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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午皇帝在咸安宫发脾气一事,传闻皇后惹得龙颜大怒。宫里再大,经不住人多口杂,再小的事没过一会儿都能传个遍,何况,是这种值得大书特书的谈资?
“娘娘真是抬举奴才了,皇上高不高兴,奴才哪儿能知道啊……”钱串儿接过来,满脸堆笑。
其实宫内很多人暗地里都在打探,可无论是御前还是咸安宫的人都守口如瓶,所以众人只知道皇上不高兴发了脾气,却不知究竟是为何。于是,每个人都等着第二天去咸安宫看好戏。没想到第二日请安时,皇后气定神闲,面色依旧如常,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众人不得不佩服:一连被冷落两日,又惹得皇上发怒,这位皇后真是坐得住啊!
众人照例唇枪舌剑一番,梓玉静静听着,眼见舒贵嫔和娴妃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口舌之争了,她连忙打断又让众人告退,末了,才提了一句“还有两日时限,娴妃可得抓紧了”。
娴妃气得两眼发黑,也只能咬牙答是。她本以为帝后二人昨日争吵是因为她,可现在看来,八成是想错了。等她见到皇帝提及此事时,秋衡笑道:“看把你给担心的,朕命人替你抄完,不就是了?”
娴妃这回总算放下心了,毕竟找人随意模仿皇帝的字迹,也得摸摸头上有几个脑袋够砍,如今得了圣谕,自然再好不过。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叹气:“初苗哥哥,我总觉得皇后针对我呢……她昨天是不是惹你生气啦?”
想到昨日跪在面前的那个倔强身影,还有误打误撞扑进怀里的柔软温热,秋衡微微一笑,可这笑意在对上企图探寻的娴妃时却收敛了起来,“婉儿,以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少打听。”
娴妃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黯然退下。
之后没过多久,皇城安福门的侍卫首领来到皇帝跟前,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说是领了皇上口谕要出宫”,皇帝“嗯”了一声,便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位侍卫首领虽然疑惑,却也只好退下放皇后的马车离开。
得知烦心事即将解决,秋衡心情大好,让人将午膳通通传了上来,还格外多吃了一碗饭。
梓玉却是饿着肚子回的齐府。
齐不语和齐门六子还在衙门内,家里只有齐夫人和几个媳妇。见当今皇后突然之间不声不响地回来,大家都吓了一跳,只当出了什么要人命的大事。
见母亲和各位嫂嫂面露忧色,梓玉讪笑,胡诌道:“娘亲、诸位嫂嫂莫担心,陛下这是开恩,许我今日回门呢……”
“回门?”齐夫人明显不信,她抹了抹泪,见周围并无外人,于是压低声道:“七妹,你可是在宫里受苦了?我听你爹说,这几日皇帝他并未在中宫过夜,你的性子自小被我们宠得娇蛮,如今在那地方,怎么受得住啊?”
梓玉心里酸酸的,面色却依旧笑,“娘,莫听爹爹胡说,皇上他对我极好,否则,他怎会允许我回来见上一面?对了,我有要事找爹爹商量……”
梓玉一边说,一边将那小皇帝狠狠骂了一顿,这人就知道用齐府来要挟她,然后再用她来要挟齐府众人,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是夜,梓玉故意磨蹭到宫门将将下钥才回宫。
兴冲冲地撩起暖阁外挂下的朱红帷幔,刚探了半个身子,她就看到了软榻上的那人。他斜靠在榻上,束着男子寻常的发髻,簪一柄温柔玉簪,身上是件烟青色的束腰常服,绣着云龙暗纹,缎子妥帖无比,此刻顺着腰身柔软地搭下来,能显出底下的身子。
这是什么意思?梓玉愣在那儿,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秋衡放下手中的一卷书,睨了她一眼,笑道:“皇后,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第7章 自尝苦果
“事情办得怎么样?朕是要赏你啊,还是要罚你?”
秋衡笑眯眯地坐起来,就算现在已入深秋,也依旧掩饰不住他满脸的春风得意。
梓玉心中忿然,越看这人越觉得讨厌。他现在居然还舔着脸来问,真把她当成自己手下那帮卖命的大臣了?梓玉上前,敷衍地福了福身,道:“陛下,明儿个上朝不就知道了?”
她说这话时自然没什么好气。今天在齐府,为了躲避皇帝安插的暗卫,父女二人窝在园子里一个偏僻没人的阴暗角落,早就将眼前这位骂了一大通。齐不语更加痛恨自己当年的失算,不过也不能怪他,因为七年前的首辅大人根本没预料到乖巧无比的小皇帝会长偏,会变成现在这副越来越无耻的德行——竟然用皇后来威胁齐不语,再用齐府一干人来威胁皇后!
怎一个乱字了得?
没想到这人还有更无耻的!
