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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锦道:“我本来不该来的。然而宜国公主说今日宴会难得,要我多出来见见世面。朔方大捷,我爹娘的大仇得报,我心里痛快,今晚我们俩可要一醉方休!”
丹菲一听她提起李碧苒,就露出讥讽鄙夷之色:“我看是公主急着把你嫁人才是。”
刘玉锦脸色有些羞红,“公主说,我年纪不小了,就算不急着出阁,也该先定个亲事,好准备嫁妆了。”
“她看中哪家郎君了?”丹菲警惕地问。
“武家有个十七郎,人倒还不错。公主和舅父也都喜欢他。”刘玉锦道,“我觉得他也还好吧。”
丹菲嗤笑:“我就猜得差不离。不是武家就是韦家。鉴于李碧……宜国公主如今已经能将韦家拿捏住了,那定是想用你去巴结上武家了。”
“巴结?”刘玉锦蹙眉,“公主已是皇女,何须再巴结武家?再说舅父和公主都待我很好。我的私房钱给公主过目后,她便张罗着帮我买了一块地,就挨着她的庄子,有山有水。明年开春,我的庄子修好了,请你来玩呀!”
丹菲神色愈发凝重,“我让你提防着李碧苒一些的,怎么又把底子露给她了!”
刘玉锦露出为难之色,“可是阿菲,你不知道。其实公主人挺好的。别的公主都养面首,她却安安分分和舅父过日子,对他也极好,对我那两个小表弟也如亲生的一般。”
丹菲拿不准是否该把李碧苒的秘密说给刘玉锦听,只得旁敲侧击道:“她对你们好,对别人可是两个样子。”
“那对我来说,这不就够了?”刘玉锦反问。
丹菲语塞。
刘玉锦忙道:“咱们不谈她了。反正我也不会嫁给那个武家郎君的。我……我喜欢的人了。”
刘玉锦脸颊烧红,扭扭捏捏。
丹菲好奇地问:“是什么人?”
“唉,这个……”刘玉锦扭捏,“这个……”
似乎就是为了替她作答,一个年轻男子唤着刘玉锦的名字,大步走来。
“锦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教我好找。来,这是你想喝的桂花梅子酒,已温过了……”
薛崇简将盛着甜酒的犀角杯递给刘玉锦,看了丹菲一眼,意外地愣了一下。
“这不是段娘子么?”
“国公万福。”丹菲欠身。
刘玉锦声音不自觉地就娇柔了许多,道:“段娘子同我是自幼相识的闺中好友。阿简可不许因她是宫人就看轻了她。”
“自然不会。”薛崇简笑道,“段娘子是皇后亲侍,又是崔四郎的表妹。转了一大圈,原来大家都是熟人。段娘子无需客气,唤我二郎就是。”
薛崇简开朗爽快,比起崔景钰,他没有架子,比起李隆基,他又不风流。丹菲见他看刘玉锦的目光,分明有情谊,刘玉锦更是对他情根深种。
刘玉锦如今的身份配薛崇简有些勉强,换做平时,肯定没缘分。可若李碧苒有心想同太平公主攀亲戚,没准还会打理促成这桩好事。
想到此,丹菲又觉得李碧苒的阴险贪婪有时候还是有些好处的。
刘玉锦大半年没见丹菲,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薛崇简便留她们两人说话,告辞而去。
丹菲望着薛崇简挺拔的背影,问:“就上次他救了你,你们就好上了?”
刘玉锦红着脸笑,“也不算。我们也才重逢,却是特别谈得来。他同别的郎君真不一样,为人真诚善良,还很向往平淡宁静的生活。我告诉他我有个新庄子,他还答应到时候教我去猎野鸡。”
“刘娘子,”丹菲拉长了嗓音,“你虽然同我比起来,是笨手笨脚了些。可骑射的功夫,应当不比京中的女郎们差。你好意思哟?”
“哎呀,你不懂啦。”刘玉锦嗔道,“女人嘛,不能在男人面前太逞能。像你这样总把男人比下去,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丹菲无语苦笑。
“阿菲,你何时能出宫?”刘玉锦期盼道,“如今北方的仗也赢了,咱们说好了回去替爹娘们重新安葬的。”
“你当我不想回去?”丹菲无奈,“我进宫前发过誓,要等到我爹平反那日的。”
“那要等几年去?”刘玉锦叫,“我不想干涉你们那些事,可是他们是男子,你是女子。你耽搁几年青春,将来就算重振了门楣,也未必能寻到合心意的郎君了。”
“两条腿的男人满天下都是。”丹菲不以为然,“说句实际点的话。我如今出宫,身份不过是个普通民女。就算仗着前女官的身份,又能嫁到什么出色的男子?将来若是门庭恢复了荣光,我少说也是个将军家女郎,婚配前景就不一样了。我那时,也不用担心出宫后没有着落,寄人篱下了。”
“你这样一说,确实也有道理。”刘玉锦叹了一声,“可是阿菲,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怎么会没有着落嘛。”
丹菲本有些伤感,又被刘玉锦的话逗笑了。
“你这傻丫头。你将来出嫁给人家做新妇,自己整个人都是夫家的,哪里顾得上我?”
“可我娘不就接纳了你们母女?”
