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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了。”
崔景钰客气道:“庐舍荷池,三两好友,浅酌闲谈,倒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好去处。”
司徒令德介绍过自己的几位友人,攀谈了起来。这些年轻二郎都是川中各地的富家子弟,既不用博取功名,又无家业压力,便到处游历。崔景钰比他们年纪略长几岁,经历丰富,学识渊博,又有美名,十分得他们爱戴。
这青娘像是司徒令德的姬妾,生得白皙清秀,待丹菲毕恭毕敬。她口音里带着吴侬软语的痕迹,丹菲一问,果真是司徒令德游历杭州的时候带回来的。
“离家这么远,习惯吗?”
青娘婉转一笑,道:“郎君在的地方,就是家。”
仓促之中也没衣裙可换,丹菲只擦干了头发。她环视四周,发觉屏风后竟然还摆着床榻。
“你家郎君会留宿这里?”
青娘道:“夏日庄子里潮湿闷热,郎君就会来这里小住一阵。等天凉了,荷花谢了,他就又回府城里住了。”
丹菲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里挂着一张做工粗糙的弓。整个庐舍布置简朴却压制,器具看似普通,但是丹菲都知道它们价值不凡。偏偏这张弓怎么看都不值钱,显然对主人家有特殊的意义,才挂在这里。
青娘的目光顺着望过去,道:“郎君极宝贝这张弓呢。平素拭灰都是亲自来。”
隔着纸屏,外面的男人正在谈论局势。丹菲一路听下来,那一群男儿大都比较闭塞,又因年轻,许多想法较单纯冲动。也就司徒令德最沉稳,针砭时政,一针见血。崔景钰虽然没多说,但是丹菲感觉得出,他是很欣赏此人的。
大雨渐渐转小,水面凉风一阵阵吹进来,带着泥土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丹菲坐在临湖的门边,听着隔壁男人们推杯换盏的说笑声,眺望着雨中荷池。纱帘轻轻拂动,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司徒令德觉得自己闻到了一抹淡香,又不确定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渴望又胆怯,只能偷偷看一眼。
“雨停了吧。”崔景钰抬头望了一眼,“打搅多时,愚夫妇该告辞了。”
众人纷纷起身挽留。丹菲从隔壁走了出来。男人们便不好说什么了,只得拱手相送。
司徒令德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被友人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时崔景钰和丹菲已经走到了外面屋檐下,正要去牵马。
“郎君,夫人——”两名奴仆高呼着策马奔来,“京城邸报!加急送来的!”
崔景钰蹙眉,接过邸报扫了一眼,神情大变,露出震惊喜悦之色。
“怎么了?”丹菲抚上他的手臂。
“圣人传位于太子了!”崔景钰虽极力克制,可微微颤抖的声音依旧透露出他兴奋的心情,“下月初三,太子于太极殿登基!”
准备返京
“阿锦,见信如面。听闻你又有孕,我十分欢喜。
我这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景钰让我不要急,家中翁姑亦来信让我先养好身子。
新帝登基大典想必极其热闹,可惜我们没能前往。圣上让景钰暂时留在益州,等他调动。我还好,可景钰有些失望。他很想回长安,大展拳脚的。我们都有点担心,是不是因为景钰多次提起太平公主之事,让圣人对他有了不满。”
丹菲写到此,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不是很了解李隆基,但是天下没有哪个帝王没几分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听说太平公主这些日子里十分安分老实,同李隆基的关系又恢复了往日的融洽。她一边表忠,一边反复提起姑侄两人早年的亲爱。李隆基此人其实是个多情种子,有着李家人代代相传的对女人的心软。太平示弱,他看在血亲份上,也乐得重新接纳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景钰还反复上奏,言辞犀利地指出太平公主并无臣服之心,而是示弱以待反击之日。这毫无疑问是在置疑李隆基身为帝王的权威。
纵使崔景钰同李隆基之前再亲厚,也经受不了一个帝王被挑衅后的怨怒反感。
“你说,如果咱们就永远留在益州了,会怎么样?”
夜里,夫妻俩躺在床,崔景钰忽然幽幽开口。
丹菲本伏在他胸口,闻声撑起了身子,薄被从她光裸的肩头滑落。
“怎么这么问?你觉得圣人不会再把你召回去了?就算如此,你也不会只做一个县令吧?”