秋衡道:“首辅大人无端端缺了一个可用之人,就没什么要和朕换的?”他依旧笑着,烛火拢在白净的脸上,微微映出些暖意。
梓玉却觉得冷。
朝堂内所有乱七八糟的权谋争斗,到了这位皇帝口中,倒是全摆在明面上了,连遮都不遮一下。皇帝看似懒,其实心里头门儿清。他摆明了要对付齐家,只不知什么时候羽翼丰满,会下手罢了。那他们还能做什么?无非将后路扑好一些,到被宰的时候希望皇帝下手轻一些——这也是齐不语当年送梓玉入宫为后的目的。
想到这一处,梓玉越发情绪低落,她的面上都懒得应付敷衍了,只撇撇嘴:“臣妾及臣妾的爹都不敢。”
“那着实可惜了。”秋衡无限扼腕,很是叹息。
梓玉警觉起来,只见那人笑得越发开怀,眉眼已经弯成一道新月,他说:“朕倒还有个要求。”
“什么?”梓玉忽然生出一丝不妙。
秋衡招了招手,又拍了拍旁边的软榻,“你过来坐。”
梓玉没动。她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人,恨不得拔腿立马转身而逃。
“你的脾气真是横啊……”秋衡叹气,他起身慢悠悠踱到齐梓玉跟前,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在她眼前摇了摇。
不用细看,梓玉知道那是小皇帝替娴妃抄写的那则文稿。她正疑惑着,皇帝解释道:“朕准你临朕的字迹。”
此言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她替娴妃、亦是替皇帝抄那数十份《女诫》,梓玉恼羞成怒,喝道:“你别欺人太甚!”怒火中烧之间,她连尊卑都忘了。外间听到的人,都唬了一跳,暗自咋舌:这是什么个情况?
秋衡懒得她计较这些,只是回身将那张纸放在软榻的几案上,指尖在上头轻轻敲了几下,笑道:“朕思来想去,这事儿只有皇后你能替朕办——你识得朕的字迹,又是朕的枕边人,这深宫里,只有你才不会临了朕的字,反过来再想着如何加害或是戏弄于朕……”
梓玉不答,只是望着他,目光愤愤,好似能杀人。
“皇后,还不快些?你可只有两日时限了……”说话那人气定神闲,又抄起先前那卷书,双腿交叠,斜斜靠在榻上,一副监工的模样。
有一瞬间,梓玉恨不得扑过去掐死那人。她拼命攥着手,指甲掐进了肉里,留下深深的月牙痕,才好容易平复下心境。
不甘不愿地移过去,拾起案上的那张纸,梓玉收敛了神色,问道:“陛下,你是如何猜到臣妾识得你的字迹,有心作弄于你?”
秋衡又抬眼看她,轻笑道:“你昨日不该在朕面前一时心软,说出‘娴妃之事就此算了’那样的话。你若是真有心想借机惩戒婉儿,怎可能轻易作罢?无非是心疼朕了,才会这样……”
原来,他就这样利用自己的一时心软和心疼?
梓玉垂着眼,簌簌眨了眨,掩去许多的情绪,方才抬起眸子,冷冷望向笑意盈盈的那人。
“所以,陛下你是心疼娴妃,不愿她受累,就让臣妾代劳,顺便戏弄臣妾一番,是吗?”
她这番话理是没错,可过于咄咄逼人,秋衡听上去总觉得有些不悦。
他是个受不得挑衅的,于是挑着眉,笑道:“不行么?朕确实心疼婉儿,不舍得她辛苦,更何况,皇后你本就有心要戏弄他人,如今不过是自尝苦果罢了。”
梓玉轻笑:“自然行的。皇上爱心疼谁就心疼谁,臣妾管不着。只求皇上以后别再说什么‘我是你枕边人’之类的话来随便糊弄人,臣妾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然知道此话当不了真,若是宫里其他不谙世事的妹妹们,哼,定然要被皇上给哄了去,还道陛下是个痴情种呢!”
这些话已经是极为忤逆之言了,不待皇帝开口斥责,梓玉团起那张纸,自顾往外面去,“你去哪儿?”后面那人高声问。
“要你管!”
秋衡看她摞下狠话,又孤零零地往外去,心中那股气顿时就没了,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说重了,可到底不好意思拉下脸来,于是依旧靠在榻上翻话本子。可看来看去,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得扯着嗓子喊钱串儿。
钱串儿忙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进来,“陛下。”
踟蹰半晌,秋衡问:“皇后去哪儿了?”
“回陛下的话,娘娘在西边书房里呢。”——咸安宫面阔九间,进深三间,其中用屏风和珠帘等隔成了许多个小间,而所谓的书房,就是在咸安宫西侧靠南窗的第三间,是个用丝绢屏风隔断而成的小室,多年未曾变过。
钱串儿弯着腰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皇帝的任何吩咐,他有些猜不准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正这么尴尬着,娴妃贴身宫女的诗翠来了,说是娴妃娘娘崴了脚。
可算是解了围,于是,皇帝自然摆驾永华宫。临走前,送驾的一干人等中间,他没有看到皇后,于是往西边略微张望了一番,隐隐看见丝绢屏风上映出一个女人倔强的身影,她的鬓间应该簪着一柄步摇,斜斜挂下来,随着她不经意的动作,长长的影子在屏风上轻轻摇曳。
后来,秋衡命人送了几份他亲笔写的文稿给梓玉凑数,却被咸安宫的首领太监王守福原封不动如数退回了御书房。
皇帝见到的时候脸都发了青,待人退下之后,他一发狠将那些文稿通通撕了。这还不过瘾,他又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