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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历名进屋,瞅了瞅溶月略有些担心的神色,眉下微皱。
“啊,溶月啊,你捎封信给成刚,请他给菁儿做柄木剑。这孩子镇日吵着要玩呢!”她笑眼盈盈,似是全副心神都摆在了菁儿身上,让溶月心头略宽,以为自己多疑了。
溶月“哎”了声,便去书房写信。厅里夜风微过,仍带些儿冷凉。垂绮朝神色有些黯淡的历名看了几眼,将案前的那卷画轴往前一推。“历名,将这副画送至踞虎街秘书监孟物华孟大人的府上,就说……就说请孟大人代为保管此画半年,半年后即当取回。”
嗯?代为保管半年?这是……历名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何以少夫人的语气这般狂狷?
垂绮见他愣了,只淡淡一笑,“你只管这么说便是。”她拈起茶盏呷了口茶,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道,“啊,对了,溶月与成刚的婚事也不宜再拖。历名,你着着心,给挑个好日子,布置布置。银子么……我会想办法。”语毕,一双剪水双瞳便紧紧地瞅住了历名的神色。
果见历名神情一涩,那一抹郁悒便深埋眉间,隐隐还带过一片自责。“是。”
骆垂绮叹在心底,便是真正地放了心。“嗯,麻烦你了!”看着历名落落寡欢的背影,她抬脸望向屋外中庭的月色,眸色愈深愈沉,暗暗拢住的是放心。溶月这一生,便是再无差池了……有成刚的坚定不移,也有历名的自责暗慕。
想来,历名对溶月亦是有心,对于溶月的被掳,他亦是深深苛责自己,只可惜……垂绮闭目浅浅一叹,她只认溶月一个亲人,只为溶月一个人打算!历名的自责,对于溶月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孟物华展开这一卷画轴时,几乎整个人都傻愣住了。“呃……孙夫人,居然,居然叫我它半年?为什么?”他几乎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卷画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鲲鹏万里云》啊!居然会送到他手上?这是真的么?怎么可能!
历名并不多说什么,只行了一礼,“孟大人,我家少夫人没说其他的话,就只劳烦孟大人代为保管半年,还请大人不吝相助。”
“啊……啊,好说!好说!”孟物华喜出望外,那回望住历名的神色简直就是失态的受宠若惊,“啊,呵呵,小哥,请偏厅稍坐!来人!看茶!小哥,请回禀少夫人,下官……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孟物华一时想不出什么话,也摸不准骆垂绮的意思,只能往这面上想,定是有什么差遣吧!
“大人您太客气了!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夜已深,小人打扰大人安歇了!”历名一拱手,便是辞意。
孟物华全副心神都在那画上了,见历名急着走,正中心意,连道“招呼不周,不送”之类的话。待送走了历名,孟物华立时就扑到了这幅他几近仰慕半生的画作上。
他满怀崇敬又小心翼翼地展开,细细周览,足足看了有半个月时辰,边看边赞。许久,当那一腔激动终于平复下去之后,他蓦然惊觉过来。
那孙夫人送他此画何意?啊,不,可不是送,只是代为保管……半年!孟物华敛起了眉,越深思,越觉得此举背后的不简单。
她有画,为何不直接送给端王?给他是什么意思?
眉微微一跳,孟物华骤惊,难道,她已猜到今日那幅伪作是自己所作?如果这么说……孟物华闭目叹笑,天都才女,果然非凡!到底是杜迁的关门弟子呵!想当初,他亦是在杜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无法得入的师门啊!
孙府里,回影苑里那座落影阁,仍只是斜阳长长,冷清而寂寞的。六房的妻子宣氏盈璧一直与骆垂绮交好,那段怀孕到临产的日子,她也多有探视。
整个回影苑,现下会出入的也就只她一个了。骆垂绮极为心寒,然心中仍是牢牢记着对她好的人。
这一日已是三月初八,春阳暖暖,菁儿已能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小跑,溶月在边上看着,陪着他玩儿。
宣盈璧与骆垂绮于廊下绣花,绣了一会儿,微觉眼酸,便抬头笑着望望孙菁,“垂绮啊,环儿已有好些人家来提亲了!就等这几日决定呢!”
“哦,喜事啊!”垂绮应得随意,浅淡的笑意在春日里饶是清冷,亦望之嫣然,只是形神仍有些清瘦。她绣了几针,忽似想起什么似的,“是对哪家有些意思?”
宣盈璧望着笑得开心的菁儿,眼中是一派温和的欣羡,怔了会儿,才答:“三嫂是中意刑部的司田主郎中元驿,可环儿似乎看中了秘书监的孟物华哦!”她想着孙永环羞怯的神情,不禁呵呵一笑,“想环儿也真是长大了,心中都能存人了!唉,只是三嫂似乎偏于那元驿,听说还打算举荐他担任监察御使呢!”
