节那兔子装扮、崔舜华吃火锅的方式,那心头烦躁再起。舜华就在家里,但偶尔回忆近日 崔舜华的举动,他心头总是突兀一跳。
万兽节那日回去,他甚至腾个晚空,找舜华一块吃个火锅,舜华拿筷子沾唇再搅到火锅里的习惯简直一 模一样。
要出柳门之际,他看见一人匆匆而过,明显在回避谁,回避他吗?他眯眼看个真切,她顺着他目光,道 :“他是大魏名医,哥哥对习医有兴趣,咱们请他过府教导,只是他喜欢小酌几杯,可能他又醉倒在哪 儿,现在才回来。”
大魏医术甚好,但大魏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就算有人自称名医,他也不愿让一个他不熟悉的陌生人 去看舜华,他宁愿信他找来的北瑭老大夫。
他笑道:“喝醉的人多半容易闹事,以后小姐还是避避那人吧。”
这话是明摆着关心。她小脸微微羞怯,轻应一声,偷偷自睫下觑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白起有一半的南 临血统,眉目流转时总带着几分含蓄雅致,虽然少了几分北瑭人形于外的神采飞扬,但,这样俊俏的男 子与他背后的成就,确实是女子心里倾慕的首选,她也不例外。
她在白起有意结识背景相当的千金时,托人找个机会与他巧遇几次,果然让白起注意起她。她明知两家 婚姻将会以互通利益为主,可她想,白起对她也有几分好感才是。
北瑭男女没有西玄开放,但还不致有礼到连牵个手都等到婚后,她有时也看见婢女躲在角落里与仆人私 混,但他的举止一直客气,没有亲密动作。
她想,也许是白起血统里南临重礼节的部份在作崇,虽然他没有逾矩过,可是他处处替她设想,这不正 是他重视她的表现吗?
他道:“起轿吧。”他转到另一顶轿子,准备进去时,微抬看向天际。
今日,风和日丽好晴天。
今天舜华一觉醒来,就觉得阳光洒在她的面上,好不暖和。她瞟着窗外风和日丽的好晴在,想着自己内 心还在乌云密布,梦到崔舜华与柳家千金毒害她,而白起就在一旁看好戏。
崔舜华想毒死她,背后是北瑭皇室驱使,她可以理解,要是白起放任柳叶月毒害她,也是有迹可寻,毕 竟絮氏对白起的未来只有坏处,她唯一不解的,为什么柳叶月要害死她?
毒药流到柳叶月手里,由她交给大魏名医,连大魏名医都是崔舜华暗地送给她的,可以说,崔氏舜华怎 会在明年春死去?
一想起她不是顺应天命而死,而是被人活活害死,她心里就是万分不甘心。如果她魂魄没有误打误撞进 入崔舜华身上,只怕她就这么不清不木屑地含冤入地府,至死也只以为自己倒霉大病致死。
亲亲爹爹以前背着她感慨地说,絮氏受去他的徐直牵连,被人误以为是四国四姓一家亲,终有一天,一 定会消失在这世上,只怕絮氏是四姓中第一个消失的。
她偷听到了。
她明白亲亲爹爹是指她指她活不久,但,她自动自发把他的话当成召集絮氏只剩女儿身的的舜华,自是 无法再延续絮氏。
她很积极地想活下去啊。她想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为什么要害死无辜的她。
舜华挣扎地坐起来,体温尚有些烧着,她好几天没沐浴过,散乱的长发有些油湿,全身也汗油油的,以 前她病了照样爬入澡桶,因为笃信会活下去,所以她精神奕奕,rou体的不适打不倒她,但如今她心里苦 涩消极,连动也不想动,还谈什么沐浴?
