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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晏一呆,心中隐隐猜到孙永航的主意,只觉得脚底心直涌寒意,渗得心窝里冰凉冰凉的。他怔了半晌,才闭上眼一咬牙,决断道:“好!下官一切听凭大人吩咐!”横竖两个都得罪不起,前一个,吃力不讨好;后一个,好歹也许了他个未来。就……豁出去了!
“好!”孙永航一拍案几,立时起身,“随我走一趟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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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三,孙永航接到了丧报,而文氏灭门一案的审理结果也震惊了整个天都。长安侯本以为各处已打点妥当,却不料忽然冒出一个孙永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面对女皇的质询时,长安侯及钰华夫人显得嗫嚅又尴尬,根本无法辩驳。
女皇细细瞅了二人几眼,才哼笑出声,“既然你们没话讲,那朕就让孙永航查到底吧。”她一手支颐,眉宇轻敛,似是自言自语地又补了一句,“朕倒要瞧瞧,孙永航能查到什么份上……拟旨,令监察御使孙永航夺情继任,不得离职,彻查文氏一案,不管事涉何人,事关何部,查。”
“是,皇上。”随驾的中书舍人王镇立刻题笔拟了,不过片刻便呈上御览。
女皇一眼瞥过,才又看向一直战战兢兢的长安侯与钰华夫人,眼见着二人急得满头大汗,心中也微微有些软,毕竟仍是堂妹,只不过平日嚣张霸道了些,终究也没大错。叹了口气,女皇挥了挥手道:“朕瞧着湘州株阳还不错……你们早点收拾,能带走的,就都带过去吧!”
“皇上!”钰华夫人一听此话,心都凉了,想着天都的繁华,再想想那株阳的穷僻,心头又是悔又是酸又是怨。
“唉,退下吧!”女皇有些不耐,微微敛了眉。
二人一见如此情形,知晓再说不上什么话了,只得拜别而去,“皇上,皇上保重!钰华向皇上辞行……”
女皇看着二人相扶着啜泣离去,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而深沉。玉不琢,不成器哪!这近两年的冷待,孙永航倒是锐利了许多!
孙老夫人过世,他居然能想到这个料敌在先的主意!看来孙家也算后继有人了!想到这则,就不免跟着忆起信王的那些折本。心头说不出来的一抹疲倦困住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她一手托额,皱着眉合上眼。
才不过几年,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争着那个权位了呢?先是翊靖,再是文澜,现在连哥哥居然也……还连着她堂妹,合起来唬弄她!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哪!
孙永航,孙永航!这双的眼睛太利了……
可他,究竟可不可信呢?相渊是其岳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孙永航,你可舍得下这份功名呢?她还得再看!
孙永航趁着女皇夺情的圣旨还未抵乌州,便快马赶回了天都。是冒着擅离职守的罪责,甚至是冒着女皇一怒之下永不起复的风险,但那匹快马始终未曾迟疑。
而此时的孙府里正四处设挽,门鼓哀乐时闻,吊唁者颇多。丧仪本由孝子即大房一门主礼,然而此刻的孙骥却非常让众人惊异地将三房的幼子孙菁也列入重孝之中。此举自然惹来各房不满,然碍于孙骥的族长身份及三房权势,也只得忍了。
孙骥之妻戚荃是个万事不管的人,别人说什么也就是什么,而儿媳安缨虽好事,但眼见着这么大个场子,到底心寒。于是,这桩大事便落到了三房的于写云头上。她本就见过些世面,且又因办老爷子的事那阵子一直有骆垂绮从旁相协,是以流程上大体也知道些,自然也求之不得。
一个知难,一个好进,再有个骆垂绮在背后暗中一推,自然,大梁就别无他选地落到了于写云头上。
这番安排思量,一身麻孝的小菁儿却是全然不懂的,不过是摆着样子跪在堂前,叫一声给磕一个头。过了晌午,骆垂绮见他小小的身子慢慢伏向灵案一角,打起了瞌睡,心里一阵发软,便悄悄嘱咐了溶月,让她抱着回屋去歇了。
谁知小菁儿被抱着才出园子门就惊醒过来,一下子睡不着了,又极不愿回去,便缠着溶月放他去玩。溶月实在拗不过,只好远远带着他往后园里去。
时近五月,园里本遍植花木,这会儿天候宜人,更是满天烂漫。后园偏静,小菁儿挣脱溶月的臂弯,便一把扑入了百花丛中。
溶月叹息地看了会儿,见他玩得一身土,就扬声喝止。可菁儿正值爱玩的年纪,哪里会听,不但不听,跑得更是远了。
溶月跟着追了会儿,见青鸳过来了,想着手头上脱不开身的活儿,便嘱咐她好好看着,自己就先回去了。
菁儿跑着跑着便来了一处庭院,身上的那袭孝服早沾了土。他好奇地躲在廊柱后头张望着这一方非常陌生的地方,隐隐约约,前面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人声。
“少爷,先把这汤药给喝了吧。”
“嗯。”好轻好轻的声音啊,菁儿歪了歪脑袋。真听话!他平常就最不喜欢喝药了,能逃则逃。
“少爷真听话!”声音顿了顿,又道,“少爷先坐会儿,春阳叫阿萍过来陪你啊。”
“好!春阳你去吧。”声音依旧乖乖的。
脚步声渐渐远了,菁儿偷偷从廊后出来,才溜了溜眼便瞅见一棵大榕树茂盛的枝叶下坐着个素服安静的娃娃。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小椅子上,眼望着那棵榕树粗黑的枝干,两条小腿轻轻晃着,无声无息。
菁儿看得稀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面,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娃娃。那娃娃也回过脸看着他,微微侧着头,眼底也透着好奇,却依旧安静着。
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的菁儿忽然叫道:“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那个弟弟,对不对?”
