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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雅漂亮的蓝眼睛猛地睁大。
我慢慢回头,看见插入我背心的匕首。
然德基尔双手握住匕首柄,一下将它拔出来。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连带着随匕首飞溅。拔出的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也是同一瞬,我的惨叫声几乎把自己都震聋。
受过不少伤,这一次其实不是最严重的,却痛到眼球发热,无以复加。
不过多久,温暖的液体开始源源不断外涌。
哈尼雅惊恐地摇摇头,提高音量吼:“骗人!骗人!你骗人!!”他朝然德基尔扑过去,然德基尔使力推了他一把,就被人捂住嘴,拖住后退。
骨头像酥了般,膝盖磕在透明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身后的人开始朝我们跑来。
头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眼前的人都在左右摇晃,世界也在摇晃。我往腰际摸了许久才摸到圣剑,拔出来的时候,背上又被人刺了一剑。
似乎有千万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胸中穿刺,我狂吼一声,提着剑就开始乱舞。
晨曦微露,圣剑金色的火焰火凤出浴一般乱舞。
剑影跟不上剑速,总在湿润的空气中留下残影。
而一条条一团团火焰,就像横劈飞出的红色手掌,展开更加刺眼鲜艳的指甲,冲向他们。
前面一片人几乎都的是在被击中后立即倒下。
胸口有东西正在翻腾。我往身上按了几次,声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儿子乖,不要动,不要动……”
可是越来越疼。
身体越来越无力。
汗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流下,落入衣间。
后方的天使们不敢再上前,我用剑尖顶着地,弓腰驼背地喘气。
受不了……再受不了了!
剑锋指向乌列,却很快因失力落在地上。
两把兵器还插在我的背上,染红羽毛。顺着衣服,染红手链。
哈尼雅似乎还在旁边吼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楚。就因为我最后一个松懈的动作,天使们再次提了胆子,队伍浩浩荡荡朝我冲来。
战天使们将我团团围住,围得水泄不通,却未出手攻击。我提着剑,眯着眼看向四方,头顶却倏然传来轰然声响。
举剑抵挡的一瞬间,后面有人在巨响中念诵:“风戒之锁,薄纱之练,终年吹佛大地的不息之风啊,化为禁锢的枷锁吧,将胎动的罪恶束缚!”
呼啸的风柔中带刚,将我整个人裹住。那人念出咒来只是为了加强功效,可这并不是什么高级魔法,并难不了我。
只是那人的声音听去分外熟悉。
我将剑举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带过一道火源。
红莲的妖精吐呐炎之气息,雀跃的火精灵聚集到我的身边,强大的力量开始释放,燃烧,阻挡敌人的视线,焚毁风魔法的躯体。
就在这时,除了燃烧的火焰和即将熄灭的风,一切突然宁静。
“从清晨树梢上的轻响,到深夜幻月下的悲鸣。
“从温柔轻拂的微风,到狂暴肆掠的龙卷。
“跨越梦幻的界线,打开真实的门扉。”
呼吸停滞在寂然的空气中。我慢慢转过头,看见苍苍云海中的人影。
大魔法在释放过后,有一段间歇期。我很放心地用了大魔法,是因为一般魔法伤不了我。想到乌列才放过一个大魔法,后面那个用风捆的人肯定不会究极风魔法。
他低低的声音在呼唤。
“画出悲伤的开始,直到最後的终结。
“虚幻的末日主宰,请借与我无上之力——崩碎希望的混沌!”
究极风魔法只有一个,温柔的悲伤。全天界只有两个人会。
完结章
其实风系魔法主要是使血液重生,使生命复苏,杀伤力比起火系来说,差得太远。如果我没有受伤,完全不会出事。
可是时机大错。
冰承载着风,以大气为弓,以光辉为箭,划破远天的虚空,幻化成守护的龙,风聚为形,激冲成刃,在十字光芒闪耀的一刻,十字刃迎面朝我冲来。
那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风暴以惊人之速卷来,卷上我的背脊,阴冷夹杂着冰块。伤口被冰渣子冲满,突袭的瞬间,猛然震裂开。
呼喊声如同垂死鸟儿的悲鸣,回荡在黑寂的天际。
可是我没有倒。
乌列冲到我的面前,抽出雷剑,徒然袭向我的胸口。
我伸出左手,抓住剑锋,看它转瞬往前冲,划开我的手心。
鲜血如红樱,顺着剑光落下。
我急道:“不要刺这里。”
乌列看我一眼,毫不犹豫地推了一下剑柄。
我抛下手中的圣剑,另一手也抓上去:“不要刺这里,求你。”因为身上的剧痛,手上的痛楚已可以忽视。
乌列微微一愣,又往前面刺了些。
我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求你……不要伤了孩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孩子?”乌列看着我的胸腹,一字一句道,“你有了孩子?谁的?梅丹佐的?还是说……路西法的?”