“我只是假设。”崔景钰轻轻抚着她的胳膊,目光望着被月光照着的帐顶,“我觉得你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我喜欢同你在一起的生活。”丹菲伏在他身上,认真地注视着他,“只要同你在一起的日子,过着才有趣。”
崔景钰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温柔。
丹菲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想着长安的事,你想回去。你为圣人担心,怕他受太平公主蒙骗。但是从为人臣的角度来说,你已尽力了。你要知道,圣人会有自己的判断。更何况太平公主始终是他姑母,血缘是割不断的。也许他心中也始终保存着警惕,但是他不会喜欢一个臣子不停地耳提面命,还将他当作一个孩子。”
崔景钰沉默不语。
丹菲躺在他胸口,继续道:“我知道你同圣人交情十分好。但是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与你称兄道弟的郡王,也不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太子。他已是一国之君了。为君者的心里其实是很矛盾的,他们既不想世人将其视作君主,而与他保持距离,又不喜欢世人不将其视作君主,而不顶礼膜拜。”
“你说得对。”崔景钰嗓音低沉,“我确实管得太多了。”
“你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圣人会明白的。”丹菲道,“我想圣人定会作出更好的安排的。我们安心以待就是。”
崔景钰长长舒了一口气,侧头在丹菲的额头吻了吻,抱着她睡去。
秋意渐浓,丰收在即。
崔景钰和丹菲趁着秋收繁忙之际还没来,忙里偷闲,出城游玩。
旷野里的风从田间麦浪之尖刮过来,从两人之间穿过。金色的秋阳照在两人身上,晒得人微微冒汗。雀鸟欢快地鸣叫着,从田里飞向天际。
碧空如洗,天高水长。
自从庐舍避雨后,司徒令德和他的一群朋友便成了崔府的常客。丹菲同他们混熟了,平日里也一起吃酒谈笑,不再避讳。她常着胡服,举止洒脱,英姿飒爽,犹如一个俊俏男儿,谈吐又十分不俗。那些郎君极少见丹菲这样的女子,对她十分敬重。
后来还是司徒令德提议大伙儿趁着秋收之前比较闲,不如进西岭山打猎。丹菲已经很多年没进山狩猎,一听就手痒。崔景钰变专程挤出了数日时间,带着她,同司徒令德他们,一起进了西岭山。
那日一早,司徒令德早早就叫上友人,在城外等候着。
马蹄声响,晨雾缭绕之中,一个单衣少年驱马而来,单薄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衣袂翩翩,宛如林中妖精化作了人形。
等到走得,精致秀丽的面容展露出来,只见长眉凤目,鼻梁挺直,嘴唇被雾气冻得嫣红欲滴,才看出少年其实是一妙龄女子。丹菲笔直地坐在马上,柔韧的身躯包裹在一件艾绿色的春衫之中,整个人宛如一块润玉。墨色腰带将他纤细劲瘦的腰肢紧束,修长的双腿踏在马蹬上,腰背到双腿拉伸出一道优美诱人的曲线。
友人不禁低头对司徒令德道:“真说起来,你眼光确实甚好。”
“休再提此事。”司徒令德冷声道,“曹夫人可不是你我能戏谑之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奔驰了半日,终于抵达山下。一群男儿以司徒令德为首,就等着大展身手了。
猎犬横冲直闯,将密林之中的鸟兽赶了出来。一只极漂亮的五彩锦鸡飞入众人视线。不料还不等众人搭箭,丹菲就看似随手地拉开弓,箭穿过锦鸡的喉咙将它钉在树干上,箭羽轻震。
众人一愣,随即高声喝彩。
司徒令德亲自把锦鸡取了回来,递给丹菲看,道:“恭喜夫人,夺了开堂彩!现在就等崔县令展身后了。”
崔景钰好整以暇地笑着,对司徒令德道:“内子弓箭娴熟,远在我之上。上元节那日她射灯失手,其实也是故意让我的。”
司徒令德一听,心中发虚,面色如常,耳朵却是通红。
丹菲这日极开心,她进了山,就像鸟儿归林一样轻松自在。
她像一匹欢快的小鹿一样健步穿梭着密林之中,脚下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总是能准确地越过横倒的树干和藤条,跳过腐叶掩埋的坑洼,躲过横伸过来的树枝。然后从那些外人怎么都看不出来的痕迹上寻找到采药人常走的小路。
男人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却远不如她敏捷灵活,要咬紧牙才能跟上她的脚步。她带着男人们在林中穿梭,教他们像个真正的猎人一样,识别兽留下的痕迹,辨别野兽的足迹和气息,教他们如何做简易而有用的陷阱,来抓捕狡猾的猎物。
一日下来,郎君们看她的目光,已是心服口服。
西岭山中有汤,司徒家在汤池边修有小小的别庄。是夜,他们一行就休息在庄子里。
秋日的夜晚,星空如华盖,山影巍峨,野兽的咆哮声远远传来。抹了蜂蜜的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甚是有野趣。
“今日要多谢司徒郎君的款待。”丹菲朝司徒令德举杯致意司徒令德道:“夫人若不嫌弃,唤在下一声九郎就是。”
丹菲笑了笑,“九郎将来有何打算?”
司徒令德有些茫然,“家中长辈想让我成亲。可我酷爱游历,还并不想这么早成家……”
丹菲道:“我看你年轻有才,与其到处游荡,不如去长安谋求个一官半职,将来封妻荫子,不枉一生。”
崔景钰亦道:“你武功兵法都颇不错,也曾杀过山匪路霸。我有一表兄,如今为左神武大将军。你若有心报效君王,我可将你荐去。”
司徒令德浑身一震,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随即向崔景钰叩首,激动道:“能得崔郎亲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