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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动着骨,也伤了筋哪!
他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他孙永航为了重振家声连自己这个丈人都能牺牲出去吗?相渊微一皱眉,既而摇头,不会!重振家声亦可与相家连手,信王即能促成柔姬的婚事,对于孙家必然也有扶持之意,他何苦与信王爷为敌!那么,眼下这一出,便是他年少气盛,于政事上太过天真?
相渊吐了口气,在廊沿上坐下来,孙氏出类拔萃的一个人物,会如此急功近利吗?翩翩然一阵风过,相渊忽然打了一记寒战,明远的话不知怎地在耳边滑过。女皇……他一抖,孙永航真有可能与女皇有了默契吗?可能吗?
他抓紧了栏杆,似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梢头一片叶飘落,滑过他的手背,他无知无觉。
五月半了,乌州福定的天气已颇为炎热,孙永航赶走了一直在边上唠叨的乌州知州刘长晏,将特意收好的几份卷宗誊抄了一遍,别置于自己的包裹里。待一切整顿停当,他才吩咐下人准备了凉水,洗去一身热汗。
福定的五月,时有雷雨,然而这晚却未部落得半颗,是以特别闷热。孙永航泡在水中,这才感觉混沌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些。将两臂搭在桶沿上,他闭目小憩。
明日,这些卷宗便可直入刑部议罪了。而卷宗上的人……他唇角微勾,拜通政使司一位所赐,他可对各处派系的人马来历一清二楚,也因此,处理起来便是有章可循。
他以手掬水,洗了把脸,凉凉的水珠顺着颊面滑下,他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他明白,信王的底线在哪里,至于相渊……他的那位老丈人,太相信自己手中的权势,也太相信自己的女儿了。
他们不该逼他,逼得他认清了自己的目标,逼得他认清了这个官场,逼得他认清了爷爷当年的话,更逼得他认清了他能为自己想要的牺牲多少!若有一天,为了垂绮,他连整个孙家都能抛下,那这天底下,还有谁是不能为他所利用、所牺牲的?与相家的联姻吗?
他冷冷地一笑。
五月十六,孙永航起程返都,临出福定,知州刘长晏欲言又止,讷了半晌。孙永航只作不见,轻言两语便告辞出发。
这一路,三四日未雨,这一出了乌州地界,天便愈显躁热,连马儿亦不堪滚滚热浪,人自然更不用说。走一阵,歇一阵,至一处茶棚,便要上几碗凉茶。
随从的兵俑见茶棚边上有一眼井,便什么也顾不得地提水就往身上浇。孙永航见天气实在炎热,而这几个也一直骑马走在大日头底下,比不得自己有马车可略作遮挡,便也不说什么。
茶铺的老板眼见是几位官差,便殷勤地上前搭讪,招呼吃食,还吩咐自己的伙计给马儿冲冲凉。
眼见茶铺老板如此妥帖,众人也都放了心,夏日长长,便都有些困倦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忽闻有人大呼,孙永航忙睁眼,只见马车一角起了火,那年岁未足二十的伙计发傻地站在边上。
“快浇水!”孙永航大喝一声,几个侍卫立时冲上前去,手忙脚乱了一阵,倒也没什么大事。火原是小势,不过才起个头,一桶水下去,也就灭了。然而当孙永航登车检视,却见车内一角安放的卷宗俱叫水泼得湿透,小心展开已是不及,俱糊在了一起。
孙永航双目微垂,极轻地哼了一声。刘长晏,果然还是用心不正,那么入得套来,也不算自己太过狠戾了。他沉声一喝,“将茶铺一干人等都拿下!”
有了方向,自然全都供了出来,与孙永航所料几乎分毫不差。刘长晏是知晓这些卷宗的份量的,也知晓这些卷宗一旦上呈女皇,那将会在天都掀起多大的波澜,他终究还是赌不起,想趁着孙永航出了乌州地界,来个凑巧,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卷宗。谁知这一切刚好就入了孙永航的彀中。
“大人,您看这怎么办?”当地县令很是个明白人,当即将自己的衙役召来,供孙永航驱使。
孙永航指着那堆悉数烂成一团的卷宗对县令道:“还能怎么办?这些卷宗可是皇上钦命彻查的案子,这又是在你的辖区,虽是遭水浸透,但也是因火而起!这刘长晏也着实太可恨了!竟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咱们来承担!”
县令耳听得他讲着“咱们”二字,汗顿时“噌噌”地往下掉,马上应道:“大人说的是!刘知州的这把火可把要呈至刑部的卷宗给毁了,这胆子……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他抹了把脸,再躬身道,“监察使大人,下官品阶太低,无法上参知州大人,只得将此事上报朝廷,以绳不法!”
“嗯。”孙永航点点头,“永安县令能秉公办理就好,这样吧,本使特命你暂时将此纵火案犯收押,再与你一并上奏此事。”
“是。一切全凭大人吩咐。”县令立时严令自己的衙役,“将犯人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此系重犯,决不可让他们逃出一人去!”