她眼儿虚弱地抬起,微地愣一下,一名年轻男子支着腮,半垂着眼在椅上养神。他脱下外袍,只着长衫 ,阴影掩去他大半面容,但她知道是谁的。
她低目看着自己我身上的男人外袍,跟双手牢牢握着不放的扇子,想起前几天回崔府时,他去差人找大 夫,她吓得不肯让大夫再来害死她。
“那就找长年替尉迟家看病的老大夫吧,都是尉迟家名下养的。”他慢慢地说着,就怕她听不懂。
她点头,就等于信赖他。她迟疑片刻,终是点了头。大夫在看时,他还紧紧拉着他不放。她隐约记得, 那很老的大夫想一并替她的刀伤上药,但被他拒绝,只叫老大夫亲自送外伤药来,他再帮她上药,连脚 心的伤都是他上的。
棉被下的脚趾动了动,那日他十指碰她脚心的触感犹存,舜华捂着脸好想,她甚至想起她好像有要 求他别离开,至少在她清醒前别离开,别想连壁进来,别让任何想害她的人接近她。
她怕她在昏睡时又被害死,她怕死,很怕很怕……这么软弱,实在丢脸至极,可是他还是留下了。
她心里微微平静下来,又往他看去一眼,她记得,当她是絮氏舜华时,偶尔也是会生大病的,那时亲亲 爹爹走了,白起正忙着将絮氏转成白时,偶尔也是会生大病的,那时亲亲爹爹走了,白起正忙着将絮氏 转成白家,她大病时他没有赶回来,但在她烧退掉的那天早上,她模糊意识里留着白起满面疲倦睡倒在 床头上的记忆。
她掀开被子,伸展双足,精神好多了。她套着白袜的脚丫踩在地上时,已经不那麽刺痛了,她嗅嗅袖间 ,幸亏房里有薰香,不然她早闻到自己臭汗。
她走到铜镜前,看见镜中的崔舜华。她很少揽镜自照,因为镜里的不是自己。她不想看。现在,她右眼 下被上了药,五彩缤纷难看得要命,镜里那双善良的眼神,明明是絮氏舜华的,怎会是崔舜华?
如果是崔舜华本人,哪可能呈现这样的眼神?她又用力抖抖眉,抽眉扭嘴,这种表情是絮氏舜华独有的 ,崔舜华是无法出现这种神采的。
她摸摸镜里的脸,往好处想,她不会再像第一次用力砸了它,她偶有错觉,镜里呈现那样熟悉表情的美 丽面皮,其实真的是自己的。
她下意识移动脚步,蹲在尉迟恭面前,呆呆看着他闭目养神的睡容。
她想起来了,那时白起的确在她烧退那天回来了。她醒来时看见长她几岁的婢女端着药碗进来,当时白 起倚在她身边的床头睡着,那婢女不知为何竟悄悄上前偷亲白起的嘴。
後来她见那婢女匆匆跑离,连药都忘了留下,令她怀疑在当下她彻底被遗忘了,白起过了事会儿才神色 冷淡地张开眼睛,正巧对上她的眼,四目相望半天,也许白起看穿她的疑惑,笑着跟她说:“舜华还是 个孩子呢,你婢女年纪大了些,心思跑偏了,没能细心照顾你,明儿个我替你换一个吧。”
後来,七儿来了,原先的婢女不见了。那时她很疑惑,明明白起面容憔悴,那婢女怎麽会想亲白起呢? 至少,也要白起平日那样俊模样再亲还比较值得。
现在,她好像多少能了解了,她凝视着尉迟恭的睡容,他下颚还有暗色胡须未清,不若平日俊朗,可是 ,可是……
她心尖颤颤,微地倾前,想碰触他迷人的嘴巴。太过靠近,他的鼻息浅浅降临在她面上,她心绪略略走 乱。
蓦地,他张开眼。
她秀目微大,自觉心跳刹那止住。接着,可能是她这阵子经历的风浪太多,她居然能镇定装无辜地把脸 往後仰。
她张吲想说“我是看你睡得熟不熟”来掩饰一下自己突生的意乱情迷,但,她还没说出口呢,尉迟恭飞 快地往前颂,在她唇间碰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回椅上。
舜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唇瓣发烫,直觉想舔一舔,但又怕自己做错,她是第一次有这种……这种……她努力回想白起的反应 。
她记得当时白起被亲时嘴巴紧紧抿着,跟她说完话借她的水盆擦脸后才喝水。她跟白起的情况完全不同 ,她一点也不想去擦脸擦嘴的……
现在他……在看谁呢?
“我眼里看见的,是絮氏舜华。”她不疾不徐地答道,伸手抚上她额头,温声问道:“舜华,你还有哪 儿不舒服?”
“……还有点脚软,但好很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