骆垂绮黛眉轻挑,笑意都不曾变过,“咦?那秘书监一职不是高过司田郎中几品几级吗?”孟物华,他最好还是不要与孙府有任何牵连才是……
“哎!只可惜秘书监官虽不小,却只是个编修文书的,仕途上只怕难有佳绩!三嫂子担心的只怕还是这个!”说起这话,宣盈璧的语中便忍不住透出些不满来。她看了骆垂绮一眼,心中更是对太过势利的三房有些冷淡。好好一个温柔婉约又贤惠的媳妇,唉……
骆垂绮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一笑,不语,仍低头刺绣,绣过几针,才淡淡开口道:“环儿要出阁了,这便是成人。她的背后是孙家,这等家世在那默默无闻的秘书监眼中,只怕也有些重吧!若是个贪图功名之辈,对环儿必不真心!若是个酸腐的书生,只怕环儿也多受委屈。唉,良人么,总还得门当户对,品性相当,才不至受委屈……”她轻轻一叹,仍低头刺绣。
宣盈璧听了此话,心想着骆垂绮的际遇,也是一阵感慨,一双水眸瞅着身形单薄的骆垂绮,心头便漫过一层酸意!唉,这么一个府中,她们都受着委屈,所为只是一个“孙”字!她忍受丈夫另娶,公婆冷待;而自己,深锁空闺,忍受着丈夫戍守边关的冷清寂寞。都只为一个“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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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航坐在书房里整理着一叠叠爷爷生前的折子及书信,翻着看着,他也渐渐摸出些门路。爷爷的行事,爷爷的人脉,爷爷的担忧,以及,爷爷的野心,所有,都慢慢呈现到他脑海里。
他微抬脸,盯着眼前的这方“孩儿面”。匀细剔透的质料盛着漆黑溢香的浓墨,与那双因沉思而显得深不可测的眸子相映,只一片深黑。想了会儿,他猛挑了挑眉,因病而深陷的眼竟射出两道晶锐的亮来,“来了,把历名叫过来!”
片刻后,历名入内,“航少爷!”
“嗯。娘最后终于顺了环儿的意,定了孟物华?”孙永航一眼望过去便仔细地看到了历名肩头那朵已凋的桃瓣,心头一时浮过些非常柔软的暖意,让他神情也跟着一柔,随即又敛住。
“是。”历名略一抬头,却忽然有些怔住。眼前的航少爷还是航少爷,可是,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历名不自觉地有些皱眉。
“她……对这事儿说过什么话没有?”孙永航在初启口时有太多的隐忍,然而一顿之后,便又复平静。
“少夫人什么也没说。”是了!历名眉宇锁得有些紧,就是航少爷的这种神情,隐忍!把所有的心绪都藏到了最底处,让他连一丝丝都感觉不到了,摸不着心绪的好坏,更不摸不着意图。
孙永航闻言,手敲着书桌沉吟了会儿,忽然抬头望住历名,“历名,去安排几个人,去秘书监放火……就抽孟物华当值的几夜。”
“呃?”历名吃了一惊。
“明白了吗?”孙永航微微一笑,眼眸便有些细,像夹住了一切外泄的情绪。
“呃,明白了。”这笑让历名忽然起了些心惊胆战的感觉,航少爷在恨谁?在报复谁?为什么明明针对的是那个孟物华,却让他觉得航少爷的眼闪过的是极深的怨悒,就如同当初航少爷应下娶相氏千金的时候一样?可是,明明他又在笑啊!
落影阁中,骆垂绮正浅笑着替小菁儿净手,而小菁儿却早已等不及地不甚清楚地嚷着,“娘,月姨,桃!桃!菁儿要桃!”
正巧溶月端着新做的桃米饼进屋,听见小菁儿嫩脆的嗓音,抿嘴一笑,“菁儿!是桃米饼!来!说一次,桃米饼!”她拈起一块,诱惑地悬在小菁儿眼前。
菁儿立刻就扑腾着还立不甚稳的小身子过去,也顾不得还湿着手,就要抢。眼看要跌倒,骆垂绮伸手拦住,那小小软软的身子便倒在温软的怀里。
“菁儿!先把手擦干!”垂绮浅笑仍挂着,声音也柔柔的,但原本仍想再抢的小菁儿马上就乖软下来,微偏着小脑袋点点头。“哦……”他应了下,看着娘亲将自己的小手擦干一只,他又不甘心地补上了一句,“菁儿要两块!”
骆垂绮依旧浅笑,只是轻轻捏住儿子小小软软的手,“那晚上睡前的药呢?”小菁儿这几日有些咳,历名早早请来了大夫瞧过,原不甚要紧,只开了副散剂,只因小菁儿怕苦不肯吃,又兼之贪玩,总有受凉,便就拖了几日。
小菁儿听到还要喝药,一张灵动激昂的小脸立刻垮下,皱着眉的结果是整一副五官都缩在了一起,“娘~~”他滑出娘的手,转而撒娇地搂住娘亲的脖子,一双墨珠也似的小眼瞅准了溶月。
“呵呵!”溶月一时撑不住笑了。
骆垂绮顺着儿子的撒娇将他轻抱起来,入手的分量微重,让她忍不住添上几分欢欣,但没让儿子看见就稳稳敛住。“菁儿,想做一件事,就得为这件事的成功付出点什么。你记住娘的这句话。”
小菁儿根本听不懂,却仍歪着脑袋,黑晶晶的眼珠子笔直地瞅着自己的娘亲,“菁儿不,药!”
“菁儿想吃桃米饼吗?”
“嗯!”立刻点头。
“那就得喝药。”
“不要!娘~~不要!”马上摇头。
“那就不吃桃米饼。”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