孙永航一笑,拍了拍县令的肩膀,并不多言,一手提了随身的包裹,与几名侍从兵俑跨马而去。这一回却是快马加鞭,与先前车缓马怠迥然不同,疾行一日一夜,已抵达天都。
今年的夏日似乎特别热,女皇早早地迁居到了流风殿,背山临水的一处殿阁,一路行为林荫蔽日,倒也能退祛七分暑气。
孙永航整了整衣衫,将一路风尘疲倦悉数敛去。“臣孙永航受命彻查文氏一案,前来复命。”
女皇正斜倚于榻上翻着书,闻声微微抬头,坐正身子,“宣。”
“宣监察使孙永航进殿。”效远清爽的声音即便在这蝉噪的夏日午后亦不见沉闷。
孙永航听宣,快步走了进去。“参见皇上。”
女皇看了他一眼,“嗯”了声,摆摆手让殿内的侍从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效远在边上服侍。“让你查人命案,你查成了沸沸扬扬的官员的以权谋私案。好吧,朕不怕手脏地让你拔出萝卜,也让你继续带出泥巴。可现在呢?你连萝卜也不见了!”
孙永航由怀中掏出数张细宣纸,交由效远呈上。“皇上,臣是丢了萝卜,但却发现蛇的踪迹,脏了的手是为了把草压平。”
女皇粗粗扫了几眼,忽地脸色微变,继而细看,直至阅毕,她才沉肃地看向一直跪伏于地的孙永航,冷道:“孙永航,你胆子不小!”
“臣献忠心于皇上,自然也相信皇上会赐臣以胆色。”
女皇扫了他一眼,站起来开始踱步,走了两三圈,忽然又在他面前停步,“孙永航,朕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辞而去怀疑朕的亲哥哥?”
“就凭信王爷自文斓公主薨逝后,与翊靖公主来往密切。”
“翊靖亦是自家兄妹,走动也属常理。”女皇紧紧盯着他。
孙永航依旧不紧不慢,“皇上,您知道当年翊靖公主迁居西昶寺时,信王爷可一次也未曾踏入西昶寺的大门。”
“啪”女皇将信重重地压在案上,抿着唇默了会儿,才回过头来,“你先起来。”她看着孙永航身形优雅地谢恩起身,心中虽早有料定,却仍是颇为疑惑,“孙永航,你已与相家结亲,依恃信王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为何反要与他为敌?若论当年军饷一案,信王有意撮合你与相府千金的婚事,便是收你之意,依你心性,又岂会耿耿于怀?”
“臣只忠心于皇上,依势而立固然可以保身保家,然,皇权旁落,于国不利,于民有害,臣心有向,难以强自偏轨。”他一字一句吐得清晰而恳切。
女皇微有动容,继而挑眉一笑,“孙家的骨头,看来哪一朝君王都少不了!”她弹了弹手中的细宣,浅淡地问,“刘长晏纵火烧毁卷宗,你当真事先没有察觉?为何你会备下一份紧要文书?”
“回皇上,臣未料乌州知州会如此胆大妄为,但彻查文氏一案想必牵连甚广,臣担心途中有变,是以先抄下一份,以备不测。”孙永航答得相当坦然。
“你刚刚……又暗示朕不要打草惊蛇,既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奉上这份卷宗,反正无人知晓,你岂不方便?”
“皇上,臣知情不报,那是欺君。先祖时常告诫永航:臣子之心于皇上,自当明鉴日月,绝无杂尘!”孙永航抬起目光,正好承接住女皇探视的目光,从容不迫。
女皇打量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孙家的确高风千古啊!”她摆摆手,“你的忠心,朕心中有数!此事朕自有安排,你切忌走漏风声。”
“是。”孙永航跪安辞出。
流风殿凉风阵阵,吹过面颊,孙永航抬脸迎向清风,微微一笑,忠心么?
孙永航一出宫门,就瞧见一名衙役候在一辆马车边上。那人望见他来,便上前行礼:“孙大人,这是您的马车及一干用具,县老爷知晓您公务紧急,便特命小人送来,以防误了大人的事。”
“哦?”孙永航上前几步,撩开车帘一扫,俱是他在乌州买下的一些土产,数量加了一倍而已。微勾唇角,他笑道,“多谢!叫你家大人费心了。”
衙役见完了差,也不多话,就此告辞:“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告辞!”
“好走。”孙永航拱了拱手,目送他远走,这才收回目光,往马车溜了一圈。
“咦?大哥?你回来啦?”项成刚老远瞅见了宫门处扶着马车而立的孙永航,便立时跑了过来。
“成刚?”孙永航回过脸,“怎么?当上北门禁卫了?”天都分九门禁卫,其职隶属京兆提督衙门,大抵每日巡视宫门所辖周围的民情。
项成刚抹了把汗,呵呵一笑,“哎,五天前才被头儿提拔上来的!”
孙永航拍了拍他的肩膀,“倒难为你了!”草寇出身的他居然能安于眼前这巡逻小兵一职,的确是磨了他不少野性。
“难为啥!姐姐住城里,那溶月日后总也不能跟着我回山上种白薯啊!”就是这天实在热得不行,他搔搔脸上淌下的汗,流入眼睛里总是难受。
孙永航瞧着他,眸色深沉似海,半晌才忽然记起什么似地道:“成刚,这儿是五斤上好的太极翠螺,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