“唉,真要给你气死。”丹菲啼笑皆非,“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经脑子。也幸好是碰到我,换别人听了,还不恨死你。哪里有劝着人家来投奔的,多不吉利?我可不想再寄人篱下了的呀。”
刘玉锦羞愧地吐舌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丹菲道,“可你对别人不能这么说。特别是薛二郎的母亲太平长公主,可不好敷衍。你要想做薛家妇,可得在这方面下些功夫了。”
刘玉锦想起太平公主那倨傲的态度和凌厉的目光,打了个寒颤,“为什么可爱的郎君总有个严厉的母亲?”
丹菲噗地一声,哈哈大笑起来,挤压了半个晚上的郁闷一扫而空。
“走。”丹菲拉着刘玉锦,“我今晚不当值,可以玩个痛快。”
刘玉锦兴奋地笑,好似回到了当年,同丹菲一起偷偷溜出家门去城外跑马疯玩的好日子。
丹菲如今在大明宫里已是很有面子的女官了,不论走到何处,宫人见了她多半都要欠身行礼,把路让出来。于是丹菲带着刘玉锦去了厨房,拿了一坛陈酿的女儿红,一大盘子炙羊肉,烤鸡翅,还有一碟子乳酪玉露团,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太液池西边靠近含冰殿旁边有一处小山坡,可俯瞰太液池全景。丹菲扫去大石块上的积雪,同刘玉锦裹着厚软的裘衣,并肩坐在一块,一边喝酒吃着小食,一边望着脚下夜宴美景。
烟火已经放完了,园林里灯光璀璨,犹如散落了宝石链子。月光清辉照耀大地,也照耀着两个女孩一般秀丽水嫩的面容。湖面银粼万顷,中间的蓬莱岛宛如仙境。
“这里真美。”刘玉锦真心感叹,“难怪世人总是向往大明宫。”
“你难得看一眼,自然觉得美不胜收。若是天天看,年年看,很快也就腻味了。”丹菲道,“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浑然天成的山川大地更加壮美。天高地阔之处,才该是人们向往的地方。”
“也是。”刘玉锦道,“我如今成日呆在院中,就特别怀念沙鸣。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度草原策马,山林围猎,无拘无束。”
丹菲难得这么开心。一坛子女儿红很快就去了一半,两个女孩都喝上了头。她们谈论着小时候的趣事,喝着醇香美酒,说到有趣之处,抚掌大笑,说到伤心处,又抱头大哭。
“来,你还记得这个吗?”刘玉锦啃完鸡翅,把骨头噗地吐出去。
“手下败将,还敢再战?”丹菲把鸡骨头在嘴里转了两圈,对准前方射去。
“没我的远。”刘玉锦嚷嚷,“你输了。喝酒!”
两人嘻嘻哈哈,比赛谁能把鸡骨头吐得更远。剩下的半坛子酒转眼就见了底。
“你看这下。”丹菲鼓足了劲,骨头远远地射出去。
幽暗传来一声轻哼。打到人了。
“糟糕!”丹菲拉着刘玉锦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赶紧逃跑。
酒意上涌,两人都头重脚轻,东倒西歪。她们觉得滑稽,又忍不住笑。
“快!快!”丹菲催促着,拉着刘玉锦往林子里钻。
“曹丹菲?”男人又惊又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站住!”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笑着,趁着醉意在林子里胡乱钻。
刘玉锦脚下一晃,拉着丹菲一起跌倒。地上积雪厚实,摔得也不痛。两人顶着碎雪爬起来,对视一看,又不住傻笑。
崔景钰追上,看着两个傻姑娘,一时啼笑皆非。
“娘子,当心着凉!”刘玉锦的婢女追上来,有些不满地看了丹菲一眼,将刘玉锦扶走了。
“阿菲,”刘玉锦回头招手,“改日再比。”
丹菲摆手,又噗通倒回雪地里,嘻嘻笑个不停,望着天空中不断绽放的花火。
“真美。”她伸出手,想将那绚丽的礼花抓在掌中。
“你喝醉了。”崔景钰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服侍着她,冷漠的目光中带着责备。
“哦。”丹菲笑着,朝他招手,“这里好漂亮。你过来看呀。”
崔景钰眉头紧皱,“起来,会着凉的。”
“不!”丹菲耍赖,在雪地里扭了扭,“你看那花好美。我耶耶以前也抱着我,看过宫城楼上放烟火呢。耶耶……”
崔景钰很是不耐烦地叹了一声,一把扣住她挥舞的手,想将她拖起来。
不料丹菲挣扎之中踹了他一脚。雪地很滑,崔景钰身子一歪,也哗啦一声跌倒在雪中。
“哈哈哈哈!”丹菲大笑起来。
崔景钰气急败坏地支起身,“你到底在搞什么?”
丹菲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崔景钰的领子里。
“曹丹菲,你活得不耐烦了!”崔景钰怒吼,忙不迭去抓丹菲的手。
丹菲欢快的笑声就像冰凌轻碰似的,清脆悦耳,“瞧你这傻样!干吗老摆着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呀?生得这么好的,就应该多笑一笑嘛。来——”
她冰冷的手摸上崔景钰的脸,手指划过他的飞挑入鬓的剑眉,他精致如画