“弟弟?”小娃娃困惑地轻语,细致的眉目不自觉地就是一蹙。
菁儿直觉地缩了一下,再揉揉眼才笑出来,“呵呵,原来不是娘在皱眉头呢!来!”他凑到椅子前,笑得好开心地道:“我叫菁儿,是你的哥哥!哈哈!弟弟!哥哥带你去玩!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哦!来吧!”说着,便拉住了娃娃的手。
“哥哥?”小娃娃仍带着困惑,但因被拉住了手,也就听话地跟着跑出了园子。直到出了园子,菁儿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回过头又冲着他一笑,“当然啦!我娘说的!我有个弟弟,比我小九个月,对吧?”话完又搔搔脑袋想了想,“对了,你叫什么?我娘说过,我忘啦!”
“哥哥?”小娃娃有些震动于方才那抹笑,就像阳光射到园里那棵大榕树般的灿亮,漂亮极了。“我叫荻,孙荻,哥哥!”最后那声“哥哥”,叫得异常郑重。
此时的菁儿却早把心思放在眼前几丛开得特别鲜亮的花草身上,带转回来,就把手上那捧花塞到犹自怔忡的孙荻手中,“喏,这个给你!你刚刚说什么?”
孙荻紧紧抓着手中那捧红红黄黄的花,芬芳的香味腻入鼻端,特别让人畅快,他微笑着仰起脸,“孙荻,哥哥,我叫孙荻。”
“荻?嘿嘿,听起来就是弟嘛!果然是弟弟!走吧!哥哥带你玩去喽!”菁儿大笑着率先往花堆里跑去,还不时回头朝他招手,“快来啊!咱们看谁先跑到那棵树下面,嗯,叫我娘给吃桃花饼!哎,你吃过桃花饼吗?很好吃的哦!”
孙荻并不知那桃花饼是什么,但却也奋力往前追去,似乎是追着那孙菁口中非常好吃的桃花饼,也似乎只单纯地是追着那串明媚一如艳阳的笑声。
青鸳端着一碟子桃花饼到了廊下,然一眼望下去,却遍寻不着孙菁的身影。远远看去,正巧园子边上供下人进出的后门开着,青鸳一下就慌了神,把手中的碟子随手一搁就跑过去打听。
连问了几人,却是全然不知情。仆人们对于骆垂绮虽素无仇隙,但因此际明显即是柔姬势盛,也不愿多惹祸上身,对于青鸳急得快哭的神情,虽心中恻隐,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大都远远避开了事。
青鸳越想越急,想着这世道,想着孙菁素来的可爱逗人,再想着夫人的温婉,心中不禁又是悔又是慌,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泪一滑,不由滑坐在门槛上哭起来。
孙永航的两日快马疾奔,径入后园,就想悄悄看一眼垂绮她们母子是否平安。然而马至门前,冲眼即是歪在门槛上怔怔落着泪的青鸳,心神一下便打得纷乱。最先冲入脑子的即是垂绮出了事,且愈想愈坏,竟至不敢上前一问,亦只是怔怔地盯着园前那几株梨花。
幸好历三娘此时刚操办着丧事新补的物件儿回来,一见这番情形,也唬了一跳,忙上前问:“这怎么了?航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话一出口,历三娘也知是刚到,这一身风尘眼见是连衣衫都未更换。她低叹一声,想再说什么,却见青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航少爷!历大娘,我,我……我没看好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
“菁儿?菁儿他怎么了!”孙永航这才猛地回神,揪着直问。
“小,小公子要吃桃花饼,我,我就去屋里给他拿……原本他好好在这儿玩的……可,可等我拿着饼回来,他就没了人影了……小公子,小公子会跑哪儿去呢!”青鸳虽说跟在老太太身边,然而毕竟年纪还小,也从未经过这些事,这一急一吓,早乱了她的神。
历三娘听了这有些颠三倒四的话,前后一思量,便下了判断,“哭什么!人不见了就赶紧找!”她唤来后门边上的几个下人,问了问,虽说都未见着,但仍是不放心。于是就即刻让几个停了手头的活儿,立即去邻近打听。随后又叫上几个人在园子里四处找找,才吩咐好,想安慰几句甫一回来就遇上急事的孙永航,谁知人早往园子里冲了进去。历三娘远远瞧着,心中不由暗祷:菩萨保佑,千万别让菁公子出什么事!
这边急得快把园子翻过来的时候,却不知小菁儿拉着孙荻早躲在一处僻静的墙角偷吃着一碟子桃花饼。
“哈哈,这下桃花饼就任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