哈尼雅睁大眼看着我,已经忘了挣脱抓住他的天使们。
星空下,每一张不同的脸都带着不同的表情。
我扑到地上,拾起圣剑,一剑刺向乌列的眼睛。
一声哀号过后,我抽出剑,血液毫无防备地飙出。乌列捂着眼睛撕破了嗓子惨叫,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众人一嗡而上,将乌列团团围住,数次几欲将我撞倒。
红色的血滴顺着剑光流下,我扔下怀中的文书,拖着剑就开始往天界之门外飞去。
“米迦勒跑了!米迦勒跑了!!”有人在后面大吼。
然后有人轻轻说道:“不用杀他,他已经活不久了。”
我飞逃出了天界,最后在人界中的魔界结界处停下。
那是魔界的入口,为所有神族和知道魔界的人类敞开。但鲜少有魔族会从那里出来。
魔界之门就在眼前,而我再不能挪步。胸口撕裂的疼痛,身体里流出来血红的液体,蜿蜒着淌向魔界的入口,进入高大宏伟的魔界之门。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能握紧圣剑,却再不能用手按住胸口。
我要找到他,我不能死。
我要找到他。
主能救我,神能救我,路西法能救我。
星光在空中闪烁不定,混沌的脉路,却刺得人眼发疼。
我微微眯着眼睛,视线被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世界变成一片樱瓣的殷红。体内的孩子已经渐渐停下了挣扎,渐渐停下了动作。
路西法,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们都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你的子民,我的信仰。
我们的贝利尔还没有出世,它还好好的。
我不能死,我也要好好活着。
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不管我们还剩多少的时间。
路西法,你曾告诉我,人到快要结束生命的时候,才会发现他最在意的是他所爱的人。
扪心自问,我呢。
此时最希望发生什么事?
我轻轻眨了眨眼,血珠顺着眼皮流下,落在脸旁,自此被黏合得再也睁不开。
想见见他们,最后和他们说几句话。
加百列,犹菲勒,尚达奉,沙利叶,萨麦尔,别西卜,甚至阿撒兹勒,莉莉丝……那些曾经是我朋友,或是我把他们当成朋友的人。
想见见最喜欢的人,梅丹佐。
想见见最宠爱的儿子,哈尼雅。
想见见最心疼的儿子,玛门。
想见你。
你在天地间叱咤风云,你掌控命运主宰结局,你在风起云涌中骄傲地站立。
你在世界的彼端,时空的尽头。
而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却与它们都没有关系。
想起了数千年前的希玛的阳台外,你对我微笑。
想起半年前罗德欧加的阳台外,你对我微笑。
超过了时间,越过了空间。
所有的感伤,总会留下一丝快乐的线索。
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或许有过绵长刻骨的痛苦,或许曾经无数次想要放弃,可现在终于明白,你带给我的快乐,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快乐。
路西法,现在说重新开始,会太迟了吗?
耶路撒冷的城中央,曾经放着两尊天神右翼的雕像。一个随意优雅,倾身而立。一个威严端庄,手持圣剑。
而此时,我笔直地站着,竟与雕像是同样的姿势。
在魔界之上,天界之下。
隐隐约约,迷迷糊糊,我仿佛看到了一片花海。
妖艳的曼珠沙华中,路西法朝我走来,依然是当年我们重逢时模样,惊世的风华点亮魔都的星空。
他指着天宇,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他说,伊撒尔,看得到吗?那七颗明星的正下方,就是雪月森林。想去那里看看吗?
我用力点头。
他把手伸出来,冲我微微一笑。他说,来,把手给我。
黑白手套交叠在一起,我敞开心胸地笑,拉住他的手,飞奔出去。身后魔族与神族站在一块,欢呼着,雀跃着,笑声回荡在罗德欧加的星空下,圣浮里亚的烟云中,就像婚礼时的祝福,伴随着世纪敲响的,幸福的钟声。
…………
人有两种罪,原罪与本罪。
本罪,是各人今生所犯的罪。
原罪,是指人类生而俱来的,洗脱不掉的罪行。
人一生下来,在上帝面前就是一个罪人。
即便是刚出世即死去的婴儿,虽未犯何罪,但因其有与生俱来的原罪,仍是罪人。
神说,你只是大天使长,却妄图改变天界,这是你的本罪。
神说,你身为我的骄子,却再三爱上魔王,这是你的原罪。
神说,爱是我们去世时惟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使得死亡变得如此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